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上學,,以后能找個好工作,,考個公務員,,讀個碩士,,都能給你一個牢靠的飯碗子……”老翟坐在沙發(fā)上,,瞇著眼睛和兒子談心,。
“但是我不想考這些東西,,我就想去調(diào)酒,?!眱鹤拥椭^,,但是不卑不亢地打斷了他的話,。
“那我不管你干什么!你記住了,,現(xiàn)在必須把高中給我上完,!你就是考技校你也得給把高中上完!”剛才還平靜的老翟突然暴怒,,拍著沙發(fā)叫著,。
“你會好好說話么?”兒子撇著嘴反問他,,“你自始至終聽我說過一句話么,!”年輕人突然站起來,憤憤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向玄關走去,。
“翟軻,你今天再出去你就真的別給老子回來了,!”老翟暴怒著,,臉上的青筋暴起,挺起身子對著兒子咆哮著,。
“我寧愿不回來,。”翟軻咬碎了牙擠出這一句話然后摔門而去,。
瘋狂的砸門聲震顫了地面,,一直震到老翟心里。他老翟可是縣上出名的老干部了,,大半輩子都讓人尊重,,但如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把自己的兒子教育的這么失敗,。
老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回想起剛才和兒子的交談,,他啪地點著一支煙,,呼呼地吐著煙嘆氣。這么多年自己在這個社會上摸爬滾打,,人需要怎么相處,,他早就爛熟于心,然而對自己的兒子,,這幾十年來積攢的相處方式似乎都不大適用,,他習慣于去總結兒子的問題,然后嘗試性地告訴他,但每次幾乎都被他的不耐煩敷衍過去了,。外面現(xiàn)在還下著雨,,這臭小子,不會淋壞了吧,。
大街上翟軻默默穿行在雨里,,走到一個熟悉的便利店,買了包煙,,他極力的透過雨簾想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好讓他發(fā)泄一下這難解的情緒,。
密密的小雨連綿,,很快地沾濕了翟軻的衣服。躲也無處可躲,,想找個地方坐一坐,但是僅剩的錢都買成了煙,。
點了好幾次好不容易點著一支,,飄散出來的煙霧頃刻間在雨里消散,掐著煙,,翟軻漫無目的地在雨里走著。
小區(qū)外面馬路兩旁的樹上,,嫩芽正生,一片的鵝黃,,籠在細密的雨中,,分不清是江南還是江北。
還沒等走出這條馬路,,一顆不知在樹上積攢了多久的雨滴落下,,不偏不倚,砸在煙頭上,。煙,,滅了。
煩躁至極,,真是煩躁至極,,連抽一根煙的機會上天都不肯賜予他。用力地把熄滅的煙摔在里面的水坑里,翟軻把手揣進上衣的兜里,,快步走向路盡頭的十字路口,。
任由雙腿把他帶到什么地方,翟軻的腦子仍舊亂哄哄的,。自己已經(jīng)學會了心平氣和,,但是每次老翟都不斷地挑戰(zhàn)著他的底線。調(diào)酒又怎么樣,,上大學又怎么樣,,他只是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罷了,小的時候,,父親說話他都是,,唯命是從,盡力去討好和安撫這個每日勞累的人,,可是現(xiàn)在,,幾乎快要退休的他沒有打算放過自己的兒子。
翟軻恨著他的父親,,恨意積累,,他開始恨這個社會。明明是大家口口聲聲地說要職業(yè)平等,,但是高低貴賤也在他們心里分的明明白白,。父母們教育孩子最常用的方式便是,帶到街上,,指著一個農(nóng)民工或是清潔工,,拍著自己孩子的頭說,看吧,,你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就跟他一樣。我們不是說不讓孩子有上進的心思,,但是,,這不代表著讓他們從小學會歧視。
翟軻不理解,,父親何苦要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哪怕他說再多的話,甚至是各種方式的威脅,,都無法改變這個頑固的人的意志,。在這個家里面,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始終不相信不上大學就一定沒有出入這句話,,假如孩子從小就想當機械工呢,?假如他從很小就想當廚師呢?他從心底不斷發(fā)問著,,即使是他們自幼的愿望,,也要強行改變嗎?他知道現(xiàn)在的社會就是這樣,,看著學歷,,看著家境不斷的分門別類著。他沒有改變這種現(xiàn)狀的能力,,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人,,但是,他想要脫離,,給自己一個救贖自己的機會,。
