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算賬
薛元詔到邤縣的第四天,,他走進了邤縣百姓的家中,。
他只帶了竇荊,,身著便服,,坐上縣令署的馬車出了縣城,。
他在離馬場不遠的周圍隨意找了一處院落,。
馬車刻意停留遠處,,他帶竇荊走過去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
“請問你們是,?”老婦人問。
“我是邤縣新任縣令薛元詔,?!?p> “你……是縣令,?”老婦人看著年輕的薛元詔,一臉難以置信,。
“是,。”
“你是縣令,,怎么……怎么會到我這里來,?”
“怎么?”薛元詔笑道:“阿婆,,我不能來么,?”
“我是說,”婦人也笑:“我活了這么久,,還沒見過縣令老爺?shù)轿覀兤筋^小民家里來的呢?。 眿D人轉(zhuǎn)頭朝身后喊:“老頭子快過來,,縣令老爺來咱們家了?。 ?p> 婦人的老頭子慌忙小跑過來,,見到如此年輕的縣令也是不敢相信,,但更多是忐忑和不安:“縣令老爺今日過來是因為什么啊,?”
“不為什么,。只是問一些事情?!?p> “問什么事情呢,?”老翁松了一口氣,邀請薛元詔兩人進院子,。
老翁將薛元詔兩人直接引進堂屋,,先請坐方凳,再給每人倒碗水,。
“你們也坐吧,。”薛元詔讓老兩口子也坐,。
老翁老婦:“我們還是站著吧,。”
竇荊:“縣令請你們坐,,你們就坐吧,。”
老翁老婦便聽請,。
“家里就你們二位嗎,?”薛元詔問道,。
“兒子兒媳出去地里干活了?!?p> “哦,。”
“你們的地離家遠嗎,?”
“不遠,,就幾百步?!?p> “聽說,,馬場想買你們的地?”
“是的,。”
“聽說這個事情都談了兩年了,?”
“是的,。”
“為什么一直沒有談成呢,?”
“因為他們出的價太低了,。”
“他們出多少,?”
“一畝地一年一千三百文,。”
“你們要的是多少,?”
“一畝地一年兩千文,。”
“這只是你們一家的要價,,還是其他家也是這個要價,?”
“其余家也是兩千文?!?p> “哦,。”
“大家的要價都是一樣的,?!?p> “一畝地,一年可以收獲糧食多少斤,?”
“兩百來斤,。”
“現(xiàn)在市面上糧食的價格是多少,?”
“六文錢一斤,?!?p> “那算下來的話,一畝地一年的收益就是一千二百文,?!?p> “是的?!崩衔讨鲃咏忉屢幌聻槭裁匆獌r兩千文:““但是我們?nèi)绻训刭u給他們,,我們自己就沒有地了。地都沒了,,那這生計也沒了,。每家的家里都有幾口子人,總得為往后的日子求個保障吧,?大家的要價是高了些,,但也是合情合理的?!?p> “哦,。能理解,能理解,?!?p> “但是馬場的人就不能理解?!?p> “馬場一直堅持一千三百文不松口嗎,?”
“是的?!?p> “現(xiàn)在還是,?”
“是的?!?p> “嗯,。知道了?!?p> 薛元詔端起手里的碗喝一口水,,起身,碗放凳子上,,告辭:“今天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崩蟽煽谧用ζ鹕硐嗨汀?p> ……
出了老兩口子的院子,薛元詔打算在馬場周圍再找?guī)准胰藛枂枴?p> “我們再去幾家問問,?!彼嬖V竇荊。
竇荊便跟著他,?!皠偛诺睦蟽煽谧涌雌饋碚f的不是假話。其他人家的回答應(yīng)該也是一樣,?!?p> “應(yīng)該是。但是我們還是多問問,?!?p> “好?!?p> ……
在馬場周圍“走訪”了一整個上午后,,薛元詔滿意地坐上了縣令署的車往縣城回。
他得到的回復(fù)都是一致的:種糧食一畝地一年收益一千二百文,,買方購地出價一畝一年一千三百文,,賣方要價一畝一年兩千文,兩方都不讓步,。
……
回縣令署的馬車?yán)铮υt埋著頭不說話,,模樣像是在想事情,。竇荊見狀,也不開口打擾他,。
突然薛元詔抬起頭,,吩咐竇荊:“我給你兩件差事。一是去了解下,,如果種植草料,,一畝地一年可以收割多少斤,草料的市價多少,,換算成錢,,一畝地一年的收益是多少。二是找到給馬場送草料的車隊,,問清楚,馬場購買草料,,草料錢再加運輸費是多少,。換算一下,與一畝地一年產(chǎn)出草料相當(dāng)?shù)牧浚R場購買一次要花多少錢,?!?p> “是?!备]荊不多問,,直接承下了差事。詔哥要自己辦的事,,一定有他的原因,。
……
三日后。
竇荊不負使命,,經(jīng)過四處,、多方了解,帶回了給薛元詔的答案:換種草料的話,,一年能夠收割六次,,一畝地一年可收割草料七百斤,照市價一文一斤換算,,收益為七百文,。馬場從外地購買一次七百斤的草料,草料錢再加上運輸費,,花費是一千六百文,。
薛元詔在腦中過了好幾遍,大腿一拍:就是這個辦法了??!
