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隨著曲折坎坷的蜿蜒小道緩緩行駛,,不久便抵達安和都,。
安和都位于童子里廣田,此處四面環(huán)山,,地少人稀,,百姓無論進出,都是千難萬難,。
安和都內(nèi)百姓早已凈道完畢等待,,翹首盼望了半晌,終于見到一輛牛車緩緩行來,。
章爵于上猶任職數(shù)年,,百姓早已清楚作風,便在都正帶領之下,前往迎接,。
見到百姓來臨,,長隨停住馬車,通知一聲之后,,章爵領著章祀下車,,虛扶百姓:“各位父老,無須多禮,?!?p> 隨后面色不悅責問都正:“你這都正,如何這般不聽我言,,我年年提及,,不要因為本縣,而誤了自家大事,,怎今日還是這般?”
都正見到章爵責怪,,卻并未有太多惶恐之意,,連連作揖:“老父母有所不知,小人年年勸,,可百姓因感恁治理有方,,知道太爺近日必然下鄉(xiāng),所以硬要來迎,,小的總不能遣人驅(qū)趕不是,?”
章爵自弘治初年到任,如今已有六七年光景,,雖然治下談不上大治,,但也算盡心盡力,在這百里上猶,,也算是有口皆碑,。
這也是為何章爵可以無視《大誥續(xù)編·第十七·官吏下鄉(xiāng)》原因,若非章爵官聲好,,此刻只怕早已被人告上府衙,,被御史、按察司彈劾,,哪怕他是微服出巡,,同樣會因此論罪。
章爵在上猶官聲甚好,,下鄉(xiāng)也不會去擾民,,如此一來,大家自然歡迎。
除第一次章爵下鄉(xiāng),,百姓不得而知以外,,此后數(shù)年,這一幕總能常??吹?,甚至已經(jīng)到了勢不可遏的局面。
章爵只好繼續(xù)老調(diào)重彈,,拉著幾個頭發(fā)花白,,老態(tài)龍鐘的鄉(xiāng)老邊走邊說:“一山公、二山公,、三山公,、吉星公、久旺公……恁是這安和都碩老,,怎地也如后生一般胡鬧,?”
這幾人是當?shù)啬挲g最大老者,最小的今年也已經(jīng)六十,,而且德高望重,,又大多是一個宗族。
所以安和都的事,,有時候或許都正說了不算,,但他們幾個說了必然算。
而儒家尊老尚賢,,作為儒家出身的章爵,,是無論如何也忽視不得。
“啊……我每聽不見吶,!”幾人裝聾作啞,,滿臉笑瞇瞇的回答章爵的話。
“嘿,,恁這老倌,,忒是可惱!”章爵一時也被幾個老人氣樂了,,笑罵幾人之后,,又對章祀說:“狗兒,過來拜見這幾位阿公,?!?p> 狗兒便是章祀乳名,專門取來讓家中長輩叫喚的,,同時也有著賤名好養(yǎng)活的念頭在里面,。
章祀應聲上前,,躬身行禮:“章祀拜見各位阿公?!?p> “這便是小衙內(nèi)呀,?好一個俊俏小娃,日后定能高中三甲,?!?p> 這下子幾人可沒有再裝聾作啞,顫顫巍巍的扶起章祀,,笑容滿面的狠狠夸贊了章祀一番,。
章祀起身笑答:“阿公是壽星,自帶吉祥之氣,,有恁這番吉言,,來日便是小子怕不想高中只怕都難?!?p> “佳兒,!佳兒!老父母好生有福,!”一眾老者撫須大笑,,然后摸著章祀光滑的頭頂,笑著說了起來,。
“這小子甚是頑劣,你每休要過譽,?!?p> 幾個耆老百姓,連連擺頭:“唉……縣宰這番話,,我每幾個老東西可就萬萬不敢茍同,,孟子幼年頑劣,最后不還是儒家圣人,?”
雖然他們沒有讀過多少書,,但起碼口口相傳的故事,他們還是能夠知道一二,。
想要引經(jīng),,不啻于難于登天,但若據(jù)典,,還是輕而易舉,。
老人把話一懟,章爵也不好說什么,,于是大家走到了村里大樹坐下之后,,章爵再勸了一句:“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因我誤了自家事情?!?p> 百姓這才慢慢告辭走散,,至于章爵便拉著幾個老人和都正坐在樹下細聊:“今年耕種,百姓準備的怎樣,?”
