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江郡府,,后堂一處偏僻廂房,。
廂房外與后花園隔著一道花墻,,墻頭有青黃的爬山虎,,葉兒稀疏,藤莖繁雜,。
廂房中檀香裊裊,,幽幽靜靜,。元豐皇帝擺弄著桌上的幾張字帖,,一言不發(fā),。
“主上,鐵心歌一大早就去了忘情樓四樓鎮(zhèn)樓,,選了一支老毫筆,,那支老毫價值不菲,據(jù)說是前朝狀元公的用筆,?!?p> 北刈雙手垂立,恭敬稟報,。
“真敢送呀,,不是他家的寶貝?!痹S皇帝不平不淡答了一句,。
“老金一向不做虧本的買賣,應(yīng)該是有所圖,?!?p> 這次元豐皇帝沒有答話,只看那些字帖,。
北刈見元豐皇帝不聲不響,,繼續(xù)說道:“那是之前老金的承諾,不止老金,,老查,,老油,包括公丑大家都有承諾,,老查是一壺好茶,,老油是一道拿手菜,公丑大家是一場歌舞,?!?p> 元豐皇帝這才放下手中的字帖,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十幅字,,十種字體,,這世上有誰能做到?”
“回主上,,這十幅字確實是他所寫,。”北刈很肯定,。
“這一幅,,字形圓潤,,字體豐腴,渾圓淳和,,氣度豪爽,。這一幅,藏頭護尾,,不露圭角,,溫而不柔,力含其中,。這一幅,,映日視之,畫之中心,,濃墨正中,,折無偏側(cè)。
“這一幅,,整齊平正,,長短合度,疏密均衡,,排布有度,。這一幅,正欹朽生,,錯綜變化,,形象自然,險絕求趣,。
“這一幅,,靜如秋水,動似晨曦,,強輕弱重,,長快短慢。這一幅,,上下承接,,呼應(yīng)連貫,筆斷意連,,游絲牽引,。
“還有這一幅,欹正呼應(yīng),、虛實對比,,自然連貫,血脈暢通。再看這一幅,,疏密得宜,,計白當黑,參差錯落,,跌宕起伏,。
“最后這一幅,恬淡自如,,卻搖曳多姿,;神采飛揚,而又物我兩忘,。心氣和平處,客夷婉暢,,無復(fù)奇崛之氣,。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情事不同,,書法亦隨而不同?!?p> 這一大通點評書法字體,,只把北刈和南流二人聽得目瞪口呆。
北刈和南流二人在元豐皇帝身邊不止一日,,知道皇帝也是一位書法大家,,寫得一手好字,吟得一手好詩,,平日里耳濡目染,,多少沾上寫文墨之氣。
不想那新府主少年鐵心歌,,居然能寫出十種不用書法,,也許還能寫出更多的書法,以數(shù)量而論,,絕對碾壓當今皇上,。且從皇帝的表情看,鐵心歌的書法定是十分的了不得,。
果然,,元豐皇帝又嘆道:“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zhì)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本皇不及他?!?p> 所謂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洹__到此境界,,堪比古人,。
“主上過謙,主上的書法,,亦是當世一流,。”南流微微躬身,。
“書法之道,,全在心境性靈,只有妙不可言,,不在筆墨深淺,。這十幅字帖,十種字體,,卻又字文不一,,你們可知為何?”
元豐皇帝輕輕收攏字帖,,將十幅字帖歸攏堆齊,。
北刈搖頭,南流若有所思,。
元豐皇帝凜然道:“他在練字,,更在煉浩然正氣?!?p> 忽而肅冷盡去,,輕笑一聲:“浩然正氣,有那么好煉嗎,?不說這些呢,,城外如何?”
北刈道:“東邊幕水大戰(zhàn)依然焦灼,,東大營唐大鉞估計在拼老命,;南邊麥子秋借八卦嘴陣法還在苦苦支撐,以兵力而言,,遠不及矬子寇人多勢眾,;北邊水軍略占上風,光弼在牯牛洲一帶抵抗,。西邊目前倒沒有戰(zhàn)事,,西大營鐵軍秣兵厲馬,枕戈待旦。只是軍中有所怨言,,前方危急,,堂堂鐵軍,不決戰(zhàn)疆場,,卻浪費時間,,訓(xùn)練民兵,貽誤戰(zhàn)機,。更有一種說法,,說新府主貪生怕死,不敢打硬仗,,龜縮城中,,訓(xùn)練民兵也是為了自保,哪里將前線將士放在心上,?!?p> 元豐皇帝橫了他一眼,漠然道:“你也是這般認為,?”
北刈微微躬身:“臣愚鈍,不思其解,?!?p> 元豐皇帝輕敲紙扇,面露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有意思,,本皇很想看看你如何收拾局面,。只是呀,有點可惜,,可惜呀,!”
