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時候,，男生們都在討論明天春游的大巴上究竟該和誰坐的問題,。
“那還用說,，我跟陳媽坐,，誰也別跟我搶啊?！标懩承Φ?。
“你為什么總想著要跟陳媽坐一起？”秦后來問道,。
“我們倆要交流學(xué)習(xí),。”他嚴(yán)肅地說,。
“那我坐你們后面,，帶上我，一起學(xué)術(shù)探討,？”秦后來問,。
“別了別了，我們探討的是人生的奧秘,，太幽微了,，你不懂,。”陸某笑著,，拒絕了秦后來的好意。
秦后來只是嘴上這么說,，實際上更想坐在林沉湘后頭,，這樣一路上說不定她會找自己說說話。
簡兮也是這么想的,，因為林沉湘必定會和張飛坐一塊兒,。
中午和晚上同學(xué)們瘋狂掃蕩小賣部，屯了一大堆零食與面包,，把書包塞得鼓鼓的,。天氣預(yù)報說明天會下雨，秦后來便準(zhǔn)備了兩把傘,。
第二天,，弇山雨綿綿，大巴車的轟轟聲吵得教室都在震動,，而清新的空氣中又混雜著尾氣味,，叫人嗆不停。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上了車,，如愿以償都坐到了想坐的位置上,。
秦后來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這是人生一樂,。
大巴車逐漸駛出校門,，輕松的感覺忽然涌上來，他們在車上唱著歌,，旋律隨著顛簸的路面起起伏伏,，他們在車上分享好吃的，香氣跟隨他們一路,。
上午九時多,，天暗了，風(fēng)起了,，電閃了,，雷動了，大約過了五分鐘,，車窗外就大雨如注,，水汽氤氳著，車放慢速行駛著,，聊天聲蓋過了雨聲,，聊著聊著,，雨便停了，天還是陰沉著,。
第一次春游是歡樂的,，邊聊著邊笑著，再遠(yuǎn)的路程,，也在一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這次春游要去與弇山市毗鄰的亭湖市。
弇山無山,，亭湖即湖,。
他們的目的地就在亭湖畔，一個河道交錯,、蘆葦叢生的濕地公園,。
也不知轉(zhuǎn)了幾個大圈，產(chǎn)生了多少向心力,，自出發(fā)一個半小時后,，他們到達(dá)了目的地。下車的那一刻,，似乎腳底的每一寸青苔都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霡霂微醺，雨把人們往室內(nèi)趕,。甫進(jìn)公園,，沒走幾步路，前方便出現(xiàn)一家酒肆,，霧蒙蒙的酒旗好似在向人們招手,。秦后來一行人只在門口逗留了一下，聞了一會兒酒香,。幾位男老師沽了幾瓶,，往邊上一坐，就開始吃著聊著了,。
室內(nèi)空間是要靠搶占的,，簡兮腳快，先占了一家小吃店的八仙桌,。秦后來,、林沉湘、張飛,、于晴晴還有陳媽立刻趕過去匯合,。因為肖凝子留校自習(xí)，于晴晴便加入了秦后來一行,，陳媽原本就和他們綁定的,，只是車上被陸某硬拉著坐在一起罷了,。
鑒于上次的感冒小分隊已解散數(shù)月，本次“八仙桌會議”他們通過了一項全新議程,，正式將他們組命名為“撐傘小分隊”,。這是他們五個討論下來的結(jié)果，而簡兮全程沒有參與,，他只是津津有味地吃著臭豆腐,。另外五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簡兮看，他好似有些心虛,，就把臭豆腐推了出來，鬼使神差地問道：“你們吃我豆腐嗎,？”
“不吃,！”他們異口同聲。
接著又上了水晶小籠包,，這也是簡兮點的,，那一個個白白亮亮的小籠包，看上去有水晶的質(zhì)感,，吃上去也有水晶的口感,。
“這也太硬了吧?！睆堬w說,。
其他幾個人趕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外面雨好像小點了,，我們動身吧,。”陳媽說,。
