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結(jié)束了——

　　終于結(jié)束了啊。阿克西恩關(guān)上后門,，他的手按在門鎖上,，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氣,。走出漆黑的巷道,，燈光下的他面容憔悴又無比滿足,。

　　正在他準(zhǔn)備繼續(xù)如往日一樣回去旅店時,，一只輕托著水團(tuán)的手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他嚇得往后一退,，耳邊響起了極為熟悉的笑聲。

　　這聲音是,！他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俗裝美人。那一刻,，好像有一陣來自極北的寒風(fēng),，將他心中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間凍結(jié)，從高處碎成渣,。

　　“你是布萊克?沃特的扮演者吧,？”特蘭奎爾看著阿克西恩的表情逐漸變成一潭死水，知道自己沒有被他認(rèn)出來,，心跳加速,。

　　“……只在最后一幕，我才是布萊克·沃特,?！?p>　　“不過這份禮物仍然是給你的！你最后的低音,，和用魔法操縱黑色水作為陰影的模樣,，真的令人驚嘆！”特蘭奎爾雙手將水團(tuán)捧到阿克西恩面前,，盡可能讓自己像一個粉絲,。

　　他凝視著清澈的水,，從里面察覺不出任何有害的東西，只能誠惶誠恐地接下來,。這些水的表層凝結(jié)為一個小杯子,，阿克西恩端住緩緩飲下。

　　“先生,，您用過晚餐了嗎,？我想……”

　　阿克西恩表情的微妙變化被特蘭奎爾敏銳地察覺，但她還來不及揣測這到底是惡意還是恐懼,，阿克西恩就用溫和的聲音將這份變化掩蓋了下去,。

　　“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我還要等一位很重要的朋友,?！?p>　　“朋友？”

　　阿克西恩不想繼續(xù)和這個讓他覺得熟悉的陌生女子再交流下去了,，他低聲說了抱歉,，從側(cè)面快步走開，用黑暗隱藏自己,。

　　特蘭奎爾看著他遁入黑暗時那倉皇的背影,，忍住不要讓自己表露出笑意。她思索片刻,，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當(dāng)阿克西恩繞遠(yuǎn)路走到過四個街區(qū)，再過一座橋就能到達(dá)下榻所在的老房子時,，他發(fā)現(xiàn)剛才那個女子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里,。她就在橋的對岸等候，正對著漂浮在空中的鏡子打理自己的長發(fā),。

　　有些不對勁,。阿克西恩停在橋上，心說,，是那個惡魔幫兇的同伙嗎,？不對，剛才的水沒有問題的,。

　　此時,，她結(jié)束了打理，一揮手,，將鏡子化作水回歸河水之中,。順著水消失的方向，她凝視著河中央的月亮倒影,，雙手和她已經(jīng)放下來的紅發(fā)一樣自然下垂,，交叉在身前,。

　　寧靜，沉默,，安詳……她看著月光,，那條河好像也被她變成了一面鏡子，她只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河水靈動的敲擊聲好似相互擊掌,，越靠近她，空氣中的水元素越具有生命力,。阿克西恩神思因此一動,，他立即轉(zhuǎn)身離開，雖然他不知道該逃到哪里去,，但他只想不要再遇到這個女子,。他漫無目的地游蕩到了往常那個熟悉的藏身之所，可是他沒能藏得太久,，四十分鐘后,，這名女子便找到了他——這里正是米婭和阿昆找到阿克西恩的那座橋的下面。

　　特蘭奎爾沿著泥路走到了橋底下,，她往里只能看到阿克西恩藏在橋下的細(xì)小輪廓,，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她仍能感受到周邊的水元素,，它們因為二人共同的到來而變得歡悅,；阿克西恩能看清特蘭奎爾，她的易容術(shù)在月光下一點點解除,，露出記憶中熟悉的面孔。

　　“果然……”這聲自言自語被特蘭奎爾聽到了,。

　　說些什么,？快，說些什么,？兩個人大腦中都只剩下了這句話,。

　　你可是見過了各種世面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說什么,！特蘭奎爾心想,。

　　她已經(jīng)見過那么多世面了，我該說些什么,？我能說些什么,？阿克西恩在心里咆哮。

　　他還是想逃跑,，但是當(dāng)他邁開步子,，卻發(fā)現(xiàn)身體并沒有轉(zhuǎn)身,，而是大步地往外走，特蘭奎爾也快步走進(jìn)來,。

　　她和他不約而同地從河水里抓出水團(tuán),，用魔力激發(fā)出淡色的光芒來照亮黑暗。二人的水團(tuán)如鏡面般一樣圓潤,，光的亮度也完全一致,。

　　“找到你了！”特蘭奎爾率先收起了魔法,，那些水溫和地退回河水之中,。

　　光照得阿克西恩的臉頰發(fā)燒，他只好說：“我們,，我們?nèi)グ踩稽c的地方,，這里……”

