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各自天涯
顧玟琦離開永熙府后幾天,,時間來到了四月下旬。
四月下旬,,是害死她哥顧琎之的丁疏琰的受刑期,。
丁疏琰受刑的當天,薛元詔并不打算到刑場親睹,。與想象的相反,,他這一天絲毫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他將丁妤兒的父親送上了刑場,,等于是改變了丁妤兒的人生,。
他跟平常一樣去了東宮,平常地開啟新一天的坐班,。
東宮打敗了敵人,,上下“松閑”了不少。薛元詔請鄒嶸同意了他每日在司經(jīng)局“候聽”,,鄒嶸要見他派人來召即可,。
東宮的書籍都存放在司經(jīng)局,薛元詔每日在此處坐班,,可以把他自己整個扔進書堆里面,。
只是今日剛到司經(jīng)局,太子派的人就來了,,要他去內(nèi)苑見太子,。
……
薛元詔走進內(nèi)苑的石亭,見太子坐在石桌前,,桌上放了一酒壺,、兩酒杯。
“殿下,?!毖υt向鄒嶸行禮,。
“坐?!编u嶸招呼道,。
薛元詔來到桌前坐下。
鄒嶸親自拿酒壺將兩酒杯倒?jié)M酒,。
“殿下,,這是?”薛元詔有些不解,。
鄒嶸看著他,,也不解,問道:“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丁疏琰受刑的日子啊,!”
薛元詔恍然悟了過來,。
鄒嶸拿起自己的酒杯,撞一下薛元詔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薛元詔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等這一天太久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鄒嶸激動得站起了身。
薛元詔也起身,。
“這口惡氣算是出了?。 编u嶸突然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摔到地上,。
薛元詔能夠理解鄒嶸,。這是自己的位置甚至生命被威脅了十幾年的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
“你父親的公道也討回來了??!”鄒嶸看向薛元詔。
薛元詔卻不說話,。
鄒嶸又坐下:“既然查明了你父親是被陷害的,,我想向陛下為你父親討一個追贈,追贈你父親為太子太師,?!?p> 薛元詔聽了,略想后卻拒絕了:“殿下,不宜如此,?!?p> “為何?,?”鄒嶸十分不解:“你不想為你父親討一個補償嗎,?”
薛元詔平靜地說道:“人已經(jīng)走了,任何的補償都沒有意義了,?!?p> “但是……”
“丁疏琰已經(jīng)伏誅,這就足夠了,?!?p> 鄒嶸認為這不是薛元詔拒絕自己的理由?!安?,這應(yīng)該不是你反對的理由?!?p> 薛元詔見鄒嶸猜到了,,便說出他的考慮:“殿下若為我父親討贈,不利殿下,。”
“怎么,?”
“丁疏琰是殿下的敵人,,也是我父親和祁伯的敵人。我父親和祁伯又本是東宮曾經(jīng)的侍官,。世人都能看出或想到,,我父親和祁伯是太子殿下的人。陛下亦同,。但陛下定不樂見,。此是常情。如今丁疏琰已經(jīng)伏誅,,殿下正應(yīng)低調(diào),。若此時大張旗鼓為自己的人討贈,怕會招致陛下反感,,不利殿下,。”
鄒嶸聽了,,若有所思,。許久后說一句:“你說的在理。”
但又不甘:“你父親是被人陷害的,,如果連個追贈都沒有,,總覺得……”
薛元詔卻很坦然:“父親在天有靈,看到丁疏琰伏誅,,看到殿下無虞,,已足欣慰?!?p> 鄒嶸明白薛元詔是對的,,只好接受了?!昂冒?,就依你的吧?!?p> 鄒嶸還想再飲一杯酒,,卻沒了酒杯。他拿過薛元詔的酒杯,,倒?jié)M一杯酒,,一飲而盡。
……
幾天后,。四月二十六,。
傍晚。
薛元詔從東宮回薛宅的途中,。
他此時已經(jīng)走進了勛門坊,。他臨時想到經(jīng)過丁府看看。
丁疏琰死了,、家被抄了,,丁府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妤兒她在丁府里面嗎,?
……
薛元詔來到了丁府前,。
跟以前無差,丁府仍是大門緊閉,。
看過去,,跟以前幾乎沒有任何區(qū)別。除了大門上被取掉了“丁府”二字的牌匾,。
薛元詔本想走過去嘗試推門,,看看丁府里面的情形。但內(nèi)心一番猶豫后,,他還是放棄了,。
如果推開門見到了妤兒,,又該如何面對?