“動身去哪兒,？”簡兮吃得最飽，他雙手撐著長凳,，半仰著身子,。
“就根據(jù)地圖指示，一個個踩點吧,?！标悑屨f。
“好,，我們即刻出發(fā),！”張飛說。
“等等,，再歇會兒,，我有點撐,，讓我消化消化?！焙嗁馕嬷亲诱f,。
“邊走邊消化，飯后散步,?！睆堬w言訖，和另外四人都站起身,，簡兮莫敢不從,，也趕緊背上包，順便幫大家看了看有沒有忘帶的東西,，然后跨過門檻,，來到室外。
雨梭梭地下著,，就像在織一款輕紗,，要把整個亭湖都籠罩著，雨是很溫柔的,，飄到臉上,，不冷，仿佛帶著太陽的余溫,。太陽在云層里,，雨也在云層里，可能雨落凡塵之前,，還在和太陽聊天著呢,。
行人寥寥，腳步聲輕悄,，賣爊鵝的吆喝在空氣中流動著,，間以打鐵聲，一鐺鐺,，都在這寧靜的上午顯得額外清脆,，鳥鳴山更幽，不錯的,。
“以聲襯靜,，都記住了，考試要考,?！焙嗁庹f。
“出來玩，聊學(xué)習(xí)做甚,！”張飛說,。
“秦后來，你想到以聲襯靜了沒,？”簡兮問,。
“沒，你別問我語文題目了,?！鼻睾髞碚f。
“那你語文課代表的位置別坐了,，趕緊下來換我上去,。”簡兮笑著說,。
“你想得美,，秦后來的語文課代表位置是我介紹的，你有介紹人嗎,？”張飛說,。
“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同時勝任兩個職位的話,，那我可以傳位于你,。”秦后來說,。
“真的嗎,？那肯定！我可以身兼數(shù)職的,。那你就是我介紹人了,！”簡兮笑著。
打鐵聲越來越響,，吆喝聲在耳畔回蕩,。
“這路走得我腳底好疼啊?！焙嗁獗г沟?，“你們不覺得嗎？”
“我鞋底厚,?！睆堬w說。
“增高鞋鞋底本來就厚,?！焙嗁怆S口說道。
“你——”張飛的話沒有下文了,。
不知不覺,，他們六人已經(jīng)出了城門口,，楊柳依依，綠水東流,。
“走哪條路,？”張飛問。
“跟我走吧,，上橋,。翻過這座橋，所有煩惱都忘掉,?！焙嗁庹f著，遙遙走在前面,。
“他今天說話好奇怪啊,，怎么回事？”張飛問完,，剩下四人也一臉疑惑,。
“你們別看我，我雖然是他的同桌,，但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錯什么藥了,，”秦后來說，“他之前不是這樣的,，你們也知道,。”
“會不會是中了水晶小籠包的毒,？”陳媽說,。
“沒理由啊，我們也吃了,?！庇谇缜缯f。
“可能就是興奮過頭了,?！鼻睾髞碚f。
“好好的一個活蹦亂跳的男生,，沒想到一個春游就讓他樂傻了,。”張飛嘆氣道,。
過橋的時候,，簡兮還在說：“這橋有名字嗎？沒名字吧。那我給它起一個吧,，就叫忘情橋,。”接著他又唱起歌來,。
后面五個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真想裝作不認(rèn)識他，因為簡兮的前方正好走過來一群人,?？礃幼訉γ嬉彩且粋€小隊，他們也被簡兮離奇的舉動怔住了,，不忘回頭多看他幾眼,。
“他跟你好像啊，哲哥,?！睘槭椎呐⒆有χf，她雖然留著短頭發(fā),，說話聲音有些中性,，但秦后來知道她是女生，他回想起那天運動會,，在陳媽扔鉛球的時候,，那個遙遙領(lǐng)先的高二年級的女孩子，面容和眼前的那位一模一樣,。
“根本不像好嗎,？他還撐傘,，我要這樣我連傘都不撐,。”女孩子口中的“哲哥”回道,。
雖然只有短短的擦肩,，但秦后來隱隱感覺，好像在哪兒經(jīng)歷過類似的場景,。身旁的林沉湘靜靜地走著,，她還是那么喜歡安靜，她今天戴著藍(lán)色蝴蝶結(jié),，格外好看,。
前方樹木叢生，一塊石碑立在橋旁,，幾片葉子沾在其上,，秦后來特地抹去幾片，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寫著：“平安橋”,。
草地上點綴著淡藍(lán)色的野花,，樹根上冒出了棕黃色的蘑菇，樹葉嘩嘩地響著,，落下一片雨,，打在傘上，劈劈啪啪,。
他們已經(jīng)出城了,。
