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噩夢中的太陽
昏迷的時候,,洛卡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里,少年看到了很多不屬于自己記憶中的場景,,但不知為何,,卻又感到莫名的熟悉,。
不曾見過的海港,從未涉足過的雨林,,建筑風(fēng)格與勞倫斯府邸和蒙德城全然不同的房屋,,人們的服飾也是他從未講過的樣式。
空氣中有靠近雨林時才能問道到的植物的幽香,,還夾雜著些許剛打撈上來的河鮮的氣味,,很清新,并不刺鼻,,反倒會讓人的心情變得舒暢,。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經(jīng)過香料烹飪過的奇特的食物的香味,,按照洛卡的記憶,,在鮑倫有一次招待來自須彌的客人的時候,,曾經(jīng)吃過這種食物,,應(yīng)該是叫做……咖喱。
在夢中,,一種奇妙的力量牽引著洛卡,,事實上,夢中的他也說不出來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少年就那樣輕車熟路地沿著一條陌生的小路前進(jìn),,沿路碰到了許多的行人,,都會熱情地互相打著招呼,叫著彼此的姓名,。
洛卡不認(rèn)識這些人,,他們的容貌在夢中也是模糊不清,明明他們的衣服,、手勢,、皮膚以及身上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鮮活,可每個人的面部確實混沌的一團(tuán),,而夢中的洛卡似乎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并不覺得詫異。
憑借后來的回憶,,洛卡很確信夢中的自己與他們發(fā)生了對話,,一副很熟絡(luò)的樣子,洛卡可以清晰地記得那些對話的內(nèi)容,,可每當(dāng)提到那些人的名字的時候,,內(nèi)容就會被屏蔽。
不是洛卡想不起來了,,而是在夢中本就沒有叫出這些人的名字,,至于提到他們名字的對話,都會和那些人模糊的面部一樣被自然地跳過了,,而當(dāng)事人卻并不覺得不妥,。
不光是人名,地名也被進(jìn)行了跳過處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特定的名詞,,但與人名地名不同,那些名詞在洛卡的腦中以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傳遞給了洛卡
少年的夢境就好比是被剪輯過的視頻一樣,,假如現(xiàn)在他正在跟一個男人對話,,如果形成畫面,或許是這樣的:
洛卡正與一個頭部打著馬賽克的男人親切交談,。
“嗨!洛卡!今天還是那么有精神啊,。”
“早上好呀!■■■大叔!嘻嘻,,今天我要和朋友去森林里探險哦……”
“是嗎?注意安全啊,,記住了,全要不要接近■■■,,那邊的■■(無留坨)越來越多了,,小孩子可應(yīng)付不了!”
“嗯,,知道啦,您放心吧!而且我的朋友可是很厲害的,,它會用很神奇很神奇的法術(shù)(蘭迦拉梨)保護(hù)我!”
“哈哈,,原來洛卡還認(rèn)識會使用元素力的朋友嗎?真厲害呀,是巡林員嗎?”
“唔……不是啦,,它,,它們……對不起,■■■叔叔,,這不是能和大人們談?wù)摰脑掝}……”
“是嗎?一個居住在森林里,,能夠使用元素力保護(hù)孩子,卻不是巡林員的神秘朋友……有意思,,抱歉啊洛卡,,是叔叔多嘴了,畢竟,,每個孩子都有秘密啊,。”
“在叔叔小的時候,,也總覺得在森林里住著一位奇妙的朋友呢,,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對此深信不疑?!?p> “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因為童年的記憶太久遠(yuǎn),已經(jīng)分不清那個【朋友】到底是存在于現(xiàn)實,,還是夢中了吧……”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模糊,,空幻,洛卡眼前的景象也開始破碎,,重構(gòu),,當(dāng)男人飄渺的聲音從耳邊徹底消失的時候,洛卡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在一片樹林之中了,。
“那菈洛卡,,醒醒,醒醒……”
非人之物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響起,,少年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世界是全然模糊的一片。
有什么東西懸在他的眼前,,細(xì)細(xì)長長,,灰黑色的一小團(tuán),頂著個類似于蘑菇一樣的大帽子,,帽子的頂端有一直旋轉(zhuǎn)著的類似于葉子的結(jié)構(gòu),,那是……某種生物嗎?
