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季蒙這次沒再遮掩,,當(dāng)若依念完最后一個字時,他突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笑聲,,這股笑聲里沒有往日的張狂,、倨傲、放蕩,,只有他心中再無法藏匿的悲傷,。
“當(dāng)年兄長就求我!如今,,他還要求我,?假使他看見我在他死后的所作所為,他還會求我嗎,?真是可笑吶,!笑我那愚蠢的兄長!愚蠢的兄長??!真的該求你的人,是你的弟弟我??!”
“該求的人是我!是我??!是我啊,!”他憤怒地嘶吼,,朝天咆哮,可天與人都沒應(yīng)他,。
天沉默著,,不再流淚,一層層的白霧遮住了初晨的光,。
“我曾以為是你先拋棄了我,,可沒想到是我先拋棄了你……小蒙多么希望你這一生只為自己而活,求你不要因?yàn)榧久蛇@一生如此恨你而感到悲傷,,求你再陪陪弟弟去絕云澗那塊平巖石上看看從遙遠(yuǎn)的東邊升起的太日,,求你黃泉之下不要記恨小蒙啊……”季蒙嘶吼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哭腔,。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得他再也說不出口,。他不顧自己軟弱地在眾人面前流淚,,只是想為逝去的兄長悲傷,釋放內(nèi)心的痛苦,。
“錯的人,,是小蒙…是小蒙啊……”他哭笑著。
他還是泡在深海里,,可這一次,,即使他伸出了手,也沒人愿意拉他,,他只有永遠(yuǎn)沉溺在窒息感里,,感受悲慟。他無聲地眨眼,,雙眼空洞地眺望微微發(fā)亮的天空,,昨夜的狂風(fēng)與暴雨都離開了,只有這場悲劇正在拉上落幕的帷帳,。
“對不起……”
“可是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還記得我對你說的那句話嗎?為什么繼承境主之位的都是我們這種人嗎,?”永歌凝視癱在地上的季蒙,他的眼神是充滿死寂的,。
他這句話不僅僅是對季蒙說的,,更是對無垠說的。
“因?yàn)槔^承境主之位的人都有屬于他們的無奈啊……
我們有些事不能說,,也不想說,。我們活在這個亂世里,沒什么紅線能緊緊地握在手里,。白霧外的異族隨時會沖破白霧的禁錮進(jìn)入到最后的囚籠,,到那時,將士們的鮮血和尸骨將鋪滿這片大地,,人類逃逸千萬年的奴役又會從山海降臨,,就連我們這些流淌著舊神之血的人都會死在異族的爪牙下,遑論毫無抵抗之力的普通人,。
我們這些人哪有什么榮譽(yù),、天下可言?我們眼中的天下,,只是七神為我們鑄造的囚籠而已,??汕艋\里的野兔們竟會因?yàn)檫@一方寸大小的囚牢爭得頭破血流,若是讓山海的異族得知了,,他們不知會如何哂笑我們……”
永歌的目光挪到無垠身上,,一雙眸子藏著深意。
狂風(fēng)殘留著的雨水如一層紗簾似的遮上他的濯銀甲胄,。他的眉間掛上了一縷寒霜,,寒霜若銀,與銀黑夾雜的頭發(fā)融在了一起,。
冷沭隨之說道:“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白霧外的異族,,還有那些茍且在囚籠的野兔們,我們在外御敵,,他們隨時都會舉起圓鈍的爪牙從我們背后攻來,。”
他抬眸,,眺望遠(yuǎn)方空蕩蕩的云層,,迎著風(fēng),打濕的鮮紅色卷發(fā)都快在溫柔的風(fēng)中被吹涸了,。
“繼承境主之位并非意味著繼承千古不倒的國祚,。它只是讓你頂著人世間自認(rèn)為最大的榮譽(yù)去向山海征戰(zhàn),直到我們戰(zhàn)死在這個時代,,翹首新英雄的誕生,,等待新時代的佇立,隨即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血肉與白骨埋葬在塵土下,,等來年的風(fēng)一吹,,腐朽的衣冠冢上再也瞧不清它曾經(jīng)的名字,誰也記不得那些鐵血的年代里誰在為英雄鋪路,。我們的名字是否被寫在陳舊泛黃的卷宗里真的重要嗎,?只是幾個生冷的文字,幾段平淡無奇的撰述,,這真的重要嗎,?”
