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老頭的涼茶鋪離忘情樓有點距離,,但還在郡府親兵的包圍圈中,。
茶老頭的生意停了,可老習(xí)慣還保留著,茶壺茶杯不知被他手里的抹布擦拭了多少遍,。
“來碗熱茶?!痹S是秋風(fēng)涼秋雨冷的緣故,,唐湜想喝碗熱茶。
不是唐湜不愿看到忘情樓的最后結(jié)果,,而是他覺得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茶老頭溫和的看著,沖好一碗熱茶遞過去,。
“喝完好趕路,。”唐湜低頭喝茶,,頭也不抬,。
“四門都關(guān)啦,走那邊,?”茶老頭又開始周而復(fù)始的擦茶杯,,好像什么話都沒說過。
“金木火土,?!碧茰浐韧炅藷岵瑁樕t潤了一些,。
金木水火土,,五行才不缺。唐湜說出金木火土,,既是監(jiān)探的切口,,又是暗示一條出路~水路。
水路在北,,唐湜是要出北門,,走萬江水路。萬江上有北大營水師,,距離山江郡應(yīng)該是最近,。
“北筒子街,煙花鋪子,?!辈枥项^收拾茶碗,。
唐湜的地位高于茶老頭,他說出的話就是命令,。當(dāng)山江郡明梢暗樁幾乎被一鍋端時,,唐湜還是找到了一處暗線。
唐湜抬頭看四周,,眼光轉(zhuǎn)到北筒子街方向,。茶老頭舉起茶碗,瞇起眼,,似乎在檢查茶碗有無破損,。
然后,唐湜就看見三個年輕人有些緊張更布滿堅毅地朝親兵列隊走去,。
“可都是好后生,,莫辜負(fù)了?!辈枥项^老眼中閃著水花,。
唐湜點頭,點頭有點重,,于是那顆大頭就垂下很難抬起,。
三個年輕人快接近親兵時,忽地一聲不發(fā)開始沖刺,,就像三頭發(fā)狂的牛犢,。
郡府親兵早做了迎接沖擊的準(zhǔn)備,分出七八個去阻截,。
唐湜低著頭快步向缺口走去,。三個年輕人已經(jīng)沖過去,撞到了幾個親兵,,又有幾個親兵提著刀橫過去,三個年輕人一言不發(fā),,和親兵糾纏在一起,。
那缺口一陣忙亂,眾親兵忙著圍堵三個年輕人,,唐湜拔腿沖出缺口,。回頭看時,,三個年輕人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
府主下令,有擅自逃離者,,殺,!
唐湜不知道,,那三個年輕人是茶老頭的三個兒子,老大,,老二,,老三。
三個年輕人實在普通的不得了,,他們甚至不會什么武功,,平日里他們辛勤勞作,根本就不清楚茶老頭除了父親這個身份外,,竟然還有別的身份,。當(dāng)父親要求他們那么做時,沒有一個兒子提出異議,,雖然他們知道結(jié)局可能就是死,。
北筒子街煙花鋪子,鋪子門緊閉,。唐湜走過去時,,門開了一條縫,唐湜的大頭就從門縫里擠進去,。
“我不管你是誰,,為什么要出城,我只要你記得,,查家三個兒子沒啦,。”煙花鋪子老板歲數(shù)和茶老頭差不多,。
原來茶老頭姓查,。查家死了三兒子,可見事情緊急程度,。煙花鋪子老板不是真的要讓唐湜記住,,而是告訴唐湜一定要活著把消息傳到北大營。
“唐緹,?!碧茰浿粓罅嗣帧?p> 唐家在山江郡是除了府主外最響亮的姓,,唐湜以真名相告,,自是犯了忌諱。
煙花鋪子老板似乎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像呆鵝一般的大頭是唐家的人,,稍稍一愣,。
諜報最重要的一點,無論在什么境況,,都不可以真名相告,。
然而,,唐湜似乎忘了這個規(guī)定,他居然告訴一個陌生人:大頭是唐緹,,唐緹就是大頭,。
