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開了,。
寺廟上的天空并不遼闊,,陽光艱難地從叢生的竹梢縫里擠了進(jìn)來,晃射的光線,,狹長的彩條,,書聲瑯瑯,,孺子獨飲。
百里之外的亂象完全沒影響此地的寂照,。
青苔填滿了廟宇的青磚,,銀杏樹、松樹,、樟樹,,像倦怠的老人,散發(fā)著垂暮的霉味,。
住持薄薄的嘴唇不停呢喃,真言從口中說出,,宛如涓涓細(xì)流,,在木魚敲響的蕩然中流向遠(yuǎn)方。
他的臉龐仿佛和這間寺廟融為一體,,一樣的古老,,一樣的悠遠(yuǎn)。
沒人知道,這位住持究竟是什么時候進(jìn)入這里的,。他身上擁有智慧的氣質(zhì),,舉手投足之間,展現(xiàn)出一位得道高僧的淡薄和慧心,。
他折服了所有僧人,,順理成章成為住持。
他有法號,,不過很少有人用法號稱呼他,,越熟悉他的人,越不會這樣稱呼,。
人們都認(rèn)為,,他集結(jié)了世間所有的智慧。
法號只能代指一個人,,而他的智慧遠(yuǎn)超個體,。因此,人們都尊稱他為“法師”,,亦或是“住持”,。他滿足了人們對這兩個身份最完美、最神圣的想象,。
轟鳴的雷聲傳到這邊,,就像溪流落下一樣輕巧而無聲。
住持像一尊石像,,除了右手,。
右手均勻地捻著佛珠,菩提子在掌心,,一邊下落,,一邊上升,剔透的佛珠在陽光下投射出微弱的影,,仿佛蕩漾在干枯枝葉上的蛛網(wǎng),,在住持身下不斷變化莫測。
良久過后,,住持睜開眼,。
站起身,跨過前方的欄桿,,陰影瞬間變長了,,黑暗盤踞在腳下。
住持向寺廟的東面走去,。
他瞇起眼,。
仔細(xì)看,,他的臉上有許多道傷疤,和皺紋混在一起,,橫的,、豎的、斜的,,刻滿了時代的滄桑和變遷,,像經(jīng)受戰(zhàn)亂糟踐的土地。
住持喃喃自語,。
“還是凡人,,能活下來嗎?”
*
風(fēng)好像在燃燒,,打在臉上,,不斷產(chǎn)生火辣辣的觸感。
海云有些不知該怎么辦了,。
凌思遐的攻勢沒有減弱,,依舊要把他置之死地。
時間已過去很久,,海云沒法判斷尾浮子是否還活著,。按理來說,萬山和楊眠應(yīng)該很容易制服尾浮子,。
尾浮子雖然會武功,,但再怎么都不可能是兩個人的對手。
游云峰上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想讓郭槐去查看,,可肉身距離游云峰還有一段距離,郭槐抵達(dá)不到那么遠(yuǎn),。
眼下,,只能不斷防御凌思遐的進(jìn)攻。
好在來之前吃飽喝足,,休息得很好,。
體力足夠,他還能再耗很長一段時間,。
海云已經(jīng)放棄和凌思遐對話了,,無論說什么,凌思遐都沒有任何改變,,她失去了是非觀,,只是不斷揮劍,將所有眼前人殺死,。
她甚至沒出現(xiàn)一次短暫的動搖,。
“哐——!”
兩劍再次相撞,。
和之前的幾次一樣,,他們都還在試探對方的劍路。
凌思遐經(jīng)驗老道,,而海云擁有劍戰(zhàn)的直覺,,兩人以退為進(jìn),以進(jìn)制退,,動作出奇的一致,,沒有露出破綻。
他們心里都清楚,,先變招的人要承受更大的風(fēng)險,。
變招意味著脫離先前的節(jié)奏,一旦被反制,,就會落入對方手中,,處于下風(fēng)。
對海云來說,,他的目的是拖住凌思遐,,自然不愿意打破現(xiàn)狀。
對凌思遐來說,,她已經(jīng)屠殺了接近半個時辰,,其中不乏遇見強敵,靠著自身劍術(shù)和竊春秋才殺死對方,,現(xiàn)在已有些體力不支,,必須慢慢尋找破綻,因而不太可能率先發(fā)難,。
這種詭異的平衡還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接下來是體力和意志的比拼。
顯然,,海云在體力方面占優(yōu),,凌思遐的殺意則更勝一籌。
又過了五招,。
凌思遐的出招方式驟然變了,。
她忽然反握竊春秋,像用刀一樣從下往上?向海云,。
那華麗的身姿在雨中一閃而過,,水珠落在她肩上,再被風(fēng)吹散,,像是暗夜中盛放的白蓮花,。
海云微微一怔,,準(zhǔn)備應(yīng)對奇襲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動作慢了,。
太慢了,。
——這是他的心里話,也是凌思遐口中的低語,。
竊春秋又一次爆發(fā)出白光,,歘如飛電。
這次的光不再瑩潤,,而是顯露出奄奄一息的慘白,。
但是,無論如何,,竊春秋發(fā)動了,。
凌思遐通過重復(fù)的試探讓海云誤判,她已無法使用竊春秋,。
她一直留著最后一次使用機(jī)會,。
隨著白光閃耀,竊春秋徹底寂漠,,從前的光澤頃刻間被暴雨洗刷殆盡,,白得發(fā)亮的劍身再也不發(fā)光了。
這柄暗黯然失色的劍,,突然出現(xiàn)在海云背后,。
索命的黑影。
“噗——”
劍刺入了肉,,打斷了骨頭,,再從另一邊貫出。
瞬間,,海云想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從凌思遐的動作中看到了一個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凌思遐反握長劍,,就像握著一柄雙頭叉,那是連覓的招式,。
第二件事,,連覓也在游云峰,如果她守在尾浮子身旁,,萬山和楊眠就是去送命,,必須趕快告訴他們,可自己該怎么做?
馬上,,思考就斷線了,。
劇烈的疼痛如奔雷般灌入大腦。
*
穿過森林,,流血漂杵,,連軾非感到一陣惡心,隨處可見人們的斷肢,,耳畔朦朧著氣息奄奄的呻吟,她不認(rèn)得這些人,,但認(rèn)得這些傷口,。
她知道什么人能制造出如此干凈利落,毫不雜亂的斷面——
正是她的母親連覓,。
在踏上游云峰的那一刻起,,她就產(chǎn)生了心靈感應(yīng)。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連覓就在這座山上,。
母女二人從千里之外開始你追我趕,最后相逢于此地,。
腦中浮現(xiàn)出連覓說“殺了我”的幻影,。
她加快腳步。
有人逃過一劫,,正往下山路狂奔,,消失在連軾非的眼角。
但很快,,她就看到那些人被風(fēng)暴吸上了山峰,。
于是她知道了,誰都逃不走,。
被連覓殺死的人倒在地上,。
人體地毯,指引連軾非找到她,。
連軾非邁過尸體,,腳步愈發(fā)快,健步如飛,,沖過雨幕組成的一道道屏障,。
然后,聽見雙頭叉劃破空氣時發(fā)出的爆音,。
漸長的身影在山上顯得格外高大,,順著陰影望去,手持雙頭叉的連覓依舊如故,,如霜的臉頰上看不到絲毫倦意,,她看起來永遠(yuǎn)無法戰(zhàn)勝,。
當(dāng)年在蠱山,她也是這么殺死影蠱教教主的嗎,?
“我來了,。“
連軾非掌心的金蓮再次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