洛卡看不清這個小精靈的樣子,,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一種植物,,動物,,魔獸,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東西,,在勞倫斯府邸浩如煙海的藏書里也從未見過關(guān)于這種生物的記載,。
但不知為何,洛卡很堅信那個小精靈在呼喊自己的名字,,【那菈】是它們對人類特有的稱呼……
很快,,洛卡意識到,自己認(rèn)識眼前的這個小精靈,,但它的名字在嘴邊呼之欲出,,卻終究沒有回想起來。
就當(dāng)洛卡認(rèn)定自己這個小精靈的時候,,更多呼之欲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的記憶涌入大腦,,或者說,涌入大腦算不上記憶,,而是忘記痛苦本身,。
少年終于想起自己曾忘卻了太多往事,在以前的觀念里,,洛卡自然而然地認(rèn)為自己的記憶是從勞倫斯府邸內(nèi)昏暗的地下室開始的,。
對于之前的那些事,洛卡選擇了自我屏蔽,,因此,,也從來不覺得心中有所空缺,因為缺少的那部分本來就不應(yīng)存在,。
而現(xiàn)在,,那塊被木板封死了的空洞再次顯露出來,卻沒有東西能夠填補(bǔ),,也沒有新的木板封住洞口,,讓洛卡再次對它視而不見,少年必須要面對那最深處的黑暗了,。
“蘭……”
迷失在夢境中的洛卡艱難地舉起沒有任何力量的手臂,,試圖去觸碰那個盡在眼前的模糊身影,但接觸到的卻只有虛無,。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少年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拼盡全力地說出了一個“蘭”字,。
想起什么了嗎,。
要想起來了嗎,。
還可以,想起來嗎……
意識到自己有所失去的洛卡急切而驚恐地尋找著,,漫無目的地尋找著,,試圖奪回那些丟失的回憶。
雖然那些東西早就在多年以前被自己清理了干凈,,能在夢境中浮現(xiàn)出這樣的幻景,,已經(jīng)算是奇跡了。
會想起來的……
能想起來的……
洛卡這樣告訴自己,。
少年不想面對心中巨大的空洞,,也沒有勇氣面對,洛卡沒有什么可以失去,,因為自己本來就是一無所有,。
可是,如果丟失的那些回憶都是美好的東西——
那自己就變成了因失去而一無所有的人了,。
洛卡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如果沒見過光明,,就能夠忍受黑暗,,可是,少年的心中又何嘗沒有渴望過光明,。
洛卡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又強(qiáng)烈地渴望著回想起些什么,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不!洛卡也不希望自己就這么渾渾噩噩,,好害怕再這樣自我暗示下去,會永遠(yuǎn)想不起來【自己曾經(jīng)失去】這件事,。
在記憶的混亂洪流中掙扎了好久,,最后卻只是徒勞,非但沒有想起什么,,反倒讓夢中的洛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脫力感,,就連舉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了。
而就在洛卡疲憊地放下手臂的那一刻,,那近在眼前卻觸摸不到的小小身影化作幻霧飄散,,四周的景象也如煙塵般無聲地消解,周圍的一切便遁入了純粹的虛無,。
感官失靈,,這里沒有方向,沒有聲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腳下沒有實物能將自己托舉,,洛卡卻懸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絕對的沉寂喚醒了洛卡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少年將自己的身體如嬰兒般蜷縮起來,。
太空了,什么都沒有,,就連惡意都感受不到,,但洛卡僅僅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沒一刻都在忍受著煎熬。
少年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頰不知在何時有了濕熱的感覺,,是眼淚,,這么多年了,連怎么哭都忘記了,,但此時洛卡的臉上卻掛滿淚水,。
洛卡終于知道了自己身處何地,這里,,就是心中的空洞本身啊,。
無助,除了無助之外,,洛卡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情感,,連一絲求救和呼喊的意圖都沒有,這里沒有任何東西會傷害自己,,但再這樣下去,,會崩潰。
如果,,還有一點求生的欲望,,那就想辦法逃離這片空洞。
那些事情想不起來,,就不指望想起來了,,沒有那些記憶,反倒過的輕松,,于是,,洛卡開始回憶從勞倫斯府邸的地下室醒來之后,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
驚恐,,無助,屈服,,麻木,,洛卡毫不顧忌地回憶起那會讓自己感到痛苦的東西,。
曾經(jīng)的洛卡之所以能得過且過,也是因為將這些回憶進(jìn)行了屏蔽處理,,每天只需要接受和執(zhí)行鮑倫的命令就好,。
畢竟,洛卡也沒有能力在不忘記那些痛苦回憶的前提下麻痹自己,。
只要能拜托這個空洞,,什么記憶都可以,記憶,,要得到記憶!
