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夕陽落于西山,朝露伴隨晚霞,。
這時,成舉街上的行人都已歸家,,從城外遠赴紫郡城的商販們也準備離開,。待第五云與林子然、季母吃完飯后,,項遂從,、明隆二人恰從前門走來。
他們倆亢奮地直搓手,,神色欣忭,。
林子然瞧見也按捺不住笑意,,擦去嘴邊的污漬:“喲!今個兒來得這么及時,,平日里怎么不見你們二位這么積極,。”
他這話說得明隆與項遂從老臉一紅,。
明隆強詞奪理:“這不許久未見你,,自然珍惜與在你一起的每一刻鐘?!?p> “我信你個鬼咯,!”林子譏笑,放下手中茶盞,。
項遂從也兜著笑:“哎,!快讓我見一見藍之舞上的熾之火罷!”
第五云正在幫著季母收拾碗筷,,聽見三人的對話,,總覺著云里霧里,不知所云,。
“那還不給我沏盞茶,?”林子然深知他二人脾性,故意刁難,。
誰知明隆話都沒吭,,規(guī)規(guī)矩矩地沏了茶,畢恭畢敬地端給林子然,,語氣諂諛:“子然兄,,請笑納?!?p> 林子然滿意地接過,,輕抿一口。
一旁的項遂從也討好地給子然按肩,,笑說:“子然兄,,可還有什么想要的?盡管開口,!是想要長落街劉掌柜的粉末糕,,還是羅棱街云老頭的特蘇混沌?只要您開口,,立馬就給您送到身前——”
林子然聽了,,不禁眉開眼笑:“既然你二人如此誠懇,那我就使給你們瞧瞧,?!彼砣黄鹕?,朝正在廚間忙活的第五云喊,“第五少年,,速來別院,,讓你見一樣東西?!?p> 明隆與項遂從跟在林子然身后,,一同與他去正屋取劍。
第五云有些猶豫,,可季母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笑說:“若是想見,便去見,?!?p> 季母接過第五云手上的碗筷,催促著他離開,。
“那第五云去了,。”
等他到別院時,,子然正站在別院,,拿著他的紫綱劍。明隆與項遂從坐在石桌旁,,連忙招他過來,。
夕陽西落,余暉散盡,,天空變得灰蒙,像隱隱地披上一層細碎的灰紗,。
“第五少年,,每一位止歲者都會擁有自己的紫綱劍,它將陪伴你的一生,?!绷肿尤桓糁鴦η蕮崦麻L劍,如輕觸女人肌膚那般細膩,,“我將它取名為‘孤煙’,,寓意‘劍如輕煙,靜可成束,,散可入天’,。”
“好生瞧著,,這是一生只能見一次的熾之火,!”明隆聚精會神地盯著,。
猝然間,林子然動了,!
他動如脫兔,,身形晃如虛影,在灰紗里瞧不清,。僅一線,,他已拔劍,可眾人根本沒看見他出劍的動作,。霎時間,,一道紅光斬破了細碎的面紗,撩開一片清亮與渾濁,。
“火有九等,,我只能燃起七等?!绷肿尤皇箘?,朝前方刺去,有無形的火附在劍上,,“此為第一等,,無形火?!?p> 一道道波紋從劍身處往四處彌散,,將面紗撕成條條破布,它們攪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第二等,淡藍火,?!绷肿尤患涌焓箘Φ乃俣龋珳士刂屏Φ?。
掣電間,,空中已燃起淡藍色的火焰?;鹪诤谝怪袆澇鲕壽E,,猶如劃破天空的湛藍流星。
可還未等第五云反應過來,,第三等火焰便已來到,!
“第三等,紅焰,?!彼{火倏地深沉,,化成鮮紅的光,似流淌在黑暗里的一股血流,,下一刻,,它又化作成燦金色的烈火,在孤煙上沸騰地燃燒,,“第四等,,金焰!”
林子然氣息平穩(wěn),,絲毫不受影響,。四等焰呼之及出,散之及離,。第五云這才意識到,,這是紫綱契合產(chǎn)生的四等火?;鹇湓诹肿尤坏膭ι溪q如跳動的生靈,,擁有了神魂。
“瞧好了,!”林子然的聲音忽地凝重,,空氣中直散發(fā)出炙熱的溫度。他停下,,金色的火焰將要散盡,,只殘下淡淡的星火。
“哄——”劇烈的爆裂聲從劍身上炸響,,堪比火山爆發(fā),!
第五云睜大了雙眼,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那道星火化作的青之烈焰,,清澈的顏色有如春分時火焰蘭抽出的綠芽,,充滿生機與炙熱。
青火若有形體,,隨著林子然的揮舞而滾向前方!
