從老吳的涼茶鋪子走出來,,日頭已經(jīng)升到中天,,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像被秋風(fēng)吹落的幾片樹葉,。砣伙計抬眼看了一眼忘情樓。
五層樓確實很高,,甚至都高過了山江郡的城門門樓,。五層樓也確實雄偉氣派,像一位偉岸的巨人,。
“這么大的一座樓,,怎么就起了個忘情樓的名字?”
砣伙計非常不理解,,過去可沒認(rèn)真去想這個問題,,今天也不知觸發(fā)了那根神經(jīng),他居然端著大頭想,。
“我真笨,,誰知道這答案呢,只有取那樓名的人才知道,?!?p> 砣伙計不再去想,他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到草鋪老酒了,,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接到府主的指令了,。
“也許府主太忙了?!表然镉嬤@樣想著,,他從來不會懷疑府主會出現(xiàn)不測,在他看來,,這世上比府主還精明還厲害的人物還沒出生吶,。
砣伙計的目光從忘情樓移到天空,秋天的天空明澈而高遠(yuǎn),,藍(lán)的空闊,,白云一絲絲像流水,又像淺淺淡淡的綢緞,。
是一個好天氣,,通常清秋如此。砣伙計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那湛藍(lán)高潔的天空融化時,,他的手指猛地顫動了兩下,,兩個字:遇襲,。
消息是秤掌柜發(fā)出的,應(yīng)該是猝然遇襲,,秤掌柜只來得及發(fā)出兩個字,。
砣伙計像瘋了一般向草鋪巷子沖去,就像一只發(fā)狂的大鵝,。沒人知道他和秤掌柜的友誼,,那是同生共死的契約。
“撐住啊,?!?p> 砣伙計的手指不停敲擊,發(fā)出了數(shù)條訊息,,最后一條是發(fā)給府主別天恩的,。
在一個監(jiān)探系統(tǒng)中,秤掌柜負(fù)責(zé)收集各路情報,,匯總分析,,砣伙計則將最重要的情報發(fā)送給別天恩,以手指敲擊傳遞情報,,只有在別天恩和砣伙計之間,,這是一種天賦,旁人做不來,。
之所以把府主別天恩放在最后匯報,,是因為砣伙計首先要救秤掌柜,,他相信只要秤掌柜撐住一刻,,散布在山江郡大街小巷的暗探殺手就會趕到草鋪老酒。
可惜,,砣伙計算錯了,,他還沒到草鋪老酒,只看到巷口時,,他的瞳孔就放大了:
巷口姜糖鋪子被砸開了花,,打姜糖的伙計被人像打姜糖一般砸扁了,五臟六腑流了一地,;沿著巷口往里延伸,,隔三差五橫著一具尸體,全都是接到他的信號前來救援的山江郡監(jiān)探,。
這個時候,,一道火焰升起,火焰來自草鋪老酒,,雄麗且凄美,。
砣伙計停住了腳步,,他后背的刀口迸裂,血水如噴泉,,浸濕了衣衫,。
他冷靜了下來,他的眼睛也升騰著一道火焰,,引而不發(fā),。
“殺人了,殺人了…”巷子里的人往外跑,。
“救火啦,,救火啦…”外面的人提著水龍開始往里面沖。
不得不說,,山江郡的體系很健全,,別天恩的治理卓有成效,哪怕是發(fā)生了殺人事件,,權(quán)衡利弊,,該救火的還是先救火。
草鋪巷子陷入一片嘈雜和忙亂中,,各種聲音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
這是一場蓄意謀殺,殺人者早就算好了一切,,以火焚燒草鋪老酒,,又借助救火破壞甚至毀滅現(xiàn)場。最后只等砣伙計自投羅網(wǎng),。
只是,,對方還是漏算了秤掌柜的頑強(qiáng),砣伙計所以停住腳步,,是因為他收到秤掌柜最后一條信息:
逃,。
這應(yīng)該是秤掌柜臨死前打的最后一顆算盤珠,砣伙計甚至能看到刀入秤掌柜胸膛的一瞬,,秤掌柜的手指撥響了算盤珠,,然后他倒下,算盤被擊碎,,空中飛竄著算盤珠,。