記憶的潮水瘋狂地涌入大腦,,洛卡單薄的身軀仿佛隨時會被沖散,從未正視過那些回憶的洛卡,,此時正毫無保留地迎接著決堤的回憶之潮,。
這些年夢魘般的回憶如萬花筒、走馬燈一般飛速地從眼前略過,,灰暗,,無光陰霾彌補(bǔ),除了黑與灰,,洛卡看不到任何的色彩,。
但即便如此,洛卡還是將瘦弱的手臂高高舉起,,在洶涌的浪潮中艱難地睜開眼睛,,因為少年知道,有什么東西要出現(xiàn)了,。
那是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太陽般耀眼,不,,那或許就是太陽,。
她沖破黑暗,驅(qū)散陰霾,,蕩滌污穢,,金發(fā)銀甲的騎士降臨在洛卡的記憶之中,在洛卡的心中,,那個無法反抗的男人,,被騎士和她的同伴徹底擊敗……
帶著對騎士深深的愧疚與前所未有的解脫感,洛卡選擇結(jié)束自己毫無意義的生命,,卻被她硬生生地從鬼門關(guān)那里拽了回來,,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讓洛卡沒辦法再去選擇死亡了,。
可是,,自己為什么要活著呢?
問題又一次回到了原點,空洞再一次席卷而來,,又要被吞噬了嗎?
“去追尋太陽,。”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少年的耳畔響起,。
洛卡不認(rèn)得那個聲音,,但僅僅是聽到那輕柔的話語,就會感到無比的舒心,,混亂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平靜了下來,。
話音剛落,蜷縮著的洛卡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觸感變得真實起來,,能感覺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不是漂浮在虛空,。
再次睜開眼,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片森林,,但與剛才不同,,此時的景象變得無比清晰,耳畔是悠揚(yáng)的鳥鳴,,鼻尖能嗅到花草的清香,,但那個小小的身影卻怎么也尋不到了。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我可以成為所有人的月亮,,但沒辦法成為任何人的太陽,我很高興,,你找到了自己的太陽,。”
說罷,,那個聲音就從耳邊幽幽地消散了,。
而就在此時此刻的西風(fēng)教會,因高燒而昏迷了多日的少年洛卡終于睜開了眼睛,,燒已經(jīng)完全退了,,臉色也是出乎意外的好,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
最早發(fā)現(xiàn)洛卡醒來的是一個值班的修女,,她看到洛卡的時候,甚至有些激動地喊出了聲:
“小妹妹,,你醒了……誒?等一下,!你手上握著的是,,神之眼!”
順帶一提,一直到將洛卡送到病房里檢查身體的時候,,眾人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洛卡……是女生啊。
性別,,真是一個陌生的詞匯,,別說其他人了,就連洛卡她自己也是剛剛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