“第五等,,青之顏,。”林子然每一次舞劍,,青色火光都會姍姍來遲,。
青火將別院染上春之色,火焰蘭的也化作青色的火,,在深秋里綻放,,染上一片生的意,。
“第六等,藍之舞,!”
瞬目間,,一道青色的火浪從紫綱劍上爆發(fā),泥地被劃出深深的豁口,,火焰附在泥上,,始終不熄。季母急匆匆地從廚間端來水盆,,將火澆滅,,泥面上瞬間升起蒸騰白霧,籠罩庭院,。附在紫綱劍上的炙熱逐漸消退,,火化作蔚藍如空的湛光,不曾外放,,收于劍內(nèi)一寸,。火越往內(nèi)去,,藍得越幽深,。
林子然更快地舞劍,破空的嘯聲與劍的殘影已經(jīng)徹底隱藏在降臨的夜幕里,,可藍色火炬所畫的線還在不斷以虛空為底的畫布上縈繞,、勾勒,簡直要畫出這世間最斑斕,、絢麗的畫面來,!
第五云等人臉上均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尤其是在藍焰出現(xiàn)后,。
藍焰雖內(nèi)斂,,可炙熱遠超前五,其焰不在寬大,,而在厚重,。
明隆與項遂從緊張地盯著藍色火焰,這是他們的境界,,可是林子然的境界遠不止此,!他們今日前來,是為了見更高更遠的“熾之火”,!
“來了,!”項遂從大喊。
俄頃,強大的熱浪從林子然的劍上蕩開,,直沖第五云面門,,孤煙所臨之處皆化為火海。他們宛若置身于熔巖之上,,就快要被融化,!林子然的動作迅疾如雷,肉眼已經(jīng)跟不上他的動作,,轉瞬,,他已連續(xù)使出風刺、劈山,、撩月,、掛星多個劍招。
藍之焰在空中劃出瑰麗的圖案,,來不及消散,,凝聚在了一起。
“哄,!哄,!哄!”如神明憤怒般的聲音矍然響起,,他們從未聽見過這般崢嶸的怒聲,。
藍焰爆發(fā)!嘯聲與火光將整片天地都給吞沒了,。藍火順應熱浪而來,,將石桌與第五云等人吹翻在地。炙熱的光刺得他們緊閉雙眼,,再等他們睜眼時,,藍焰已經(jīng)消失。徹底昏暗的別院里飄散著黑煙,,燒焦的氣味四處彌散,。
可這里卻有一道紫如羅蘭的幽火浮在半空中,久久不散,,仿佛它永遠鐫刻在那里,,恒古不動,自天而生,。
這一刻,,它燃盡了空氣,更劃破了世界,!
“第七等,熾之火……”林子然變得極其虛弱,。
他將劍插入泥地,,勉強依靠劍穩(wěn)住身形,,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已將衣襟浸透,,長發(fā)也因舞劍而散開,,凝結成幾束,垂落在身前,。劍身已無焰,,只是被燒得通紅,灼燒著大地,。
熾之火浮在半空中,,散發(fā)出恐怖的熱浪與溫度,將四周扭曲成無數(shù)細線般的銀絲,,仿佛下一刻就要將靠攏觀察的他們撕裂,!
明隆與項遂從勉強立住身形,第五云則被逼得不斷退后,。
熾之火猛地消散,,毫無預兆——
隨即,林子然的喘息與嗆咳聲傳來,。他無力地倒在地上,,項遂從立馬扶起他。明隆與第五云也趕在項遂從身后將他背回正屋,,點燃燭火,,給他倒上一杯熱茶。
一直躲得遠遠的季母也連忙奔來,,心疼地用手帕替他擦汗,。
“無礙,只是用盡了氣力,?!绷肿尤幻銖姄纹穑拔倚菹雮€時辰就好了,?!?p> 季母守在林子然身旁,心疼不已:“子然好生躺著,,別說話,。”
林子然固執(zhí)地說:“母親,,子然無事,。我還有些話想對他們說。”
“有什么話不能明天再說嗎,!”項遂從斥責,。
“有話不能明天再說嗎?子然咱們聽話好不好,?”在她眼里,,無論子然變得多強、多勇敢,,他一直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有人照顧、有人愛,、有人疼,。
“若是明日的話,第五少年就離去了……”林子然喘息,。
他們都明白了林子然的心意,,不再勸阻。
“只能說一會兒,,知道嗎,?”季母叮囑,眼眶都心疼得紅了,。
“第五少年,。”林子然輕聲喊他,。
他上前:“林哥還是多休息,。”
林子然搖頭輕笑,,可他的臉卻蒼白沒血色:“紫綱契合只是第一步,。有的人紫綱契合為上等金焰,卻止步于藍之舞,;有的人紫綱契合為下等藍焰,,卻能達到青之顏,我的紫綱契合也只有中等紅焰,,卻達到了前人未曾觸及到的境界——熾之火,。”
明隆與項遂從二人霎時被林子然說得羞愧難當,,看來這“有的人”就是指的他們,。
“就算你是無形焰,也并不決定你無法到達熾之火,?!绷肿尤坏臍庀⑵椒€(wěn)了不少,,“記住我說過的話。止歲者為何而強大,?”