他邁步,,繼續(xù)往他的薛宅走去,。
……
薛元詔走到了自家門前,正要扣門,,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薛公子,。”
薛元詔轉(zhuǎn)過身,,一個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在轉(zhuǎn)身的瞬間,他聽出了這是曉兒的聲音,。
面前站著的正是曉兒,。
“曉……兒,你怎么來了,?”薛元詔驚訝地問道,。
曉兒還沒回話,薛元詔又追問一句:“是你家小姐讓你過來的嗎,?”
曉兒卻搖搖頭:“是我自己過來的,。”
“哦……你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我是特意過來告訴薛公子一聲……明天……明天小姐就要去勈州了,。”
“去哪里,?”
“勈州,。”曉兒說道:“少主在勈州,。”
“少主,?”薛元詔邊想邊問:“丁……丁櫪,?”
“是。少主去年跟隨盧王去了勈州,?!?p> “妤兒……為什么要去勈州?”
曉兒滿臉悲傷:“老爺死了,,府里的東西也被搬空了,,仆人們也走了,丁家如今人散府空,,小姐只能去投靠少主了……”
薛元詔聽完,,心里一陣酸楚。是啊,永熙府里已經(jīng)沒有妤兒的家了,。
“那她,,如何去勈州呢?”勈州并不近,,薛元詔有些擔憂,。
“府里的仆人們一起湊了點錢,租了一輛馬車,,讓張翁駕車把小姐送到勈州,。”
“哦,。這樣,。”
“也是多虧了這幾個府里曾經(jīng)的仆人,?!睍詢焊锌溃骸袄蠣斔篮螅彩撬麄儼牙蠣斒諝毬裨崃??!?p> 薛元詔沒有接話。
突然他反應(yīng)過來,,丁家一個多月前就被抄了,,那時的丁府應(yīng)該就是人散府空了。丁妤兒之所以堅持到現(xiàn)在才離開,,是為了給她的父親善后,。
想到這里,薛元詔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會跟著去勈州照顧你家小姐嗎,?”他問曉兒。
“不,,我不去了,。”曉兒答道,。
“為……為什么,?”
“小姐不想要我了?!睍詢赫f著就滴下了眼淚:“她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了,。不需要我照顧她了?!?p> 薛元詔見平日活潑亂跳的曉兒傷心如此,,又不知如何接話,。
“薛公子,”曉兒抹掉臉頰上的淚水:“我過來就是告訴你一聲小姐明天要離開了……她不知道我過來了,。是我自己做主過來告訴你的……我想,,你跟小姐曾經(jīng)那么……就算,就算現(xiàn)在要分開了,,至少,,至少你得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謝謝你,曉兒,?!?p> 曉兒對著薛元詔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薛公子,能認識你,,我心里也很高興,。真的?!?p>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們,。”
“那我走了,?!睍詢号еσ飧υt告別。
“那你接下來怎么打算,?”薛元詔問她,。
“我們這些人,就不勞薛公子你費心啦,!”曉兒說完就轉(zhuǎn)身跑開了,。跑了幾步不回頭地喊一句:“薛公子,再見??!”
“再見!”薛元詔對著曉兒的背影揮手,。
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突然很難受。
這一場丁疏琰與東宮的斗爭,,改變了太多事、改變了太多人的人生,。
這一切由不得人的任何意志,。沒有人能夠左右這一切。所有被這場斗爭牽涉的人,,別無他法,,只能接受,。
接受命運給的喜怒哀樂。
……
丁妤兒離開永熙府后,,薛元詔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了地,。
妤兒去投靠丁櫪,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不是嗎,?
他沒有牽掛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嘗試忘卻,。
既已各自天涯,唯只相忘江湖,。
……
武興十七年進入到下半年后,,時間的行進又恢復(fù)了正常。生活跟著時間行進,,似乎也開始恢復(fù)正常,。
去年以來永熙府里發(fā)生過的事情,終歸會被時間拋下,,拋在不被看見的角落,。
被事情傷害的人,也會在時間的流走中自我治愈,。
一切都交給時間,,時間會處理一切。
武興十七年,,一個特殊,,終究又平常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