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云甫對這都察院一切都好奇的同時,,那司務官時溥也在好奇陳云甫,。
這位,,也未免太年輕了吧。
能有個十五,、六歲,?
這位跟邵御史得是多近的關系啊,才能這么小的歲數(shù)送進都察院來,。
雖然說就是一個刀筆小吏,不入流的身份,,但不還有那么句話嗎,,叫做宰相門前七品官。
同樣是吏,,都察院的吏和地方縣衙的吏哪能是一個級別,。
都察院作為大明中央機關之一,署理天下一應官員的彈劾,、檢舉,、稽核工作,與吏部一并行使京察權,是名副其實的國家實權機關,,卻僅僅只有兩百多名吏,。
這和六部、大理寺可謂是天差地別,。
六部中最輕松的禮部,,都有上千名吏。
畢竟清吏司是最需要用人手的部門,。
時溥沒有主動去打探陳云甫的底子,,他就是一個從九品的司務官,在京城這地界和平頭老百姓沒區(qū)別,,天子腳下世家無數(shù),,哪家的公子都得罪不起。
總之心里只要記住這陳云甫也是他惹不起的主就成,。
反正都察院兩百多個小吏中有一大半是關系戶,,也不差多這一個兩個了。
“咱們都察院呢,,地方大但事少,,你來到之后也不用擔心,真有個什么不懂的,,問邵御史即可,。”
時溥帶著陳云甫簡單認識了一下這都察院的布局,,又逛了一遍內(nèi)院,,也就是宿舍區(qū)。
“平日里要是累了乏了,,可以在這休息,,不過咱們都察院除了辦案子的時候,這內(nèi)院基本沒人住,?!?p> 時溥笑了笑,說道:“畢竟都是京城人士,,下了值還是家里睡著舒服,。”
念叨了這一句之后,,時溥又順口問了陳云甫一句:“云甫住在哪,?”
“里仁街北三甲?!?p> 時溥抽了下嘴角,,呵呵干笑兩聲:“好地勢、好地勢?!?p> 里仁街北三甲,,邵御史家不就住在那,東西首尾住下的貌似就沒有一府是小于四品的吧,。
腦子里瘋狂運轉(zhuǎn)著,,時溥聯(lián)想到京中幾個姓陳的顯貴。
“時司務,,下吏我應該到哪里去報道,?”
陳云甫說的有些拗口,他不太明白在明朝的時候,,報道這個詞的意思應該怎么表達,,索性就直接拿來用。
“哪里都不用去,?!?p> 時溥倒是能聽明白,直接給了答復:“平時呢經(jīng)歷司就最忙,,照磨司就最閑,,不過咱們都察院的胥吏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咱們具體的工作干的其實并不多,,主要還是待命,。”
“待命,,待誰的命,?”陳云甫眨眨眼,一時難悟,。
“御史堂官們的命唄,。”
時溥言道:“不過說是這么說,,基本上你是遇不到幾次的,,御史們哪有功夫來咱們這發(fā)號施令,別看御史堂官們是咱們都察院的上司,,其實這地方他們不怎么來,。
真有什么事,也是葛經(jīng)歷帶著卷宗入宮呈稟,,我在這干了十幾年,就見過一任都御史大人,,現(xiàn)在咱們頭上這位左都御史詹徽公,,我可都還沒見過呢。”
都察院,,這么閑的嗎,。
陳云甫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議,。
這么一說,,這都察院豈不成個清水衙門了。
不對,,準確來說,,清水衙門的是都察‘外’院。
皇宮里的那個都察‘內(nèi)’院可不是什么清水衙門,,而是實打?qū)嵉臋嗔C關,。
這時候陳云甫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把都察院給誤會了,。
潛意識里,,陳云甫總是把都察院和后世的檢察院聯(lián)系到一起,以為都察院要行使的實際職責很多,,但現(xiàn)在看來,,都察院唯一行使的職責恐怕不是對天下官員的監(jiān)督職能,而是單純作為一種黨爭的武器而已,。
這個外院受理來自各省地方的彈劾檢舉,,然后經(jīng)歷司將這些彈劾收集起來送進位于皇宮的內(nèi)院,交到那一群高高在上的監(jiān)察御史手中,。
至于這些御史拿到之后,,會如何向各自背后更大的黨派魁首匯報,有或者如何進行黨同伐異的攻訐爭斗,,那就和他們這個外院沒有任何關系了,。
因為都察院本身并不具備偵辦案件的權力。
都察院能拿到手里的只能叫線索,,線索只有經(jīng)過偵查和事實驗證后才能叫證據(jù),,查證權在刑部呢。
御史們捕風捉影,,刑部的司官跑斷兩腿,,朝堂打成一片,皇帝從中取利,,平衡各方的同時穩(wěn)定統(tǒng)治結構,。
這大概,就是都察院本身存在的唯一價值了,。
想到如此,,陳云甫滿腔的斗志稍稍有些退卻,,他興致勃勃而來,還以為能參與到即將發(fā)生的郭桓案中呢,,可如今一看,,這郭桓案和他怕是沒什么關系了。
除非,,都察院擁有獨立的偵訊權和自己的一套偵訊班底,!