然后,唐緹動了,,唐緹的手指不僅會接發(fā)信息,,還會殺人。
一柄小刀刺在煙花鋪子老板的胸口上,,血水噴泉一般,,煙花鋪子老板軟軟的倒地,帽子脫落,,露出光頭,,原來是個和尚。
“你,,你怎么看出的……”和尚只有吐的氣,。
“因為你太蠢,而我殺人前喜歡告訴對方,,我是唐緹,。”唐緹非常自信,。
從走進煙花鋪子開始就發(fā)覺不對,,滿城都在鬧鬼,北筒子街卻異常平靜,,仿佛尸傀根本不知道這里,。
更重要的是,煙花鋪子老板居然那么動感情的讓他記住查家三個兒子因他而死,。
諜報不是不講感情,,而是根本不能講感情。唐緹唐瞭兄弟相會時,,也僅能目光交流,。
所以和尚該死。
唐緹走進后房,,果然,煙花鋪子老板一家五口并兩個伙計全部慘死,。
和尚潛伏在暗處,,山江郡到底埋伏了多少和尚?唐緹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jīng)十分危險,。
唐緹離開煙花鋪子,,現(xiàn)在他只能靠自己出城了。
北門臨水,,出北門就是萬江,,所以北門也是水門。幕水自大幕山發(fā)源,,形成暗河,,自城中穿過,出北門,,入萬江,。
山江郡百姓都知道有幕水這條暗河,但沒人真正進入過暗河,。暗河長的什么樣,,在城中怎么走都無從知曉。只有一點,,暗河的出口就在北門的下方,。
唐緹走進了魚肆,魚肆彌漫著江風(fēng)魚腥氣息,。
這條街靠近城墻,,城墻外就是萬江。
萬江上營生的漁夫,,打來的魚就販到魚肆上賣,。魚肆上空無一人,喜歡湊熱鬧的去了忘情樓前廣場,,去了就回不來,。沒去的見鬧鬼,也都躲進家里,,打死不出頭來,。
漁老大姓刁,綽號刁子魚,。唐緹是在魚肆的伙房里找到他,。
“我要出城?!碧撇t看著漁老大,。
“我姓刁,外界都稱呼一聲刁子魚,,既然是刁子魚,,當(dāng)然是會刁難?!睗O老大大馬金刀的坐著高凳子上,,面前低矮的桌子被一個大盆占據(jù)著,,盆里養(yǎng)著一頭錦鯉。
“我要出城,!”唐緹的大頭很莊嚴(yán),,也很神圣。
“媽的,,”漁老大狠狠的甩手,,“遇到個吃朱砂的?!?p> “我要出城,!”這次唐緹手中多了塊牌子,一個令牌,,郡府的令牌,。
寧跟閻王斗,莫觸衙門頭,。古話充滿著處世哲學(xué),,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漁老大也微微蹙眉。
“關(guān)門了,,出不去,。”
“水路,,暗河,。”連說三句同樣的話,,唐緹終于說了句新鮮話,。
“那也出不去?!睗O老大放松了心情,,也放緩了語氣。
唐緹的眼睛就盯著盆里的錦鯉,,一言不發(fā),。
氣氛頓時顯得沉悶,尷尬,。許久,,漁老大終于沉不住氣,有些溫怒,,有些氣惱:“進去可能就出不來,。”
“與你無關(guān)?!碧凭熞卜潘闪恕?p> “你這個人,,我再不想見到第二次,。下次我看見這么個大頭,我不轉(zhuǎn)身跑我是你兒子,?!?p> 漁老大雙手扶在大盆邊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那條錦鯉不見了,。
大盆鏤空,下面是黑暗的深洞,,隱約聽得到水流的聲響,。
“或許還會見面的?!碧凭熜睦锍錆M著一股暖流,,跳進黑洞里。
“或許吧,?!睗O老大說這句話時唐緹已經(jīng)聽不見了,伙房又恢復(fù)了原樣,,盆里的錦鯉歡快的游泳,。
門是被一腳踹開,郡府親兵冷眼看著漁老大:“細(xì)作呢,?”