曾經(jīng)幼稚的翟軻有過許多奇奇怪怪的夢想。一個喜劇演員,,一位中醫(yī),,一個作家,,一個圖書管理員,,但是幸虧了父親,都在很早的時候被否定了,。以至于現(xiàn)在他到要來反問,,你沒有夢想么?翟軻真的什么都不敢說了,。
他迫切的需要得到家人的認可,,但是她們似乎都和父親持一個態(tài)度。心,,就變得無處安放,。
在這個家里最難熬的日子里,翟軻時常想起他的祖父,,慈祥而超然,。
祖父貌似是這個家里唯一一個支持過他的人,祖父支持他的方式便是,,不過問,,也不教導。祖父也會給他講很多的大道理,,但是最后他總要補上一句,,“這都是俺們當年的事情,到底怎么想取決于你自己個,?!?p> 祖父在城郊的院子是翟軻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樂園,但如今,祖父離去,,院子里的花圃荒蕪,,雜草叢生,翟軻仍然是孤身一人,。
他感到孤獨,,自己有朋友,但是真心的很少,,所有的委屈,,不知道對誰說。親人都是一個立場,,把他推到家外面,,而社會又把他推到更遠的角落里。
想著這些,,翟軻煩躁地厲害了,,干脆不再想,找個地方抽支煙,。吸去了自己在樹下的遭遇,,翟軻覺著自己要去找一個能夠避雨的地方,起碼能讓他把一支煙燃盡,。
猛地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了好遠了,面前是藏在樹后的一大塊的農(nóng)田,,兩塊田之間夾著一個紅艷的迎客牌坊“百家寨村歡迎您,!”不假思索的,翟軻站到了牌坊下面,,抽出打火機來“啪”地點燃了一支煙,,一滴雨水飄落到眼鏡上,他突然覺得自己好笑,,這牌坊太窄,,怎么為他遮風擋雨呢?算了干脆依著立柱站一會兒,,權當做是休息了,。
一支煙燃盡,翟軻倚著柱子沉吟著,,剛才的憤怒消散了,,但冰涼的柱子和愁人的細雨,很快就把沉靜轉(zhuǎn)化成了悲傷,,翟軻審視著自己的人生,,不自覺的竟然落下淚來,,他是個高中生,但終究是個孩子,,然而現(xiàn)在,,這個孩子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村口的大道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老車鏈子的碰撞聲,,一位弓著背,姿勢怪異的老人和他的自行車出現(xiàn)在街道上,。
老舊的聲音近了,,又近了,一直來到翟軻身邊,,卻突然停止,,抬起頭來,翟軻發(fā)現(xiàn)那個老頭,,正站在自己面前,。
簡單地詢問后,這老頭居然要把自己帶回家避雨,。翟軻遲疑了,,他搞不明白這位老人要干什么,但是他卻覺得終于不再這么傷心了,。
在老者的又一次堅持下,,翟軻終于挺起身來,決定跟老先生回去看看,。
小村里,老先生推著他的破車慢慢地在前面走著,,翟軻看見了老人的眼睛,,無神,呆滯,。老先生他,,一定也有什么他自己的心事。
到了村尾,,一個窄窄的胡同口出現(xiàn)了,,方爺一腳蹬上自行車,讓翟軻坐在了后座上,,騎進了胡同,。
一道兒的水,怪不得老人要騎車子,。
進了胡同幾步遠的地方,,老先生在一個大綠門前停下了,。翟軻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大綠門在村子里并不少見,,上油的轉(zhuǎn)軸鐵門栓子,,兩個掉了漆的把手,這一切都在平常不過,,只是碰巧,,祖父家的門,也是同樣的經(jīng)典樣式罷了,。
開了門,,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兒,確實不大,,比祖父的小了好多,,但是柴火的氣味,低矮的房檐,,都和祖父家的好像,。其實就是每戶小院兒的典型裝飾,這個翟軻是知道的,,就是這同樣的裝飾,,再加上一個同樣獨居的老人,居然讓它的味道有所變化了,,成了翟軻熟悉的樣子,。
傷心的感覺幾乎要消散,他幾乎覺得舒服,,自祖父離去后,,這是他首次重新踏入一個這樣的院子。
“老先生,,您貴姓?。俊?p> “???”呆滯的老人一直一直盯著他的臉看著,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回答說:
“害,,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