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一念過失
“可是薛統(tǒng)領(lǐng)為什么會……”
“許是一念的過失罷了,?!鄙蛟拼驍嗨?,似乎不愿細想。
趙子硯依舊不解,,沈云目光躲閃,,似乎也陷入微微迷茫,好一會才又說:“他是我父親最疼愛的學生,,我父親常贊嘆他品性端良,,有縱傲天下之雄略??伤侨?,羞愧地在我耳邊嘆息,囁嚅地重復(fù)著對不起,。我從沒見過他那樣低三下四的語氣……”
趙子硯一下子想到薛平自馬背上躍起,,一箭定乾坤的畫面。她似乎依稀可以理解沈云的茫然,。那樣的光亮威風的男子,忽而低頭,,確實令人難以應(yīng)對,。
像是稀世松柏折斷砸到人,便是被砸傷了,,第一反應(yīng)也是惋惜那彎折,,恨不能將它扶正,叫它永遠筆直,。以至于被它砸出的傷都忘記了,,只余下陣陣心痛。
雖然也不是所有松柏折斷都會心痛,,她想到陸文濯,。那樣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狗男人,,大概就是讓他死,,也都不可能叫他低聲下氣。要是此生能叫她見著一回,,還心痛呢,,門牙都能給他笑掉!
“我拿簪子刺他,,他卻握住我的手放到心口上,,那樣無奈的對我笑道,‘心臟在左邊,,別刺歪了’,,我真是沒有用,,竟嚇得連簪子都扔掉了。我實在……下不了手,,我不能毀了他,,他是統(tǒng)率三軍的人,是大歷的脊梁,,要死也該死在戰(zhàn)場上,,怎么能毀于我這樣的婦人手里……”
沈云聲音越來越低:“他見我罷手,驚訝了好一會,,緩緩來抱我說:‘那就一起死吧,,白頭偕老,再死去’,。我拒絕了,,他卻撿起簪子塞回我手里,讓我在‘殺死他’和‘一起死’里選一個,,我沒有辦法……我快瘋掉了,,而外界的唾罵成了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只有我死了,,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直到,直到后來,,矛頭轉(zhuǎn)向了寧王……”
“那你有將此事告訴過太傅嗎,?”趙子硯又問。
“沒有,?!鄙蛟器鋈灰恍Γ骸跋裎疫@樣的人,是被盼著死掉的人,,便是一字也不敢多言,。況且,如此結(jié)果,,已經(jīng)是寧王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結(jié)果,我又何必不知好歹,?!?p> 趙子硯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從高貴的太傅之女,,跌落任人踩踏的泥塵。其間所經(jīng)受的掙扎,,必定是遠遠烈于本就處于泥潭之人,。再站起來,,要忍受多少不堪,恐怕非常人可以想象,??伤昧藘赡陼r間,從那樣的境地走到了如今受人稱羨的沈夫人,,其堅韌可見一斑,。
趙子硯也驚訝于李慎的作為,她怎么也想不到,,李慎會通過往自己身上抹黑來轉(zhuǎn)移眾人對一個女子的憎惡,。看來,,她這個瘋癲的哥哥,,也并不像傳聞里那般不堪。
“所以,?!鄙蛟齐p目一瞬:“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這是寧王自毀名譽給我續(xù)的命,。我的命不值錢,可一想到這里有他付出的名譽,,便萬萬不敢輕舍?!?p> 趙子硯想再問問她關(guān)于這次毒案之事,,想問一問,那日出現(xiàn)在香鋪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她,。若是她,會不會有被誅殺的風險,。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她既然能安然于此,應(yīng)該是沒什么大礙了,。
天氣陰沉,,已有落雨之勢。
趙子硯抬頭,,零星的雨點就落在了鼻尖,。
連忙跳進廊下,回望沈云,,卻見她還坐在那里,,只好又跳進雨霧里拉她,。豈料一拉,沈云直接跌撲在她腳下,,面上煞白,,額上水珠細密,也不知是雨點還是冷汗,。
連忙彎腰扶她,,她卻將指甲嵌進泥地,久久不起,。春天的雨來的又急又快,,綿綿的雨水很快把地面澆濕。迷濛的視線里,,趙子硯終于看到她的腿上纏繞的紗布和竹片,。
看樣子,像是骨折后用來固定傷處的東西,。
連拖帶抱將她挪進檐下,,趙子硯抬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坐在階上問她:“你的腿,,怎么回事,?怎么傷成這樣?”
沈云無言,,良久,,才小聲喃喃一句:“是我自己不小心跌的?!?p> “這得是多不小心,,才能跌成這樣?”趙子硯搖頭,,正欲再說什么,,身后卻有腳步響起,不待回首,,竟被一把鉗制,,抵在了檐下石柱上。
“別,,別傷她,。”沈云撲上前抓住來人的衣擺:“她只是好心來幫我避雨,?!?p> “你讓他碰你?”
趙子硯一臉懵圈。什么叫讓自己碰她,?不碰她怎么把她抱進來,,難道讓她隔空大挪移嗎?
“她……”沈云看一眼趙子硯,,欲言又止,。
薛平看上去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沈云衣襟,,將她扯到身前,,低聲道:“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p> 陰森的語氣,,像是從地獄里冒出的聲音。和平時那副溫潤和雅的人,,簡直判若兩人,。他一向?qū)ι蛟茰芈暭氄Z,輕柔的像一團春風,,聲音大一點都怕驚到心尖上的夫人,。如今也不知是發(fā)了什么神經(jīng)。
沈云在他手里,,如一只被拎住耳朵的兔子,,根本無力招架。他撩開沈云略沾泥水的青絲,,似有若無地撫摸她蒼白的臉頰,。沈云試圖躲開,他一把扯住她的頭發(fā),,沈云驚喘一聲,,被迫扶住他的肩。
“不要……”
“這次又想怎么跑,?”薛平微笑著看她,,他似乎忘了這里還有別人,,一雙美目微紅,,幾乎要滴出血來。他發(fā)狠似的抓著沈云的衣襟,,像是想到什么,,目光移至她折斷的左腿上。
“也許你不需要有腿,,云娘,。”
說著,他一手扼住沈云的后頸,,一手就去抽佩劍,。然而還沒握住劍柄,一個人影就撲過來攥住了他的佩劍,。
“薛統(tǒng)領(lǐng),,是我?!壁w子硯大喝一聲,。
薛平正處于惱怒的勢頭上,根本什么也聽不進,,跟她對著掙那劍,。趙子硯只能一邊緊緊抱劍,一邊扯掉頭上的幞頭喊他,。她的一頭長發(fā)散落,,薛平這才像是終于回過神,打量了趙子硯兩眼,,終于認出她來,。
“你是那日煙雨樓的……文濯的妾室?!?p> “對,,是我?!壁w子硯使勁點點頭,,松開他的佩劍,問他:“所以,,我為什么不能碰云娘,?我還拉過云娘的手呢!不知道我大歷朝,,哪條律令規(guī)定我不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