永歌搖了搖頭,神色里滿是疲倦,,銀發(fā)夾在長發(fā)里更加顯眼了,。
“我們這些繼承境主之位的人啊……都只是一群去送死的人罷了。你真該慶幸,,慶幸有一個那么愛你的兄長,,愛得愿意為你犧牲生命,犧牲一切,,即使你與你的父親那般待他,?!庇栏栝L長嘆息,一身暗銀甲胄泛著陰森的光,,“戰(zhàn)爭就快來了,,我們都得做好準(zhǔn)備!”
“這場從千萬年前的舊史就遺留下的戰(zhàn)爭,,也是時候結(jié)束了……”永歌的神色里有了疑惑,,可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聲音極低,,只有他能聽清,,“不可知之人帶來的預(yù)言已經(jīng)從七境響起,這是戰(zhàn)爭來臨前的皮鼓聲,!開始了,,那個舉著燃燒的乳白色長劍的孩子到底是誰呢?”
永歌與冷沭一齊將目光落在季蒙身上,。
他們又恢復(fù)了悲傷,,帶有一絲決然:“季蒙,你的時間到了,?!?p> 季蒙沒有應(yīng)他們二人,只是雙眸瞪得極大地凝視天空,,眼眶里不斷淌出滾燙的淚水,。
“殺了他,無垠,。這是這場爭斗最后的結(jié)局,,更是你成為境主前的最后一步。男兒的刀劍下沒有情,,只有疆場上的血與尸?!崩溷鸬穆曇衾淅漤懫?,有如一柄鋒利可破入心臟的細(xì)劍。
永歌拔起腰間的劍,,瞬即一道寒泓從劍鋒上揚(yáng)起,,它微微上挑,挑起了初日的光,,驅(qū)散沉積在眾人心中的陰寒,。
“拿住它?!彼麄€人如初硎的劍一般挺拔,,目光凌銳,,“這是你的爭斗,需要由你來做個了斷,。疆場上唯一不會背叛你的只有你中的劍,,除此之外,誰都不可信,,人心就是如此,,它終究是善變的,尤其是在生與死的抉擇中,?!?p> 無垠立在那里,微微愣住,。他望向那柄鋒銳無比的配劍,,他曾經(jīng)多么希望擁有一把這樣的劍,可現(xiàn)在他竟不敢觸碰,,只是注視著劍鏡上倒映的自己,鏡中那個人正在猶豫,、害怕,。
“拿住,!”永歌眉目長斜,,隱有怒意,“這是你的爭斗,!倘若你無法拿住劍,,你又怎么去守護(hù)你想要守護(hù)的一切?”
德寧沒再攙扶,,他們一齊凝視著猶豫不決的季無垠,,可他迫于壓力伸出的手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指往回勾了勾,,既沒往前伸,,也沒往后退屈。
“不要,,無垠,。”季若依搖著頭,,紅著眼,,低聲說,“能不能不要?dú)⑺?p> “拿??!今日季蒙愿為境主之位斬你一次,,日后,他又會為境主之位斬你第兩次,!還記得他刺入你胸膛的那一劍嗎,?那是要你命的一劍!若不是你的心臟長在右側(cè),,若不是你流淌在體內(nèi)的赤之血蘇醒,,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你還能守護(hù)什么,?”永歌猛地拉住他的手,,將冷冰冰的劍交在他的手上,,他怒了,,“收起你那悲哀的憐憫!戰(zhàn)場上可沒人會見你曾經(jīng)的憐憫而收起對你揮舞的劍,。他們都是怪物,,他們只會笑著砍開你的筋肉,踏碎你的脊骨,,淫賤地欣賞你痛苦的表情?!?p> “成為境主,,并非什么身負(fù)榮譽(yù)的事。既然你決定了要成為境主,,那你就要將劍指向所有妄圖傷害你的人,,他們的血流得越多,,尸骨埋葬得越多,,你越是能守護(hù)你想要守護(hù)的一切,,那一刻,,你才是真正的境主!你才能守住你那一方天下,,即便手染了鮮血和人命?!?p> “境主的手上全是鮮血,無人能幸免,?!?p> “舉著你的劍,,殺了他!”冷沭紅火的卷發(fā)也如火焰般燃燒了起來,,恰如他憤怒的目光,,“要上戰(zhàn)場殺人的男兒,殺人是第一步,,不然,,你要如何繼承境主之位嗎?難道憑借你的憐憫嗎,?當(dāng)這場爭斗開始的那刻,輸?shù)娜司偷酶冻錾拇鷥r,,現(xiàn)在,,就是付出代價的時刻?!?p> “快收起你的婦人之憐,!這哪是即將踏著親族尸骨走上王座的境主該有的樣子?”德寧見無垠久久不動,,也在一旁大聲呵斥,。