鐵心歌把自己關(guān)在郡府書房里,他不知道寫了多少字帖,,換了多少種書法,,反正滿書房都是飛揚的稿紙,連硯臺手鐲都開始嗤之以鼻,。
可是,,丹田沒有產(chǎn)生一絲浩然正氣,那個小蝸牛還在不緊不慢的打轉(zhuǎn),,像慢動作的陀螺,,模糊,看不清,。
看來浩然正氣靠練字是練不出的,。
鐵心歌嘆口氣,將那支老毫筆洗干凈,放好,。這老毫筆估計挺值錢,,自己選好時,分明看到金掌柜眼皮在輕輕抖動,,以自己的經(jīng)驗,,那是比殺一刀都心痛的感覺。
金掌柜還試探的問一句:“選好啦,?要不再挑挑,,好筆多的是?!?p> “不了,,就這支筆,看得有眼緣,?!?p> 現(xiàn)在看來,是不是挑錯了,?都讓硯臺手鐲不高興了,,浩然正氣連個毛影子都沒一絲。
練不出就別白費力氣,,這向來是鐵心歌的作風,。伸個懶腰,打開房門,,伴隨秋日陽光映照過來的還有唐瞭,。
“嘿嘿,府主大人你終于寫完了,?!碧撇t干笑。
“你又看中了什么,?”鐵心歌也笑,。
“府主大人可冤枉了我,你寫字我可沒敢打攪,?!碧撇t無辜的叫冤。
“確實沒打攪,,直接拿走了十張字,。”
“那個不是北刈要嗎,?大人你知道,,我是胳膊扭不過大腿,。”
“哦,?!辫F心歌稍有所思。
“大人你看,,這滿屋的字稿……”
“你想要,?”
唐瞭的眼睛開始放出明亮的光芒,好似看到了無數(shù)財寶,,滿懷期望,,用力點頭。
“很值錢么,?”鐵心歌斜眼看唐瞭,。
“連大景城的北刈都私下里討要,我想大人這些字要是拿到京城里去賣,,不知會不會賺它一把,。嘿嘿,誰會嫌錢多呢,?”
唐瞭搓手,,隨時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
“唐家就這點出息,?”鐵心歌盯著唐瞭的眼睛,,“你這雙眼,眼力真的不凡,,就是有點俗?!?p> “那才能襯出大人的不凡,。”唐瞭肉麻的恭維,。
唐瞭心情很好,,他沒有理由不好,他最愛的滕舞醒了,,他現(xiàn)在對新府主充滿了感激,,就算是要他此刻去死,他唐瞭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三天了吧,,也不知越尺孤的訓(xùn)練如何。走,,去瞧瞧,?!?p> 鐵心歌跨出一步,見唐瞭還在猶豫,,鄙夷道:“看你,,真像個沒出息的土老財?;仡^收拾收拾,,這些廢字都是你的?!?p> “多謝大人,!”唐瞭的眼眶裝滿了快樂,那些快樂似乎一下子都變成了雪花花的白銀,。
西大營鐵軍彌漫著一種怪異的情緒,,就好像一座充滿著狂野暴力的山林,有著犀牛的狂躁,,猛虎的壓抑,,金剛的怒目,惡狼的殘暴,。
只是這座山林是被圍墻圍著,,無論有多么暴烈的情緒,也無法盡情發(fā)泄,。
越尺孤的訓(xùn)練的確有獨特的手段,,十萬民兵不是全拉到校軍場訓(xùn)練,而是分兒化之,,將民兵分為三大塊:
三萬游擊兵,,在街頭巷尾靈活訓(xùn)練,以做巷戰(zhàn)之備,;
三萬輕步軍,,在各廣場空地訓(xùn)練,以做沖擊之需,;
余下四萬鐵軍,,在校軍場嚴格操練隊形、隊仗,、隊陣,,此軍為民兵主力。
越尺孤是真練,。
鐵心歌走在山江大街上,,所遇民兵無論是游擊軍還是輕步軍,雖神色嚴峻,,但見到新府主,,俱都微微動容,,以示問候。
這樣很好,,短短三天,,一群烏合之眾竟然被西大營鐵軍訓(xùn)練有素,隱然有了一些軍人氣質(zhì),。
“大家加緊訓(xùn)練,,來日作戰(zhàn),才能殺敵,,才能自保,。”
鐵心歌向眾人揮手,。
唐瞭跟在身后,,雙手捧著楠木托盤,盤中赫然立著一方大印,,印如沉山,,青中泛藍,正是山江印,。
民兵看新府主滿眼的親切,,眼眶中都要流出沖動的吶喊,而西大營負責訓(xùn)練的鐵軍似有不爽之意,。
這也難怪,,主帥奔赴前線去了,留守的大軍居然像無聊的人玩過家家游戲,。說實在的,,別說三天,就是三個月,,這些民兵也成不了氣候,,這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嗎?
但鐵軍將士敢怒不敢言,,沒看見新府主身后的那方大印,?山江郡自古郡規(guī),,掌山江印者,是為府主,。
不是任何人都能掌控大印,,譬如某個人無意得到山江印,以為自己就是府主了,,可沒有傳承,,大印不認府主,,可能還會反噬,丟掉性命,。
所謂傳承,,是由前任府主于大印中留下符文,繼任者能夠承受符文并滴血入印,。大印化血融意,,人印相合,才有資格繼任新府主,。
鐵心歌資歷淺,,缺少軍功,山江百姓認同,,未必軍隊就認同,。讓唐瞭手捧大印招搖過市,是顯擺,,還是樹威,,似乎怎么理解都說得通。
因此就算那些西大營鐵軍腹誹生怨,,也不敢正目山江印,。
據(jù)說此印有通天之能,可殺人于無形,。而說到底,,鐵軍對新府主沒有不服之意,西大營上萬將士只是憋屈,,他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著滕沖去沖鋒陷陣浴血沙場,。
沿路而行,鐵心歌毫不理會那些西大營鐵軍對自己的態(tài)度,,全當是熱烈歡迎自己,,不停揮手示意,很有府主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