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經(jīng)在盯著立東了?!甭飞餍姓谕ㄔ挘恼Z氣似乎有些不耐煩,。
再造量子科技公司董事長宅邸的書房里,,新中式風格的紅木書桌上是一臺iMac,,其上顯示的正是景然隱形眼鏡所見的第一人稱視界,能夠看到畫面因為景然的淚水而模糊,,還能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啜泣,。
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么,路慎行笑道:“人都會變的,,當年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可不是一個人?!彼D了頓,,又說,“好了,,你就說吧,,什么時候能給我找到買家?!?p> 靜默片刻后,,路慎行正色重申:“我現(xiàn)在讓立東來主持第二階段的實驗就是為了穩(wěn)住他,順便替你們監(jiān)視他的量子態(tài)生命體征,,是我在幫你們,!所以,我希望你們下次和我聯(lián)系時,,是帶著量子武器買家的信息來的,。”說完,,路慎行就掛斷了電話,,并把手機往辦公桌上一扔,,向老板椅后一靠,看了看落地窗外周末午后懶洋洋的陽光,。
隨后,,他的視線又落回到電腦屏幕上,聽著景然聲淚俱下的哭訴,,一瞬間,,路慎行的眼里竟也涌現(xiàn)出些許晶瑩的淚光與悲憫。
在時間線外窺視的未來的我沒想到當時的路慎行竟會有此反應,。
但是緊接著,,隱形眼鏡的視界畫面里便是景然被立東擁入懷中的沖擊,同時伴隨著立東的一句聽上去頗為肺腑的:“你以后有我了,,讓我來幫你,,好不好?”
看到這里,,路慎行瞥了瞥嘴,,眼神里的同情蕩然無存,隨后,,他徑直起身走出了書房,。
書房外,小木正等在那里,。
“你去替我聽聽他們在說些什么,。”路慎行隨口吩咐小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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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主動上前將景然緊緊擁入懷里,,并對他說出——“你以后有我了,讓我來幫你,,好不好,?”——這句話的。
只是,,聞著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香四溢,,再看到景然泣不成聲,我實在是不忍心,,實在是心疼,。
我想安撫景然,但景然似乎后背上有傷,,我一碰到他的脊背,,他就瑟縮一下,。
“你……”我輕撫著他的后背問,“你這里受傷了嗎,?要去醫(yī)院嗎,?”
“沒事的?!本叭粨u了搖頭,。
我問他:“疼嗎?”
“沒事的,?!本叭恢貜偷馈?p> 在我的手再次落在他的背上時,,我看到他咬了咬牙,,但沒有躲。
“真的沒什么嗎,?”我說著,,想要從景然那件香芋色的寬松衛(wèi)衣領(lǐng)口往里看看,但景然抗拒地站起身,,走遠了一些,,滿臉都是一幅“不要搞我”的討好的憨笑,。
“好,,我不問,也不看,?!蔽艺泻羲卦唬f,,“快吃吧,,一會兒飯菜就要涼了?!?p> 2
那天下午,,我們迎著清朗的秋風出門,準備去街心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立夏帶鑰匙了嗎,?她一會兒回來,會進不了門嗎,?”景然一臉關(guān)切地問我,,“我在這里會打擾到你們嗎?”
“啊,,這……”我被問得心里一緊,,趕緊擺手搪塞道,,“不會不會,她讀的是寄宿制學校,,周末也很少回來的,,上次她恰巧到家里來拿東西,你才碰上了她,,一般她一開學就基本不回來的,,所以你就在這里放心住下吧,景然,?!?p> 景然兀自點了點頭,和我一起穿過了那條幽暗的走廊,,步入公寓樓外的萬里晴明,。
“我們要一起去學校看看她嗎,?”景然抬頭問我,,午后的陽光映射在他的眸子里,呈現(xiàn)出晶瑩剔透的琥珀微光,。
“沒事,。”我淡淡地答道,。
畢竟,,這是一個謊,需要用無數(shù)個謊去圓,。
景然柔聲解釋:“我只是覺得,,她是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學??赡軙爰?,或者,如果和同學鬧了矛盾了,,也可能會想和家人說說話,,我們正好可以去陪陪她?!?p> “她一直跟我說,,她在學校的人緣很好,而且,,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和家人的關(guān)系總是很難處好的。”我沒敢去看景然的眼睛,,我感覺他眼里的真誠只會讓我更加心虛,,“要不,下次吧,?我擔心沒有提前和她聯(lián)系,,到時等我們過去了才發(fā)現(xiàn)她和她的朋友們已經(jīng)出去玩了,不在學校,,撲了個空就不好了,。”
“好,,聽你的,。”景然點了點頭,。
秋意盎然,,微風徐徐,我們走出小區(qū),,往前沒走過幾處拐角,,便是街心花園了。
街心花園里,,竟渾然不見秋意,,常青的植物將夕陽的余暉遮蔽在外,似乎只要躲入茵茵樹蓋下,,便可以永遠留住夏天,。
一家三口,一家五口,,或是健身的人們穿梭于林蔭道,,與我們擦肩而過,。
越往里走,,便越能聽到鼎沸的人聲,那里是一個露天籃球場,,附近一帶的居民這會兒正在這里打球,,一共三片籃球場地,被分為了半片半片的六組,,群聚著身著各式馬甲,、大汗淋漓的中青年男人。
景然望向那片籃球場時,,眼里放了光,。
他是喜歡籃球?還是別的什么?我心里正疑惑著,,卻見最靠近入口處的籃球場地上,,有個人抱著個籃球朝我們走來,并叫出了景然和我的名字,。
“景然,,立東?你們怎么在一起,?”那個人爽朗道,。
景然熱絡(luò)地和那個人打了個招呼:“強哥,好久不見,!”