他們之中有且僅有若依搖著頭,紅著眼注視著猶豫不決的無垠,,低聲地在他耳旁說,,似蚊蠅在飛:“不要。那可是我們唯一的叔父啊,,殺了他,,我們在這世間上就沒有親人了啊……”她忽然拉了拉無垠的衣袖,試圖將他從猶豫中喚醒,,可他還是直勾勾地盯著那柄劃出寒泓的劍,,望著那個倒映在劍中的自己,遲遲沒有回應(yīng)外界的期許,。
如果他不知道當(dāng)年父親與叔父,、爺爺之間的往事,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朝他那個什么都不是的叔父胸膛狠狠刺下,,可如今,,他已知曉這一切。他忽然有些猶豫,,有些害怕,,害怕他是不是真的適合繼承境主之位?猶豫他是否真的該……
永歌突然朝他低吼:“你還在等什么?出劍??!無垠!”
德寧也附和:“出劍??!那可是想殺你的人啊,!”
永歌的面色也冷了下來:“你還在等什么,?”
“你父親的血都還未涼,他就急著踩你們的悲傷上位??!”
“殺了他!只有殺了他,,你才能繼承境主之位,。境主里沒有懦夫?!?p> “只要舉劍殺了那些想傷害你的人,,才能守護(hù)你的一切啊……”
“殺了他!無垠,!”
“……”
季蒙還是癱在積水里,,閉著眼,一動不動的,,面無表情,。他能聽清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卻不曾試圖反抗,。
或許當(dāng)年父王看見的真的是未來,,只是父王只瞧見了前一半,沒瞧見那后一半,。他還是會死,,死在自己的愚蠢下,死在當(dāng)初的恨意下,。如果他不做這些蠢事,,他就不會死,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得如此狼狽,。
他這一生,,是他自己親手毀掉的。至于死,,這又有什么呢,?這個世界冷冰冰的,就像被天下給拋棄了,他什么都沒剩,,那些血脈間牽著的紅線也被他親手給剪斷了。
死,,對他來說或許會更好呢,?
“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做,!”季若依是一個婦人,,她在這群灑著鮮血的男人面前又能說什么呢?她說的話,,都會被冠上懦弱的名義,。
“不要,千萬不要啊,,那可是父親最疼愛的弟弟啊,,父親為了他已經(jīng)犧牲了一生了呀……”若依又哭了,她真軟弱??!嘶著喉嚨喊。
好吵??!無垠現(xiàn)在覺得身旁的人是那么的吵,他們自說自話,,卻不曾顧及到他的感受,。這是他的爭斗,為什么你們非要來讓我做出抉擇呢,?可他還是隱隱有了答案,。
他握住劍的手因?yàn)橛昧γ俺隽饲嘟睢Ke起手中的劍,,指向季蒙的頸脖,。他只需要用力刺下這一劍,他那無用的叔父就會死在他的劍下,!
他感覺到身體有一股熱流在血管里奔涌,,就快壓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無垠忽然猙獰了起來,,他的神情里充滿了戾氣,。
他怒吼著,將那柄劍狠狠地刺了下去,不管不顧,。
所有人都在無垠的怒吼聲中靜了,,他們的目光紛紛匯聚到那柄破空刺下的劍上,劍下是即將刺破的肌膚與肌肉,,還有從劍鋒上滋滋飛濺的鮮血,。
若依幾乎驚叫出了聲,她害怕得遮住眼睛,,大聲地喊:“不要,!”