“什么,?”漁老大不懂,惘然看著親兵,。
親兵不理會漁老大,,開始翻箱倒柜,但伙房本就小得不能再小,,連灶臺加櫥柜在一起,,也就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人,。
“你在看什么,?”
“看魚?!?p> “看魚,?魚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有人來過嗎,?”一個矮個子親兵搖著長刀惡狠狠地問,。
“有?!?p> “人呢,?”
“又走了?!睗O老大又開始看錦鯉,,手漫不經(jīng)心向外揮動,示意那些親兵離開,,“往西邊去了,。”
“西邊很好,,是極樂世界,。”矮個子親兵將長刀刺進漁老大的腹部,,血水流進盆里,,錦鯉染成了紅鯉。
暗河真是暗,,幸好是秋季,,水位下降得厲害,唐緹甚至都可以在河中蹚水行走,。水齊腰深,,可異常冰冷,像冰水,。河道里空氣也很冰冷,,像凝結(jié)了一根根的冰棱。
順著水流沒走多久,,唐緹就開始哆嗦,。一陣陣刺骨的冰寒不比刀子扎進好受多少。但唐緹不能停,,一旦停下,,他怕自己就冷成冷水魚了。
難怪漁老大不放自己進來,,可不全是刁難,,一般人真沒法呆。
“刁子魚嘛,,也不算難聽的綽號,。”唐緹盡量去找些閑話,這樣可以減輕冰冷的痛苦,。
山江郡的諜報系統(tǒng)自成體系,,所有影諜又稱暗子都是單線聯(lián)系。
唐緹是上線,,茶老頭是他的下線,,漁老大是他的另一條下線。
現(xiàn)在山江郡的諜報系統(tǒng)幾乎全被破壞,,茶老頭那條線已經(jīng)徹底斷了。這條諜報系統(tǒng)只由府主別天恩親自掌控,,難道……唐緹不敢往下細(xì)想,,但他又不得不深思。
和別人的想法不同,,包括元豐皇帝及韓祭酒,,都以為別天恩是要謀反,只有唐緹的猜想更接近真相,,當(dāng)然還有他的幺弟唐瞭,。
和尚。
唐緹腦海里忽然閃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畫眉僧自焚,,煙花鋪子老板是和尚假冒的,府主曾經(jīng)要查的墨玉頭枕是夫人在寶界寺拿回的,,滕舞也是在無二寺被黑貓抓傷的……這幾件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放在一起,,就有了一個紐帶~和尚。
如果府主也是……唐緹不敢想,,可那念頭像泥鰍一般死勁往里鉆,。
這次出北門,是府主很早之前留下的一道密令:非常時期,,北大營水師可便宜行事,。
至于什么時候是非常時期,別天恩沒有交代,。既然可以便宜行事,,唐緹認(rèn)為現(xiàn)在就是非常時期。
這是一種靈敏的嗅覺,,直覺告訴他,,山江郡有危機,東有東大營唐大鉞,,西有西大營滕沖,,南邊有南大營麥子秋,北門萬江是唯一的可能被突破的弱點,他要去通知北大營水師,。
也不知在水里蹚了多久,,河水開始變深,唐緹不得不準(zhǔn)備游泳,,也許是水太冰冷了,,左腿劇烈的抽筋,疼痛讓唐緹差點栽進水里,。
等抽筋稍稍好些,,唐緹開始游泳。前方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他只能憑著對流水的感覺向前劃去。
再游一陣,,忽地水流向下奔涌,,唐緹甚至可以看見隱約的渾濁的亮點,唐緹知道,,那亮點就是萬江,,他快要出北門呢。
河道再沒有空間了,,他只能憋口氣,,暗中祈禱,希望這最后一段水路不至于太長,。
但想法并不如他所愿,,這最后一段真的很漫長,他已經(jīng)不知喝了多少口冰水,,他的大腦殼昏昏沉沉,,他覺得自己快完了。只有最后一個信念支撐著他,,就在這時,,他像被漁網(wǎng)打撈起的死魚,一股水力將他沖起,,浮在奔涌的江面,。
他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