幾個人不懷好意地向砣伙計悄悄圍攏,都穿著黑衣戴著帽子,,帽沿下射出兇狠殘忍的毒光,,如蛇,這些人和東城外十里鋪伏擊的人裝扮如出一轍,,只是這次沒有蒙面,。
砣伙計開始了逃跑,,在黑衣人合圍前,他像一只笨重的大鵝飛了起來,。
幾乎在同個時間,,廣濟(jì)街陳家祠堂、萬江口涼皮店,、陀螺街扎紙店,、仁和堂藥鋪等等山江郡的暗堂全被黑衣人搗毀,那些暗中的監(jiān)探無一生還,,山江郡的監(jiān)探系統(tǒng)就此分崩離析,。
一個秘密系統(tǒng)就此毀滅,按理說,,郡府怎么也要作出反應(yīng),。
但一日一夜過去了,郡府平靜的像口古井,。沒有任何指示,,沒有任何表態(tài),砣伙計收不到任何消息,。
這意味著什么,?府主出事了。
砣伙計不再懷疑府主別天恩出事的準(zhǔn)確度,,因為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斷了,,而以手指敲擊傳遞信息這種方式不是任何人都具備的,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而恰恰有兩個人同時具備且能匹配。換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做到,。
砣伙計就藏身在郡府左近,,但是他不敢現(xiàn)身。
山江郡城內(nèi)屬于府主和他的監(jiān)探全軍覆沒,,他的身份再也無人可知,他也再也調(diào)不動任何一個人,,因為活著的監(jiān)探除了他,,再也沒有一個了,他是唯一的活著的監(jiān)探,。
同時,,他的身份無疑是暴露了,從十里鋪開始到草鋪巷子,,隨時隨地他都會被黑衣人圍攻,。
黑衣人,,到底是誰?難道府主也遭了他們的毒手,?
砣伙計突然出了一層驚悚的冷汗,,從來在他心目中的府主,神一樣的存在,,怎么可能遭受毒手,?如果連府主也遭到不幸,那么山江郡該怎么辦,?
不會的,,不會的,如果府主真的遭遇毒手,,為何郡府沒有一點動靜,?可是,現(xiàn)在和府主的聯(lián)系完全中斷,,府主到底在哪里,?
砣伙計全身發(fā)抖,他躲在一處極為隱密的地方,,那是監(jiān)探的一處暗點,,外人基本上發(fā)現(xiàn)不了,也找不到,。
暫時,,砣伙計是安全的。但他的心卻是急躁的,。
冷靜,,我需要冷靜。砣伙計強(qiáng)制自己不要顫抖,,他將所有的注意力和意志力全部集中起來,,凝聚成一點,放在腦海里,,等平靜了好半天,,才將那一點緩緩放開。
蒙著頭臉的黑衣人,,戴著帽子的黑衣人,,目的只有一個,怕人認(rèn)出來,。暗器,、長刀,黑衣人所使用的武器又不是公差們用的那種,即便是山江郡的軍隊,,也沒有,。
結(jié)論慢慢展現(xiàn):黑衣人不是本地人,卻怕被認(rèn)出,,那一定有極為特殊的特征或標(biāo)志,。
焦點就在于黑衣人的頭,而不是臉,。
砣伙計腦海中靈光一閃,,只有一種人需要蒙頭蓋臉,那就是光頭和尚,。
棗子坡的和尚,,寶界寺的和尚,砣伙計最先確定了這個結(jié)論,,只是來的太晚了,。
問題不在于是否是和尚,關(guān)鍵是哪里的和尚,。
東魆島的和尚出現(xiàn)在山江郡,,意欲何為?單單是東魆島的和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如東魆島和某個方面聯(lián)手,,比如地字門。
砣伙計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馬峰戲弄自己的那一幕,,馬峰,。
無疑,砣伙計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準(zhǔn)確無誤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敲打手指,不管府主現(xiàn)在身在何處,,他都要永不間斷地發(fā)出消息,。