然而,劍的破空聲就在快要刺破藏在肌膚下喉嚨的瞬間戛然而止,!鮮血從劍鋒的豁口上滲出了幾滴,,可他依舊遲遲沒有往下刺去。
“對不起……冷叔,、永叔,、德叔?!睙o垠他哭了,,淚水啪嗒啪嗒地往外涌,一顆顆如豆大似的落在積水里,。
那柄劍就止在那里,,即使它如何輕顫,劍還是沒有落下去,,被他穩(wěn)穩(wěn)地抓在手中,。
無垠哽咽,望向季蒙的目光還是充滿了戾氣,,可他的目光中多出了無助:“他是我唯一的叔父,,是父親用一生換來的叔父,如果現(xiàn)在我斬了他,,那父親一生的付出都會葬送在我的手里,。冷叔、永叔,、德叔,、請?jiān)徫遥易霾坏?,他是父親這一生都在守護(hù)的東西,,我不想就這樣消失,即使他曾經(jīng)那樣對父親,,那樣對待母親,,那樣對待我與若依,。”
“可他是不知情的,,所以我們都不能怪他,。真正該怪的,是我們生在這個時代,,王權(quán)與囚籠是我們該恨的,,藏匿在白霧內(nèi)的東歸·七國是我們該恨的,那些山海的異族才是我們用一生來恨的敵人,,是他們要用命來讓償還代價的敵人!”
“至于這個什么都不是的叔父,,他不是我的敵人,,只是個讓恨意燒壞了腦子的叔父罷了?!彼拗f出了這番話,。
“兄長……”若依聽見他說的話,也哭著望他,。
“境主什么的,,既然父親留給了你,我就不要了,??墒悄闱犯赣H的,是你要還的,!”無垠忽然咆哮了起來,,想把積壓的憤怒一齊給釋放出來。
“?!眲莺菰肭嗍迳系墓尾谅暬砣豁懫?,積著水的石面閃出一連串噼啪的星火,隨后劍卡在石板間的縫隙里,,狠狠地刺了進(jìn)去,。
這一劍沒有刺入季蒙的胸膛,也沒有刺入他的頸項(xiàng),,只是偏斜著落入一旁的石板里,,正如季蒙與季半柯各自偏斜的紅線,如今這一劍刺入了空隙里,,也斬斷了偏斜的紅線,,這一刻,他們互不相欠,。
“這一劍,,是你欠父親的,,如今你還了,就不欠他什么了,?!睙o垠的手在抖,可劍還是穩(wěn)穩(wěn)地刺斜,,“至于你欠我的那條命,,就這樣罷,誰叫你是父親最疼愛的弟弟呢,?誰叫你是我們唯一的叔父呢,?你在這個世間上如果說還存在親人的話,就只有我們了罷,?!?p> “奮力地活下去罷,不然父親這一生的犧牲就沒了意義,?!睙o垠說出這幾句話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既然你已經(jīng)得知往事,,希望你不要再為當(dāng)年的事記恨父親,,那些牽連不斷的線已經(jīng)被我斬斷了?!?p> 無垠放開了劍,,搖晃著往后退了兩步。他被德寧穩(wěn)穩(wěn)地扶住,,若依也走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衣袖。
他平生極少說話,,可就這短短的一夜,,他好似就說了比他這一生都要多的話。
“為什么,?為什么……”季蒙空洞的眼眸忽地有了神魂,,他愣愣地望著身旁的劍,“為什么不殺了我,,當(dāng)時,,我是想要你的命的?!?p> “對,!我恨你,恨你恨得要死,,可真當(dāng)你要死時,,我總是會將你父親認(rèn)錯,,殺了你就如同我殺了父親?!睙o垠抿著一薄紅唇,,卻咬得慘白,“就這樣活下去罷,,帶著爺爺與父親的囑托活下去罷……”
“你終是做了抉擇,。”永歌與冷沭靜靜地望著這一幕,,他們欣慰地露出笑,。
“你沒有選錯,無垠,?!崩溷疠p輕點(diǎn)頭。
永歌輕聲地說著,,卻述說了一個帝王的抉擇:“當(dāng)一個人被仇恨蒙蔽雙眼時,他的理智會被磅礴的憤怒與恨意所干擾,,就如被恨意燒壞了腦子的季蒙,。這時,一旦外界有許多嘶聲喊著復(fù)仇的人向他進(jìn)諫,,他就會徹底地被憤怒和恨意吞沒,,那么這時,你是否就會忍不住你手中的劍,,斬去敵人的首級,?”
