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謝惟所言,,他只是來做買賣的,,消息也是一種買賣,,可以從販夫走卒嘴里買,,也能從酒肆歌妓嘴里買,,有些不值錢,,而有些則比人命還貴,。
謝惟與李商,、何安游走于商市間做著“買賣”,,偶爾還會出城,,有時他會帶上初七掩人耳目,但大多時候都把初七留在邸舍,。
初七來此第二天,,商市中就死了兩個人,說是晚上喝酒喝多了,,當眾打架斗毆,,一個當場死了,另一個被押回牢房也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初七腦子里就閃過謝惟的那句話:記住,我們只是來做買賣的,,弦外之音是“別讓人起疑”,。
初七很聽話,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多大的忙就呆在房里,,待商市開市后出去晃晃,,看到心儀的貨品詢個價,估算著能不能賺點利頭,。沒想到做工精美的葡萄紋銅圓香囊只要幾文錢,,鎏金舞馬隨身小銀壺兩貫就能買到,初七掰起指頭算差價,,連忙掏出家底買了香囊和銀壺,,叮鈴咣啷掛了一身。
心花怒放之余,,初七花一個銅板買了塊奶渣糕邊吃邊逛,,無意間走到一處賣燈籠的地方,以前在鄯州燈籠到處都是,,一點也不稀奇,而在伏俟城里懸于竿上各色各樣的燈籠就成別樣的風景,,讓初七想起長安,,想起了家。
她走近燈籠攤,,看到攤主在燈籠上題字,,筆法蒼勁有力,哪怕她不識字,也能看出此人定是讀過書,,寫得了一手好字,。
真奇怪,讀書人怎么會來這么遠的地方,?初七好奇地盯著攤主,,攤主忽然把頭抬起,只見他臉上有塊很顯眼的黑記,,曾受過黥刑,。
攤主認出初七是漢人,連忙以袖掩面,,羞慚且尷尬地問:“這位娘子想要買什么,?”
他誠惶誠恐的模樣倒讓初七不好意思,初七瞄著燈籠上的字,,彎起眼眸笑著說:“大叔的字寫得真好看,。”
攤主聽到有人夸他字寫得好,,不禁舒眉,,而后他又拿起邊上扎好的小燈籠,忙不迭地說:“這燈籠也好,,收放自如也壓不壞,,買幾個帶回去吧?!?p> 話落,,他眼巴巴地望著初七,“買”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初七帶回去,。
初七知道他也是想家了,也不知道犯過什么罪,,讓他無顏回去,。
她好奇問道:“大叔是哪兒的人?為何會來此,?”
攤主聞言目光微頓,,“我只是個沒了家的人,在世間茍活而已,,你莫問太多,。”
話落,,攤主眼中頓生悲涼,,眼眶竟?jié)皴ζ饋怼?p> 初七不忍多言,,向他買了幾個燈籠,而后,,她抬起頭看到竿上飄著幾尾魚燈,,腦中突然起了一個念頭。
初七從胯包里翻出先前在干尸上撿的織帛,,指著上面的一行字說:“叔,,能不能幫我把這個寫到燈籠上掛上去?我走時會來取,,若是在此之前有人來找,,就告訴他我那邊在邸舍里?!?p> 攤主看著織帛上的字,,搖頭晃腦稱贊道:“此乃好詩也?!痹捖?,大筆一揮,在紅燈籠上寫下: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易云能來,。
初七不識字,,但看他依葫蘆畫瓢,寫得八九不離十,,不禁滿意頷首,。
“對了,叔,,你知道這詩是什么意思嗎,?”
攤主很意外,不可置信地打量起初七,,“你不認識字,?年紀輕輕不可荒廢,閑暇之余要多讀書,,這可是原自于《詩經(jīng)》,,以日月抒懷寄思,盼望夫君回家鄉(xiāng),,這后半句是……”
“好,,我知道了,謝大叔,,多謝大詩仗義直言,,麻煩把這燈籠掛高一點,我有事先走一步,,大叔后會有期,!”
話還沒說完,初七就跑了,,身上香囊撞銀壺,,叮鈴咣啷響了一路。
“唉,,前面那不識字的丫頭,,你的香囊掉了!”攤主好心地在后面喊道,。
初七捂上臉,,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兒鉆進人堆里,。
實在太丟人了,!她只是想試著找一下死在沙漠里的駱駝客的親人,結果整個商市都知道她不識字,,那攤主嗓門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過不知道用燈籠是否能找到駱駝客的親人?或許他只是路過那片沙漠,,家鄉(xiāng)在很遠的地方,,正當初七想著,一枚香囊突然懸在她眼前,,看著上邊的藤枝紋,,她不自覺摸了摸掛在腰間的一串,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少掉的那一個,。
“丫頭,,你東西掉了?!庇腥诵Φ?。
初七順著香囊往上看去,只見一面容黝黑的男子正對著她笑,,雖說長得黑了點,,但算得上是副好皮相,,高眉深目,牙齒特別白,,穿著素色箭袖交領袍,,腰間系寬鞶革,佩以寶石匕首,,腳上的皮靴繡以狼紋,。
初七思忖片刻,拿過香囊莞爾而笑,,“多謝,。”
“粟特語說得不錯,,不過聽來有些生硬,,剛學的嗎?”
他竟然用的是官話,,字正腔圓,,沒有半點口音。
初七心有疑惑,,再次打量起這人的裝扮,,他的手指很干凈,看來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更何況他脖上的珠鏈,,腕上的手串都極為名貴,若說是商人,,這身打扮顯然太過清雅,,手上的戒指也少了些。
初七眼珠子骨碌一轉,,搖搖頭,,假裝聽不懂他的話。
那男子又說:“我叫慕容舜,,是步薩缽可汗之子,,我母親是漢室公主,我在長安生活過多年,,所以哪些人是漢人,,我一眼便知?!?p> 初七瞬間覺得他有備而來,,不禁心生戒備,若這時點頭說自己能聽懂他的話,,豈不是打臉,?猶豫再三,,她拿出剛買來的隨身小酒壺,亮在他眼皮底下,,以粟特語說:“要么,?五個銀幣?!?p> 慕容舜微怔,想了會兒后從錢袋里掏出五個銀幣,。初七一把搶過銀幣揣進懷兜,,然后把酒壺塞到他手里。
“多謝,,滿意再來,。”說完,,她轉身欲走,。
慕容舜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眼微微瞇起,,笑著說:“東西我買了,,與你說兩句話如何?”
初七斜眼睨他,,想了會兒,,她扭動起腰肢,掛在腰間的香囊珊珊作響,,她的手輕撫過這一串香囊,,笑問:“要么?一個銀幣一個,?!?p> 慕容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