砣伙計的衣衫幾乎全濕了,在清涼的秋風(fēng)中更加冰冷,。
可是,,他已經(jīng)來不及感到周身寒冷,因為他有一種預(yù)感,,山江郡正在向冰冷的地窖下沉,。
砣伙計藏身處是一處墻角,墻角處長了幾叢狗尾巴草,,在風(fēng)中搖晃。
對面飛檐斗翅,被秋陽映照,,落下一道陰影,。
砣伙計將身子盡量貼住墻壁,并且隨著那道陰影移動,。從外部角度看,,這面墻壁和別處并沒有什么不同,就是一處普通的墻,。
“不要過來…”砣伙計無聲地訴求,。對面是勝小弩,小姑娘顯得很好奇,,明亮的眼睛發(fā)出驚奇的神情,。
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砣伙計的藏身之處,勝小弩卻輕而易舉地看見了,。
“那個像呆鵝一般的人真是好奇怪,,隨影移動,那面墻很好玩么,?”勝小弩充滿了好奇心,。
“快離開,這里一點都不好玩…”砣伙計幾乎是在哀求,,可是他不能開口說話,。
然后,他發(fā)覺一點都不妙~很不妙,。
墻角處轉(zhuǎn)出三名黑衣人,,一樣的帽子,一樣的兇神惡煞,。
“快走啊~”砣伙計都要喊出聲去,,勝小弩的神態(tài)也跟著變化,她模仿著砣伙計的口型,,似乎想要猜出砣伙計的口語,。
“不要玩?不對…上墻呀…也不對,。是小心呀~”勝小弩突然轉(zhuǎn)身,,一支小弩射出。
噗,。
距離太近,,那支小弩直接射進(jìn)一名黑衣人的心窩。那名黑衣人露出痛苦的表情,,緩緩倒地,。
這時,,拐彎抹角的口子又跑出幾個黑衣人,成合圍之勢,。
勝小弩面對七八個面露兇光的黑衣人,,她認(rèn)出了其中一個,智仗和尚,。
“是你,,賊和尚?!?p> 賊和尚通常是鐵心歌的罵法,,勝小弩明顯是接受了鐵心歌的啟蒙,罵起來比原創(chuàng)還順口,。
那日在勝家院子里,,勝鐵弓大打出手,智仗這家伙是挑頭的,,所以被打的最慘,,折了一條大腿,現(xiàn)在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
勝小弩舉起了小弩,,智仗和尚狡猾地躲在后面,距離那柄小弩有效射程之外,。反正他是殘疾和尚,,行動遲緩一點任誰也沒有什么指責(zé)的。智仗和尚確實是被獵戶打怕了,。
幾個黑衣和尚沖了上去,,勝小弩一個小姑娘,一把小弩如何應(yīng)對得了,。她咬著牙,,一連發(fā)出三支小箭,連環(huán)弩,。
一個黑衣和尚腿上中了一箭,,一個黑衣和尚小腹中了一箭,還有一箭落空,。獵戶打獵,,不可能讓獵物逃走,勝小弩的小箭上抹了麻藥,,中箭的黑衣和尚頓時失去了戰(zhàn)斗力,。
畢竟勝小弩一個人打不過那些如狼似虎的賊和尚,幾次險象環(huán)生,,黑衣和尚根本就是不想留下活口,。
智仗和尚站在最后,,眼見勝小弩不支,這才搖搖晃晃地上前摘取勝利果實,。
突然,,智仗和尚察覺后背一陣沁涼,,比秋風(fēng)還要冰冷,,就像一縷秋風(fēng)刺破了衣衫插進(jìn)了后背。
智仗和尚本來后背靠著墻壁,,那是他選擇的最為安全的角度,,也是最放心的方位。不曾想,,墻壁上藏著一把匕首,。
智仗和尚倒下了,砣伙計從墻壁上現(xiàn)身,,一口氣殺了三個黑衣和尚,,拉著勝小弩就跑。
缺口打開了,,黑衣和尚死傷五個,,余下的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砣伙計就帶著勝小弩跑得無影無蹤,。
“你…咳血啦…”勝小弩驚慌地說,,她想幫助砣伙計卻不知道怎么幫。
“還死不了,?!表然镉嬓毙笨恐欢巡窕穑种彀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