“若成止歲者,,需付出超越常人百倍、千倍,、萬倍的努力!”第五云鏗鏘應答,。
這一刻,,他眸中的堅定就如此夜燃起的熾之火那般滾燙,簡直要燒毀這片天地,!
林子然滿意點頭:“但是你也要記住,,人的身體存在極限,不可一味地損耗,,而不知休憩,。”
“第五云記住了,?!?p> “明隆,將我的劍取來,,讓第五少年拔起,,我想確認一下他的紫綱資質?!逼鋵嵥恢倍紝Φ谖逶频牡婧芎闷娌⒈в幸蓡?。
他取來孤煙,第五云接過,,這是他第二次手握紫綱劍,,劍身還殘有余溫,似熄滅的炭火,。劍鞘的雕刻極其精致,,特別的花紋讓第五云愛不釋手,鞘首則刻有“孤煙”二字,。
“拔出來,。”林子然疲倦地靠著床沿,。
第五云點頭,,拔出了劍,瞬即,,一縷乳白火色焰釋放而出,,可那縷白焰卻轉瞬即逝,,化為了若隱若現(xiàn)的淡色焰。
“好了,?!绷肿尤坏Γ疽獾谖逶茖κ杖肭手?,“第五少年不需氣餒,,謹記我說過的話。你先去正屋稍作等待,,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他們說,。
第五云頷首離開。
林子然目視他離去的背影,,表情凝重:“你們倆方才看見了罷,?”
他們知道林子然指的是什么,紛紛重重地點頭,。
項遂從皺眉,,低聲:“那是乳白色的火焰,熾若日光,?!?p> “是的?!绷肿尤稽c頭,,若有所思,“第五少年的資質并非是最下甲等,,只是因為他現(xiàn)在的能力不足以支撐他與紫綱的契合,,所以只能展現(xiàn)出一絲白焰,然后化為淡色焰,?!?p> “那他的資質是?”明隆不解,。
林子然羨慕地說,,眼眸眺向頂梁:“有些人天生就天賦異稟,有些人卻只有默默努力,。第五少年就是那個被上天眷顧的人,。明隆,還記得我今天給你講的熾之火后兩個境界嗎,?”
“盛之極,,無之歌。我來之前剛給睡蟲子說起,?!?p> “難道是盛之極,?”明隆訝然。
“算不上,?!绷肿尤豢嘈u頭。
“那是什么,?”項遂從也猜不出來,。
林子然恍然一笑:“似如雪山之鷹、院中之雞,,它們初生的孩子都一樣……第五少年恰如雛鷹,,只是世人,甚至連他自己都自認為是雛雞而已,。”
“我等會兒就告訴他,,免得他整天垂頭喪氣,。”明隆迫不及待地想告訴第五云這個好消息,。
“不可,!”林子然出聲阻止,“心中藏有抱負之人,,若生知為雛鷹,,又何能付之如院雞?”
“難道不告訴他嗎,?”
“嗯,。雛鷹若付之如院雞,又何不能飛出天空,,一展為凰呢,!”林子然望向成舉街外的寂靜巷陌,幽幽地說,,“只是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p> “什么事,?”
“若是我們能察覺到第五少年的與眾不同,那為何子月先生與張統(tǒng)領察覺不到呢,?”他緊蹙眉,,終于有了一點血色,“我覺得有些蹊蹺,?!?p> “或許是子月先生與張統(tǒng)領沒注意,?”明隆同樣疑惑。
“也有可能,。應是你在南境待了太久,,總緊繃著?!表椝鞆囊灿X得林子然的猜疑是多余的,。
“或許是罷……”林子然望向窗外,獨自思忖些什么,,“希望不是我多想了,。”
戌末,,成舉街路旁的石燈點起燭火,,夜游的百姓在街道上嬉戲,紫郡城迎來夜場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