都正面色為難,,躊躇了一番,便道:“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這安和都卻是一滴雨水不落,,只怕到盛夏來臨的時候,父老們都只能跳著水桶,,走數(shù)理山路,,來回運水,澆灌水田了,?!?p> 眾所周知種田,本是靠天吃飯,,如果老天爺不給力,,不管什么都不好使,而在上猶這種窮鄉(xiāng)僻壤,,更是尤為突顯,。
一都百姓,老幼加在一起,,也不過百來戶人,,真正能夠挑水種田的,也不過百余人而已,,更何況大家都是自家種自己,,少不得有些家里勞動力少的,只能望洋興嘆,。
可面對這樣的局面,,章爵也只能仰天長嘆,誰讓上猶的特點就是山多,、地少,、人稀呢?
雖然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這山上結的瓜果,,還有樹木,受限于山路坎坷,,根本無法運輸出去售賣,,那么靠山吃山,,也就成了一句空話,根本無法做到,。
而章祀?yún)s在扣著腦袋問道:“安和都不曾修建水渠嗎,?”
章祀話后,那個叫三山公的接過話茬,,砸吧砸吧嘴:“小衙內(nèi)有所不知,,這安和都的水渠,還是太祖皇帝攻下上猶之后修的,,歷經(jīng)一百余年,,風雨摧殘之下,早就不見當年光景,。
前些年雖然太爺領著我們修葺了一番,,可到底那是個破壺,就算再如何修,,那也不是破的嗎,?
更何況如今人比開國的時候多了,重新開墾的田地也多了,,一條水渠如何夠這么多人用,?”
章祀眉頭一皺,這說的也確實是那個事,,然后轉頭問向章爵:“莫不如爹重新修一條水渠,?”
百姓的眼睛一亮,可隨后又黯淡下來,,而章爵卻是搖搖頭:“到底你還是個孩子,,水渠說修就能修?要是縣里面有余財,,我早就修了,還等到現(xiàn)在,?”
當年修城墻,、修書院,可算是把縣衙掏空了,,這幾年才剛剛回血,,哪里有能力做這種事?
畢竟修水渠也不是一個地方,,兩個地方,,別的不說,就說這三鄉(xiāng)四都,,需要多少條水渠,?
可如果之修安和都,,別的不修,那別的鄉(xiāng),、都會愿意,?
必然不會。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即使攝于章爵的威望,大家也不說什么,,可眼下是地主家都沒有余糧,,哪來的錢修水渠?
章祀?yún)s并沒有灰心,,反而有點越挫越勇的意思,,接著道:“既然縣里無錢,何不讓縣內(nèi)大戶募捐,?”
然而章爵還是一如既往搖頭:“且不說大戶會不會募捐,,就算是大戶真的捐了,錢也夠了,,那修渠的人哪里來,?
整個安和都人數(shù),老幼病殘加在一起,,也不過五六百人,,真正可以為勞力者,也不過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靠著鋤頭,、錘子,在這群山環(huán)繞的安和都,,想要挖出一條總長十余里,,乃至更長的水渠,又需要多長時間,?
只怕到時候,,水渠挖好了,地卻已經(jīng)荒廢了,。一年無糧,,百姓又該如何過活?”
古代不是現(xiàn)代,,有炸藥,、機械、水泥,,想要修一條千米水渠,,不過數(shù)天功夫而已,。
可現(xiàn)在是大明,以眼下的生產(chǎn)力,,重新挖一條水渠,,對于一個縣而言,都是一件大工程,。
望一望安和都就知道,,哪來這么多人力?
不甘心的章祀,,又問:“那爹不如讓別的鄉(xiāng)百姓過來幫著修,,如此不就可以快速修好?”
章爵頓時感覺失望至極,,搖頭回答:“別的鄉(xiāng)百姓為何要幫安和都修水渠,,修水渠,有利于他們鄉(xiāng),?”
“大家都是一縣之人,,為何不愿?”
章爵這話可就讓章祀十分詫異,,都是一個縣的人,,而且水渠修好了,很多人都可以用,,有利而無害,,何樂而不為之?
“你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知?”
對于兒子的天真,,章爵并沒有說太多,,僅僅只是問了一句,人人知曉的話,。
這句話章祀如何沒有聽過,,說的無非就是,不是一個種族,,所以對方必然心懷不軌,可這句話與這件事有何關系,?
剛想準備回答之時,,金手指再次發(fā)動「《春秋左氏傳·成公四年》“……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弧薄?p> 章祀眉頭一皺,然后答道:“此話是左子在《春秋·成公四年》中記,,季文子引用周太史之言勸魯成公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