　　“就在橋上吧，難道你還怕掉進(jìn)水里嗎,？”

　　“別說了,！”阿克西恩喊道。

　　他第一次遇見特蘭奎爾時,，正是無憂無慮的年少時間,，剛因為和塔娜莉亞吵了架而惱怒，16歲的他看到了才剛進(jìn)入奎恩德拉的,、在橋上坐著的特蘭奎爾,，便嘀咕了這句話。特蘭奎爾立刻和他吵了起來,，還把阿克西恩說得滿臉委屈,。卻也因此，當(dāng)他們再次見面時,，很自然地成為朋友,。

　　“那天是滿月吧……”特蘭奎爾和阿克西恩一起望向天空。

　　“就算是滿月,，也沒辦法照亮的東西是什么,？”

　　“眼睛?！倍瞬患s而同地回答,，笑了起來。

　　在外人看來,，特蘭奎爾端莊理智,，阿克西恩平和自卑，但他們都知道對方的另一面，一個是祈盼肆意發(fā)揮才能和情緒化的少女,，一個是在關(guān)鍵時刻獨斷且豁命的瘋子,。

　　在這個老地方，兩個幾乎在外貌上沒有什么改變的青年人平肩而立,。云遮住了本就稀疏群星,，而整個夜色，也仿佛忽得被單單一輪月照的明亮,，在河水遠(yuǎn)去方向,，月光也和忽得熄滅的燈火一樣，消散,。

　　阿克西恩笑得放松了身體,，將這一段時間來的緊張一掃而空，他靠著橋欄,，小聲問：“為什么要冒風(fēng)險出來找我,？這里并不安全?！?p>　　特蘭奎爾也小聲問：“那你為什么要躲著我,？”小到阿克西恩根本沒法聽見，

　　她淡然地走過了那么多國家,，這次出訪無非規(guī)模大了一點,，但是到了這里，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明明一路上都期待來到奎恩德拉,，期待這里熟悉的空氣、熟悉的人與鐘聲,。但是當(dāng)馬車走入校園的那一刻,，她走出牢籠，重新面對熟悉的人事物時,，這個自以為成熟的女子發(fā)現(xiàn)自己只不過進(jìn)入了一個被暫時改造了的,、更大的牢籠。解決了政治任務(wù)后,，她回歸到了漫無目的尋找突破口的狀態(tài)中。

　　“我需要,，見你一面才能安心,。”特蘭奎爾的話讓阿克西恩警覺了起來,，“談得,，不太順利。學(xué)院內(nèi)部的意見也不統(tǒng)一，我已經(jīng)盡我所能去談了,，結(jié)果還很不錯,，起碼目前是穩(wěn)定的?！?p>　　“意料之中,，博爾佐教授的作風(fēng)我再了解不過了，魔武的未來是探索冗雜元素與生命的結(jié)合,，而不是用于戰(zhàn)爭,。”阿克西恩說,。

　　“嗯,？你剛才是不是說了‘再了解不過’？”

　　“我……我其實也不確定,，我只是,，我覺得憑借我……”

　　特蘭奎爾回頭看著阿克西恩手足無措的模樣，語氣溫和地感嘆道：“你還是老樣子,?！?p>　　阿克西恩往前靠近了一步，說：“對不起,，我現(xiàn)在還讓你孤軍奮戰(zhàn),。”

　　“沒有,，只是這樣的生活確實很有趣,，相互之間都是距離的美感?！碧靥m奎爾將頭扭到一邊,，似乎在掩藏什么，“身份的改變帶來不同的視角,，變化是必然的,。我現(xiàn)在的生活也很奇妙，或許你會很向往,?！?p>　　阿克西恩明白了什么，因為他感受到周圍的水因為二人的心緒變化而開始產(chǎn)生奇妙的反應(yīng),，他相信特蘭奎爾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

　　特蘭奎爾雙臂搭在橋欄邊，阿克西恩緊靠在她身邊,，但是他沒有去將她攬入懷抱的勇氣,。她說：“泰倫……是我的故鄉(xiāng),，我必須保護(hù)他，如果沒有來到奎恩德拉,，沒有遇到你們,，沒有聽過這么多水、風(fēng),、光元素的聲音,，或許，我會堅定地保護(hù)他,，履行我的職責(zé),。”

　　“但是你也因此會變得狹隘,，也就不再是你了,。”阿克西恩說,。

　　“對,，現(xiàn)在不一樣，我們看到了更多,，也看到了痛苦和更多的出路,。我必須時刻告誡自己，才能讓自己不忘初心,。謝謝你西恩,。”特蘭奎爾說,，“如果我這次秘密找你,，是勸你放棄當(dāng)初的約定呢？我沒有騙你,，這是我剛到這里的想到的第一件事——畢竟,，你的家，是這里,，而不是某個國家,，而且你是我的……”

　　特蘭奎爾的表情在夜色里變得模糊不定，她緩緩開口說：“如果我勸你放棄現(xiàn)階段的理想,，你要如何做決定,？”