可這種事也就只能想想了,陳云甫自己都搖頭,。
此事和邵質(zhì)說可沒用,,別說邵質(zhì)了,就算和那位未曾蒙面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說也辦不成,。
除了朱元璋,。
陳云甫可沒那么不知好歹。
還是老老實實干好自己的份內(nèi)事吧,。
別看都察院閑的生瘋,,但薪俸卻是不低。
“年俸二十兩,,其中十兩給的是現(xiàn)錢,,十兩拿實物折抵?!?p> 聽到這個數(shù)值,,陳云甫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么多,?”
明朝的官員俸祿情況一直為后世人所詬病,,因為覺得實在是太少了。
比如最低的從九品官員,,每個月只能領取五石大米或選擇年俸二十八兩,。
但真的低嗎。
先不說明初的物價貴賤,,先說五石米的月俸,。
明朝一石約合九十四點四公斤,五石便是九百四十斤重,。
如果這個從九品的官員是一家五口的情況下,,那么每個月能吃掉兩百斤米嗎,就算能,,余下的七百多斤完全可以拿到市場變現(xiàn),。
這便可以賣得二兩余銀子。
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寫了一個橋段,,范進的岳父胡屠戶一日可賣一頭豬,,賺一錢銀子,。
一頭豬便按百十來斤來算,才只夠胡屠戶賺一錢銀子,。
那這頭豬多少錢?
按照《宛署雜記》的記載,,一頭豬僅一兩六錢銀子,。
一兩六錢的總價,胡屠戶僅賺一錢,,算是極良心的商販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一頭豬才一兩六錢,。
一個從九品的官員一家五口,,一天便是吃兩斤肉,一個月也不吃完一頭豬,!
換言之,,頓頓有肉。
而牛羊肉的價格比之豬肉還要便宜三成,!
因為明朝的衛(wèi)生環(huán)境并不理想,,豬的養(yǎng)殖是有一定困難的,而牛羊則不然,,一個是大明早期擁有自己的牧場(漠南衛(wèi)),,二一個則是草原的互貿(mào)。
一個從九品的官員僅憑合法薪俸就可以實現(xiàn)頓頓有肉的生活,。
另外像布匹,、絲綢的價格也并不高。
一匹布不過三錢,,一匹絲綢不過五兩,。
官員的春夏秋冬四季各有兩套服裝,官服和便服都由朝廷采買,。
那么官員只需要給家里人置辦衣服也就夠了,。
只是為什么明朝的俸祿給人一種極低的錯覺,因為我們做了物價的跨時空換算,。
我們計算到的是一石糧食拿到后世來賣才不過三百余元,。
五石糧食的月俸那就只有一千七八的樣子。
怎么活啊,。
人情往來,、逢年過節(jié)這些開支多大。
官員不得養(yǎng)幾個偏房嗎,。
不得偶爾學個外語嗎,。
不得頓頓大魚大肉,,再叫幾個歌舞妓聽聽曲嗎。
啥家庭這么造,?
你拿一千七八放到二十一世紀,,那明朝官員真可憐,貪污似乎像是有理,。
可考慮到明朝的物價水平,、生產(chǎn)條件和精神供應,一個從九品的小官已經(jīng)活得很滋潤了,。
只是人心是無度的,。
我是官了,我憑什么一家五口,。
憑什么一頓只吃四個菜,。
偶爾去喝個花酒聽聽曲不犯罪吧。
我總得給自己買幾身蘇繡,、蜀繡的大牌吧,。
逢年過節(jié)給媳婦小妾丈母娘啥的買兩件首飾不過分吧。
這么一想心里就長了草,,再看看手里那點可憐的月俸,,可不就是升起一種朝廷摳門的感覺。
人要是貪,,怎么都貪,。
二十一世紀官員那點工資夠去瀟灑嗎,夠打高爾夫嗎,,也不夠啊,,那他們貪污合理嗎。
顯然不合理,!
老朱在洪武六年,、洪武二十八年兩次調(diào)整官員的俸祿,已經(jīng)按照比正常家庭生活所需花銷的兩倍以上來制定了,。
是古代官員本身的思想他帶有一定的封建官僚習氣,。
不愿意活的只比普通百姓好。
官才是人,,民只是草芥,。
必須得有懸殊的生活差距才能體現(xiàn)出來。
在十四世紀的背景下,,能僅憑合法收入就能實現(xiàn)一家五口頓頓吃大肉,,這日子怎么想也夠資格說一聲幸福了。
又想養(yǎng)小妾,,又想學外語,,末了罵朝廷摳門,,說是老朱逼他們貪污,多少有點不要臉了,。
若要是替明朝的官員鳴不平,,就沒必要對現(xiàn)實的貪官咬牙切齒了。
就這么簡單,。
三觀要正,,思想要純!
陳云甫一聽年俸二十兩,,那臉上笑的,比花都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