“帝王還要有一顆心,一顆再大的黑暗與仇恨都無法蒙蔽的心,?!?p> “當(dāng)年那場爭斗,我與你永叔都沒能做到,。如今,,你做到了?!?p> “我們都沒能忍住內(nèi)心的恨意,,朝至親的兄弟斬去那一劍。你知道嗎,?無垠,。踏在疆場上的英雄最害怕的不是生死,而是他曾經(jīng)為之許諾要守護(hù)一生的東西背叛了他,,并與他為敵,?!?p> “拿著你的劍,他才是你一生的朋友,,永不背叛,。”永歌從背后扔出那柄無垠掉落在不遠(yuǎn)處的風(fēng)月,,風(fēng)月的劍刃上滿是細(xì)小的缺口,,讓斜長的鋒尖變成了參差不齊的鋸齒。
冷沭一對眸子燦燦有光,,輕輕地拍他的肩,,“你先隨德叔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了,。放心,,我們不會要季蒙的命?!?p> “回去休息罷,,今天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夠多了?!庇栏枰舱f,。
無垠心神俱疲,虛弱地佝僂身子朝二人鞠躬:“就勞煩永叔與冷叔了,?!?p> 此后,若依才一齊與無垠離開,。
可還沒當(dāng)他們走多遠(yuǎn),,無垠就轉(zhuǎn)過頭來,朝季蒙,、永歌,、冷沭大聲地喊:“冷沭!永叔,!從今往后,,我只想要贏,不想再輸,!我會用手中的劍去守護(hù)我要守護(hù)的一切,!”
“好小子,你會做到的,?!庇栏枧c冷沭也大聲地應(yīng)他。
他遠(yuǎn)遠(yuǎn)地笑了,,即使知曉了曾經(jīng)的過往,、發(fā)生了今日的一戰(zhàn),。這一刻,他那不大的肩膀才真正地能夠撐起七境,,撐起這片天下,。
“曾經(jīng),季元景為了一己私欲毀去了一個即將一統(tǒng)七境的帝王,,如今,,他們牽起的紅線又給我們帶來新的帝王?!庇栏枘克椭麄兊谋秤?,緩緩地說出了當(dāng)年還未終結(jié)的預(yù)言。
“帝王終會誕生,,無論在哪個時代,。舊英雄的衣冠冢會飄起落寞的白旗,新英雄的劍會重抹鮮血踏上征程,?!崩溷鸨瘋卣f著,“可這樣的代價是否太大了些,?”
“不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又如何能戰(zhàn)勝白霧外的異族。人類千萬年的屈辱就快要洗刷了,!無垠將是那個一統(tǒng)七境,朝山海異族發(fā)起征戰(zhàn)的人,!就算他不是那個預(yù)言的人,,他至少也是踏向擺脫這片囚籠的重要之人!”永歌捏緊了拳頭,,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仿佛誰都聽得見話里的血腥氣,“我們?yōu)榱诉@一天,,犧牲了太多了,,希望無垠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悲戚與私欲鑄成了帝星的隕落,可紅線連成的網(wǎng)還浮在這片天上,,那顆星辰還是墜不下來,。
無盡星辰歸轉(zhuǎn),星辰之線又會連動,。
當(dāng)風(fēng),、雨、雷再次奏響時,,帝星又會重新燃起沸騰的火與熱,,從扭曲的紅線上牽上新的命定之人,。它會從一片沉積的暗云中漂浮起來,一統(tǒng)七境,。那時,,所有的紅線都會作響,命運(yùn)又會重新編織那張永不跌墜的網(wǎng),,直到英雄并起的時代來臨,,那張命運(yùn)的網(wǎng)才會真正地翻轉(zhuǎn)。
線已經(jīng)動了,,帝王就要誕生,。”
這是不可知之人在季元景做出抉擇后,,留給其它六境的話,,此時正在從他們的口中轉(zhuǎn)述出來。
永歌忽然抬眸凝視天上的那片暗云,,暗云后的星辰他看不清也看不明,,但是他明白了不可知之人留下的話的意義——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那顆帝星在舊的紅線斷裂后,,重新又牽它的火與熱,。
“別想著死?!庇栏璧哪抗庥仲康刈兝?,他望向癱在地上的季蒙,拔起了劍,,收回了劍鞘,。
冷沭亦望著曾不可一世的季蒙,如今他如同敗家之犬似的癱在積水里,,可他并沒有笑他,,只是平淡地望他。
“不可知之人留下了一句話,,是留給他的長輩的,。”
季蒙失神的眸子又聚起了神,,他虛弱地問:“什么話,?”