他又去見了縣丞汪崎,告訴汪崎有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百姓無需賣地,只需換糧為草,,改種草料,,再賣給馬監(jiān),問題即解,?!毖υt說道。
“如何解,?”汪崎問道,。
“主要就是算筆賬?!毖υt慢慢道來:“賣地的話,,現(xiàn)在百姓的要價是一畝一年兩千文,但是馬監(jiān)的出價只有一畝一年一千三百文,兩方差價太大,,無法談攏,。百姓覺得地沒了生計就沒了,堅持要價兩千文,。但如果地還是百姓的呢,?他們的要價還會這么高嗎?如果換種草料,,比種糧食的收益更多,,百姓又是否愿意?”
“愿聞其詳,?!?p> “我已經(jīng)仔細了解了,現(xiàn)在百姓種糧食,,一畝地一年可收糧食二百斤,,按照糧食一斤六文的市價,換算成錢,,一畝地一年的收益是一千二百文,。如果換種草料,一年可收割六次,,一畝地一年可收割草料七百斤,,按照草料一文一斤的市價,收益是七百文,。如果馬場向百姓購買草料,,按市價兩倍的價格,一畝地一年支付一千四百文,,超出百姓種糧的收益兩百文,我想百姓就愿意改種草料,?!?p> “但是馬監(jiān)愿意嗎?”
“一定,。因為這是他們最省錢的方式,。”
“哦,?”
“馬監(jiān)現(xiàn)在從外地的草場購進草料,,我都了解了,購買一次七百斤的草料,,草料錢再加上運輸費,花費是一千六百文。他們向本地百姓購買草料七百斤,,只需花費一千四百文,,還省下二百文。這個賬算清楚了,,他們不難選擇,。”
汪崎一合計,,道:“這樣一算,,好像還真是?!?p> “所以這件事情有解了,!只要讓兩方把這個賬給算清楚!”
“理論上是有解了,,”汪崎卻比薛元詔平靜:“但是做起來,怕是還有困難,?!?p> “什么困難?”
“先說百姓,。馬場需要用來種草料的地是五萬余畝,,涉及百姓一兩千戶。每戶百姓都是讓種草料就種草料嗎,?一定會有人擔(dān)心,如果種了草料馬場又不買呢,?馬場不要的草料能賣給誰,?也會有人顧慮,萬一草料給了馬場卻收不到錢呢,?或者收不足錢呢?這些都是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p> “呃……”
“再說馬場。他們自然也有顧慮,,百姓種的草料萬一質(zhì)量不好呢,?又或者一畝沒有七百斤的收成呢?他們還愿意一畝一年支付一千四百文嗎,?如果馬場不買草料了,或是錢給少了,,百姓又該如何,?這樣的后果誰來承擔(dān)?”
薛元詔聽了,,想了想,也認同汪崎的顧慮:“你說的這些也有道理,。這些也是應(yīng)該考慮的情況。但是,,就算可能出現(xiàn)問題,也是想法處理問題,,總歸要把草料的事情解決了?!?p> “怎么處理呢,?”汪崎反問道:“假如百姓種了草料,馬場卻不買,,真的出現(xiàn)這種后果,誰來承擔(dān)這個后果,?是縣令署去把草料買了嗎?還是縣令署強令馬場把草料買了,?”
汪崎的反問讓薛元詔一時無言,。
“縣上有縣上的實情??h令剛到縣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蓖羝橛终f一句,語氣像是“教導(dǎo)”,。
“但是事情總有解決辦法不是,?”
汪崎笑了:“縣令還是太年輕?!?p> 談話至此,薛元詔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了汪崎對他的輕視,。在汪崎眼里,,他這個第一次到縣上的年輕人,幾乎做不成這件事,。
“那這件事,,我們就不管了嗎?”他反問汪崎,。
“這是馬場跟百姓的事情,,談不談得攏都在他們自己。如果縣令署干預(yù),,將來萬一出了錯,,罪過都在我們。何況有些事情本就不是縣令署能夠干預(yù)的,?!?p> 薛元詔一聽情緒就上來了。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馬監(jiān)會跟縣令署有嫌隙,,也明白了為什么汪崎幾十年了也出不了縣令署,。
遇事先講困難,畏首畏尾,,事情還做不做了,?!
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以為別人也解決不了,?!
薛元詔徹底放棄了汪崎,。既然不愿幫忙,,那就無需贅言。既然你覺得年輕人做不成,,那就做給你看,。
“縣丞,任何事情,,縱使有困難,,但是永遠沒有辦法多。這件事情由我主導(dǎo),,一定把它做成,!”薛元詔說完就離開,。
汪崎看著薛元詔的背影,心里想到:年輕人,,不知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我就看著你怎樣做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