他們沿著城郊的道路走，路旁有河,，河上有水榭,，水榭旁有茶館，茶館的熱鬧即使隔了很遠(yuǎn)也能聽到,。
坐下,，“小二，上茶,！”簡兮說,。
離開，他們?nèi)耘f撐著傘,，雨沙沙地下著,，稍微大了一點。他們都選擇性失憶,，剛才在茶館,，剛坐下，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簡兮的一句話攆了出去,。他們沒臉去那家茶館，簡兮也不再說話,。
張飛也不想他說話,，大概此刻是他倆最有默契的時候吧。
沿著水邊走,，視野逐漸開闊,，偌大的湖面在他們眼前撐開，遠(yuǎn)處的風(fēng)車靜靜地轉(zhuǎn)著,，游船停在岸邊,。水上平平靜靜，只有雨點在撩撥它的心弦,。
這只是亭湖的一小部分,。撐傘的小隊走過湖上曲曲折折的石橋,，又穿過幽深的紫藤花廊，炊煙將他們帶向遠(yuǎn)方,。
“找個地方坐坐吧,，有點累?！睆堬w說,。
“前面好像有個住處，我們過去瞧瞧,?！标悑屨f。
簡兮連連點頭,，無聲勝有聲,。
修竹幽篁，院門深閉,。
“好像不開門,。”秦后來說,。
林沉湘輕巧地走上前,，透過門縫瞄了幾眼，接著輕叩了幾下門環(huán),，“有人嗎,？”她可愛地問。
“沒有人回我誒,?！绷殖料孓D(zhuǎn)過身笑著說。她站在院門前,，撐著白色花紋的長傘,，眼神受這氤氳的水汽滋潤，越發(fā)水靈,，或許她的眼睛才是真正的水晶,。
林沉湘兩眼一亮,，手指著遠(yuǎn)處,，“看，白鷺,?！边@句話清靈得就好像從清澈的池水中冒出的芙蓉花，花瓣上還帶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煞是好聽,。
秦后來聽過同樣的話,，在那個深秋里，在那個被露水浸濕的早晨里,。
古人說“晴野鷺鷥飛一只”,，秦后來首先想到的是這句。但雨依然下著,，算不上晴,。可雨雖然下著,，心晴,。
心晴的時候，無論看什么都是發(fā)著光亮的,。包括她自己,，也會發(fā)著光亮。秦后來一直看著那處光亮,，此時此刻,，時光溫柔如水。
“往前看看吧,?！标悑寧е贰?p> 他們到了城的側(cè)門,。
“我們要進(jìn)城嗎,？”林沉湘問。
“怎么繞了一圈又回來了,？”張飛說,。
簡兮立在一旁不說話，帶路的陳媽手足無措,，是進(jìn)還是不進(jìn),，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不管回答是什么,，有一個結(jié)果顯而易見,，簡兮憋了很久，還是讓他親口說吧：“陳媽給我們帶錯路了,，剛那邊那個路口,，我們應(yīng)該往左拐，往右拐就回到城里了,?！?p> 陳媽仔細(xì)對照了地圖，肯定了簡兮的言論,。
“你怎么知道,？”張飛問,。
“我地圖都已經(jīng)牢牢記在這里了?！焙嗁庵噶酥缸约旱哪X袋,。
“那你為什么剛才不說？”張飛問,。
“我也想說話嘛,，但自從茶館出來，我一說話你就瞪我,，所以我就不說了咯,。”
“好了好了,，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說,？”于晴晴又把關(guān)鍵問題拋了出來?！斑M(jìn)城再找家店坐坐,？現(xiàn)在返回去太累了?！?p> “位置不知道有沒有了,，現(xiàn)在雨下大，估計都往室內(nèi)跑了,?！睆堬w說。
“走了,，去找找吧,。”簡兮被封印的嘴巴又可以說話,，他愉快地走在最前面,。
出門在外，最需要一個簡兮這樣的人肉導(dǎo)航儀,，不會迷路,，也不會走重復(fù)的路。
小吃店果然人滿為患,，店老板忙得七葷八素,，打鐵聲又從耳畔浮起，吆喝不再,。酒肆里的老師仍坐著打牌,，臭豆腐的香味，酒香味,，爊鵝的香味在這雨天,，混著空氣的清新，挑逗著一位又一位游人的味蕾,。路還是那么按摩腳,，行人有撐傘的，有捂著頭發(fā)小跑的,，也有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做一個漁翁想必是極舒適的，細(xì)雨微風(fēng)綠草岸,，獨釣一江雪,。那不會是孤寂，那會是恬靜與釋然,。偌大的湖與一粒人,，江湖紛爭與兒女情長什么的，都已被忘卻,，因為漁翁已經(jīng)成為江湖的一部分了,。