　　阿克西恩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會怎么決定，我的口才沒你好,，無論我說什么你一定能說服我……”然后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特蘭奎爾都覺得已經(jīng)沒有下文的時候，他才開口,，結(jié)巴地說：

　　“像我這樣的人，身體孱弱，天資平庸,，只是比別人更好地與元素溝通,，比別人更明白這個世界的樂趣。我,，鍛煉過,。我，我知道,，知道沒有任何可能,，會成為你的另一半。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我也沒有……實力——不過我在往這個方向去……我，甚至,，甚至連成為你后盾,，的資格，這可能都無法獲取,。這都是事實,，是我無法改變的一切。現(xiàn)在,，我只能決定我自己,，就算是你的建議甚至理智的分析，我也不想因此放棄當(dāng)時的承諾,?！?p>　　特蘭奎爾面色平靜地聽阿克西恩將這一長串話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完，看著他的聲音因此逐漸變得有些不穩(wěn)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時心軟,，于是她接著說：“你還保持著這么天真的想法嗎？即使在你被那樣對待之后……”

　　“你說的是這個東西嗎,？（阿克西恩笑著按了按喉嚨）好了不是嗎,？如果你已經(jīng)不認(rèn)同當(dāng)時咱們一起決定的事情，現(xiàn)在還回來找我嗎,？”阿克西恩堅定地說,，“水是生命之源這句話可不是空穴來風(fēng)。只要我還能聽見水圍繞在你身邊,、只要在無比黑暗的世界還能找到你的眼睛,，我就能有這樣的自信去堅持當(dāng)時的諾言。你我不都知道嗎,？永久的和平是空想,，沒有紛爭的世界只有夢里才有,。我還不夠強大去支持你，如果我連曾經(jīng)共同等待的未來都放棄了,，我還配成為和你擁有同樣瞳色的人嗎,！”

　　說著阿克西恩意外地一步踏出，將特蘭奎爾攬在懷中,，手臂緊緊扣住對方的背,。特蘭奎爾能感受到阿克西恩幾乎要突破胸膛的心跳聲。

　　她和無數(shù)男性有過各種理由的身體接觸,，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令她反感的,、即將失去控制的私欲，而阿克西恩的擁抱卻宛如要將二人融為一體,，元素告訴她這絲毫沒有齷齪的成分,。

　　特蘭奎爾等到阿克西恩逐漸放松下來，感受他的呼吸在自己側(cè)面逐漸均勻,，她說：“你真的是個很不合格的伴侶呢……”

　　“我知道……”阿克西恩逐漸松開了手臂,，重復(fù)了一遍，“我也很不理智,，我又……我知道這個……”

　　“嘿嘿,，好好冷靜一下，我的小先生,。唉,，好像所有人，包括艾爾,，都覺得你是個理智的人,。好像他們都看不到你時常陷入自己制造的某種瘋狂中，而且你隨時可以從其中回歸現(xiàn)實,。難不成……”

　　“那你想研究我嗎,？”阿克西恩笑著說。

　　“如果要這樣做,，那一輩子都不夠吧,。你能把一輩子都交給我嗎？”

　　阿克西恩灰色的眼睛看著特蘭奎爾深邃的灰黑色眼睛,，過去對話的聲音從河水中傳入靈魂深處,。

　　——

　　“阿克西恩，你是哪里的人,？為什么你的眼睛和我一樣,？”

　　“我的眼睛是灰色的，代表不好的東西,，但是特蘭奎爾小姐……”

　　“請別這么稱呼我,！”

　　“那好吧,，黑色眼睛的特蘭奎爾！”

　　“仔細(xì)看看,，其實你不是灰色,，而是淺淺的黑色——與我們是一種顏色，灰黑色,。我有一位伯母的眼睛的黑色的程度不深，也是灰色,?！?p>　　“你是想說我是某個貴族的后裔不成？”

　　“不,，這是同胞的證明,。在沒有等級的過去，我們都是同源而生,，色彩誕生于黑白,，我們都喚醒了來自過去的血脈?！?p>　　“文藝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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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晚什么時候回去？”

　　特蘭奎爾從回憶中找回自我,，說:“還有一個小時,。”

　　“嗯,?！?p>　　看到阿克西恩又變現(xiàn)出一副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模樣，特蘭奎爾溫柔地攬住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后頸,，就如同在撫摸寶駒的鬃毛，說:“你和我都在害怕什么呀……”

　　“要怕的東西太多了,?！卑⒖宋鞫髡f，“比如我怕你撓我脖子,?！?p>　　“你又是和哪本不入流的小說學(xué)的說辭！”特蘭奎爾扯了一下阿克西恩的頭發(fā),，說,，“我送你回去吧，艾爾說你不住在學(xué)院里,?！?p>　　“啊,，難道你沒猜出來我藏在哪里嗎？”阿克西恩問,。

　　“哼,，我的小先生，跟著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