“去往英雄的路還很漫長。生與死,、血與歌,、火與芒都需要人陪伴,你是他唯一的長輩。你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無論你們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英雄的成長正如半柯栽種在落焰園里的火焰蘭,每當(dāng)初春來時,,火焰蘭的苗子就會變得極弱,,所以它們只能躲在山巖的縫隙里獨(dú)自生長,所以它們極少能栽種在一起,,可如果有人為一起生長的火焰蘭鋤草,、矯枝,它們就會生長得極好,,又會盛開如火焰似的落焰園,。”
“好好活著罷,,為了愛你的兄長,,為了愛你的父親,為了你那般對待還肯放你一條活路的侄子,。我知道你如今覺得活在這個世界是孤零零的,,活著毫無意義,可你還有你要完成的使命,,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兄長的孩子在認(rèn)你當(dāng)他的叔父,。”
“他遲早有一日也會走錯路的,,就像你一樣,,所以還得靠你來扭正。你的命,,也會有償還的一天,。只不過不是今天,是在將來,?!庇栏瓒字?,附在季蒙耳邊說完了這些話,。
“我活著,真的值得嗎,?我真的能做到嗎,?”
“你活著會痛苦、會生不如死,、會孤獨(dú),、會落寞、會悲傷,可是你活著是存在意義的,,只是還沒到實(shí)現(xiàn)意義的那一天,。”永歌站起身,,凝神眺向遠(yuǎn)方,,綰得極好的長發(fā)中也會有幾根凌亂的銀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疲憊在不經(jīng)意間就彌散入他的神情里:“我們都老了,,只是希望這位英雄不會走得太遠(yuǎn)了,,遠(yuǎn)得再也回不了頭?!?p> “不可知之人啊,,我們曾經(jīng)不信的預(yù)言真的出現(xiàn)了……所以你到底是誰啊,?”
永歌突然走向卷拉神之殿,,他的身后跟著冷沭,其他將士則拖走季蒙一起退軍了,。
卷拉神之殿前又恢復(fù)了空曠,,空蕩蕩得如無人蝸居的家。天上的暗云因?yàn)榘讜兊膩砼R多少亮了些,,風(fēng)也停了,,雨也止了,只有昨夜殘留的積水淀在石板上,,遮蓋著爭斗的印跡,、稀釋滾燙的血。
他們坐在臺階上,。永歌從腰間取出一支玉簫,,就那樣盤腿坐在階上,從發(fā)簪里脫出的許多銀發(fā)正在風(fēng)中飄,,那些掛在濯銀甲胄上的劃痕正泛著初晨的光,。
他將玉簫放在嘴邊,吹起了折柳送古人的月曲《折櫻》,,立在他身后的冷沭則和而歌之,。
“紅燭高臺上,歌之白衣裙,,胭粉輕薄,,歌舞猶人憐,聲依若鵑鳴,。
君之于高閣,,復(fù)寄白云信。
待落櫻翩翩飄旋如墨,墜水聚成葉,,終如期與君面,,卻聞君此去疆場遙遙且無期。
疆場長去,,生死不知,,何赴何歸?
優(yōu)伶久久待落櫻,,聞風(fēng)拂面,,見櫻成路,卻不知君之歸期,。
信如白云,,天過一隅,逡巡不得尋,。
云去,,春來,雨過,,冬至,。
君之長櫻已枯敗如葉,胭粉漸濃,,歌舞再無人憐,,聲敗如落花。
依不知何日可遇君,?
久不見君,、久不識君,君見長櫻枯死如爛木,,卻待君之舊衣冠,。
悲矣,久矣,,傷矣……
何日白燭墓土上,,歌之紅衣裙,胭脂輕薄,,待君一人憐……
故人折櫻,,成簪于發(fā)間。然久不見君,,君可還識,?
何以君之衣冠,?卻那舊衣白裙,。
凄凄慘慘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