他們撩起飄揚的酒旗，踏著一個個石臺,，眼前是一家全新的茶館,。
簡兮進(jìn)去后捂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直到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找到了空座,。
“點杯茶，下午我們就呆在這里吧,?！睆堬w說。
“別呀,，還有一半沒逛呢,。”簡兮說,。
“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我們在這兒等你,?！睆堬w說。
“你們真打算在這呆一下午,？”簡兮問,。
“我都行?！鼻睾髞碚f,。
“我也都行,。”林沉湘說,。
于晴晴和陳媽也都行,。
簡兮笑了，“那下午我們五個出去逛,，你自己一個人呆在這里,。”
“才不要,，要走一起走,。”
正聊著,，伙計過來問他們要喝點什么,。簡兮接過菜單，上面的茶水都不便宜,，“能點白開水就好了,。”他心想,。
剛才找位置的時候,，秦后來又看見先前在橋上迎面相遇的那幾位了，他們邊上一桌正坐著春哥一行人,。
“喲,。”春哥的口頭禪,，“秦后來過來一起打牌,。”
“什么牌??？”秦后來和班主任異口同聲，不知什么時候班主任竟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春哥他們看到班主任駕到,，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后來就一起其樂融融了,。班主任從卡盒里拿起幾張牌,，口中念念有詞：“姓張名飛字翼德，能從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反掌觀紋。乃蜀中五虎將之一。五虎將...你們都是屬虎的吧,？”
“是的,。”春哥一行人點點頭,。
秦后來也點點頭,，可班主任看不到,。他就這么被晾著,，就像大太陽底下一件剛剛洗完的白色襯衣。
“我也屬虎的,?！卑嘀魅涡χf。
“那老師比我們大二十四歲,?！贝焊缯f。
“過分了,！比你們大二十四歲就是你們的父母了,。”班主任說,。
“哦哦,，大一輪，腦子犯抽了,?！贝焊缧Φ馈?p> 班主任和他們聊了幾句便轉(zhuǎn)身離去,，秦后來也不多停留,，跟春哥打了聲招呼，就去找林沉湘他們的座位了,。
在這雨濛濛的下午,，沏壺釅茶，小肚子上弦——談?wù)勑?，是不錯的,。
茶上來了。簡兮給他們一個個斟茶,，斟茶斟七分,，先賓后主。
“我親戚家——”陳媽正說著,，就被張飛打斷了,。
“又來了，陳媽你有多少親戚啊?！?p> 他們都笑了,，或許陳媽身后真的是一個大家族。
“你繼續(xù)吧,，打斷你了,，不好意思?！睆堬w說,。
“我親戚家那邊有個斟茶的規(guī)矩。就是你給我斟茶后,，我要輕敲幾下桌面,，以示感謝?！?p> 一句話讓大家醍醐灌頂,，一個個輕敲桌子，紛紛道謝,。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長輩。不用這么客氣,，”簡兮笑道,，“真要感謝的話，等下你們誰去把茶錢結(jié)了,?！?p> 茶館內(nèi)又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就在他們待在茶館的一個多小時里,，外頭雨勢漸大,，從檐上垂下的一條條水柱，宛若水晶簾子,。霡霂微熏,，大雨如醉，茶館里的游人,，不知道外面醉得怎樣,，因為茶館本身也是一個容易讓人沉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