陽光從那個被景然稱作“強哥”的人身后射來,,讓我一時看不太清那人的模樣,只覺得他的皮膚黝黑,,身材結(jié)實——我的記憶里對他沒有半點印象,。
那人把籃球往身后的隊員那里一拋,問我:“立東,,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蕓清的發(fā)小劉強啊?!?p> 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但還是根本記不起來。
“我們是沒見過幾面,,我也知道您貴人多忘事,。”劉強擺了擺手,,一把架住了景然的肩膀,,親昵地說,“但我和我們景然可熟了,,他過去一直和我們一起組隊打球的,,這段時間你終于想起我們了?知道回來找我們玩了,?”說著,,強哥壓了壓景然的脖子。
“沒忘,,要照顧小月嘛,。”景然搪塞道,。
劉強朝我們的身后望了望,,抬了抬眉毛,,問:“蕓清呢?”
“她去外地出差了,?!本叭换琶Υ鸬馈?p> “哦,,這樣……”劉強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什么,便對景然耳語,,我仔細聽了聽,,發(fā)現(xiàn)劉強對景然說的是,“景然,,我實話和你說吧,,蕓清一直叮囑我不要把她和立東的事告訴你,但現(xiàn)在既然你們都已經(jīng)認識了,,而且關(guān)系看上去還不錯,,那也就無妨了,只是我希望你知道她的心意,?!?p> “嗯,他們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謝謝你啊,強哥,?!本叭粚娐冻隽艘粋€微笑,但我總感覺,,如果說,,景然的這個笑容是一顆糖的話,那它的夾心或許是玻璃渣味的,。
“今天你是來打球的嗎,?”劉強友好地拍了拍景然的肩膀。
景然像模像樣地回頭打量了一下他們球隊的人數(shù),,說:“你們看上去人手已經(jīng)很足了,。”
“再足也不差你一個的位置,。”說著,,劉強就拉著景然往籃球場里跑,,景然被拽著,邊跑邊回頭問,“東哥,,你來嗎,?”
“你咋還想著叫他一起打球?他這個書呆子不被球打就很好了,?!眲娬{(diào)侃道。
雖然被這么說,,我一時有些生氣,,但那是景然第一次叫我“東哥”,而且,,之后,,在這個籃球場上,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然——我算是明白了,,景然看到籃球場時眼里放光的原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在籃球場上馳騁的他才是最恣意自由的。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球類游戲非常無聊,,尤其是在學校里,同學們圍著一個球,,從場子的一邊跑到另一邊,,卻總也不見球進筐,感覺不是人在玩球,,而是球在把人耍得團團轉(zhuǎn),。
但是景然完全不一樣,他就像是一陣清風,,洋溢全場,,也像是一縷陽光,輕盈而明快,,就連他的汗珠都在余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他應該是這樣的啊,他一直以來都應該是這樣的啊,,恣意而蓬勃,,自由而灑脫,但他是怎么會像之前那樣沉默的,?我又怎么能看著他再這么沉默下去呢,?
不過,景然的身上一定有傷,,在籃球場上必不可免的身體接觸中,,他總會不自然地瑟縮一下,。
一場球打好,劉強和景然熟絡(luò)地勾著肩搭著背,,走到場邊的休息區(qū),,也就是我所在的地方。我看到景然身上的那件香芋色衛(wèi)衣都汗?jié)窳恕?p> 劉強再次對我調(diào)侃道:“真沒想到,,像你這樣的,,打籃球像太空漫步的學究,也會在這里看我們打球,,還看了那么久,,現(xiàn)在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您的時間了?”
我想過去立東和劉強一定有過節(jié),,不然他不會每次對我說話都那么刻薄,,于是,我只能半開玩笑地回敬道:“那強哥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啊,,不然,,會被蓋那么多次帽嗎?”
劉強倒是沒生氣,,而是告訴我們說,,一起組隊打球的人不是晚上要去接小孩下補習班,就是要趕回去給家人做飯,,或者要去約會,,所以今天就只能先打到這兒了。
一時之間,,場子就這么冷清了下去,,只剩下了我和景然兩人。
我們之間似有一種無聲的默契,,開始往回走,,路邊的燒烤攤支了起來,熱辣撲鼻,。
“要不我們先吃點,,再回家?”我向景然那側(cè)湊了湊,,說,,“我有點餓了?!?p> 于是,,我倆就坐在街邊,迎風飲酒,,好不自在,。
但酒精的作用讓景然凝望我的眼神變得直直的,,突然,,他的眼里一動,,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對我說:“我要……我要和你說說蕓清,,說說我過去的事,,我才不管路慎行他會怎么對我!”景然說著取下了他眼睛里的兩枚隱形眼鏡,,扔在了地上,,踩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