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繁星璀璨,，天淡銀河垂地,，風(fēng)也溫柔,。

　　一只蟬停在一位老人肩頭，老人手里倒握一個葫蘆,，酒水早下了肚,，一滴一點都淌不出來。

　　老人坐在屋頂上,，把手里的葫蘆輕輕放下,，月色下是一片素潔的青色，想當(dāng)年這青瓦還是自己一片片搭的呢,，幾十年的時光呀,，如今都成了瓦礫上的青苔，一層又一層,。

　　他抬頭望去,，極遠(yuǎn)處甚至能看到苦城的幾粒燈火，斑駁似夢。

　　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來,，是極為罕見的和藹神色。

　　“我第一次見到那位的時候,，還是一只野馬駒,，稍有靈覺，但也是渾渾噩噩,，那次剛好被一頭大虎追到崖邊,，活路是萬萬沒有了，剛想奮力一躍呢,，誰知道沒踩穩(wěn)直接摔了下去?！?p>　　昂首挺胸的跳崖,，就像是自殺。

　　顧知馬頓了一頓,，無不自嘲的說道：“想來人生苦楚莫過于事與愿違四字,，像是那苦求學(xué)問，一朝金榜之后,，人面卻不知何處去,，像是老百姓口口相傳的好心做壞事，都沒什么道理好講,。像是我這一輩子,，一心想要占大義講威風(fēng)，卻往往都是他人笑料,?！?p>　　“什么宗主，就是他人口中的馬倌,，什么高徒弟子,，就是一群無家可歸的馬兒罷了?！?p>　　蘇念鶴剛想說什么,，老人微微搖了搖頭，繼續(xù)笑著說道：“那位后來和我說,，一抬頭就看見崖邊一只馬兒昂首挺胸的跳下來......”

　　“再次醒過來,，我渾身都是藥香，那位笑瞇瞇的站在我面前,，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說話。那句話是我這輩子聽到的第一句話，也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話,，那個動蕩的歲月里,，很多次生死關(guān)頭，只要想到他對我說的這句話,，心里就生出無限的溫暖和希望來,。”

　　夜風(fēng)徐徐,，屋檐廊角的銅鈴響起清脆的聲音,，老人目光怔怔的望著前方，沒有再說話,，像是回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天,。蘇念鶴也并未出聲催促，任由老人美好的記憶繼續(xù),。

　　“小馬駒也有不開心的事呀,？”

　　老人聲音有些沙啞，語氣近乎呢喃,，蘇念鶴抬頭望去,，老人早已淚流滿面。

　　青苔瓦上覆,，夢中何人哭,。

　　這一夜，蘇念鶴原本準(zhǔn)備開誠布公和顧知馬好好談一談,，只是白天的遭遇讓顧老頭心悶,，月下獨酌，郁氣酒氣便如塊壘堵在心頭,，不適合再去打擾,，蘇念鶴悄悄飛走，臨走時顧知馬又取出一葫蘆酒來,，一口接一口,。

　　末了，只聽得顧知馬一個人壓抑的嘶吼,。

　　“我只恨世人心頭無圣,，我只恨世間再無你，我只恨這天地囚籠......大夢一場空,！”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曉，仍是麻灰色,，蘇念鶴便看見顧知馬一個人拿著大白碗撒云端,，早早的往地里去了,。

　　中午時分，眾弟子剛吃過午飯,，便聽從宗主的吩咐去地里干活了,，顧知馬則一個人坐在他的書房里，對坐的位置上蘇念鶴也一本正經(jīng),，大家都沒有提昨夜的事情,。

　　“我知道你有事和我說，你說吧,，我相信你,。你在馬宗也有一年多了，雖然平常沒個正經(jīng),，我早就當(dāng)你是弟子,，是好友了，我相信你蘇念鶴是個好人,?！?p>　　蘇念鶴整理了一下思緒，問道：“第一個問題,，你確定我就是傳說中的寒蟬？”

　　“老實說,，我也不是十分確定,。你要知道，寒蟬這種生物,，已經(jīng)不能用仙種來稱呼了,，王難陀稱你為道蟲是有根據(jù)的，而且從你表現(xiàn)出來的空間天賦和速度來看,，除了寒蟬也不會是其他種族,。”

　　顧知馬笑著繼續(xù)說道：“而且你身為寒蟬,，不正合你蘇大爺心意,？'大隱隱于星野，食的是萬物祖根,，飲的是仙泉瓊漿＇這記載于《天物雜然錄》的一段話,，不是句句都說到你心尖尖上去？”

　　蘇念鶴心里一陣嘀咕,，自己也沒吃到什么東西啊,。不過回想起來，未睜開眼睛的渾噩之間,，仿佛飛過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光點,，一些光點被他一口吞下，一些大的光點則要吃好久才能吃完。

　　顧知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說：“傳聞寒蟬可以洞穿虛空,，幾乎本能的專門尋找天材地寶，在飛都古史上幾宗潑天機緣都有寒蟬的身影,，至于什么封印禁制,，道紋域場，在寒蟬面前如同虛設(shè),，好多大藥靈根被人找到時,，已經(jīng)有蟲蛀齒印了，這番能力,，說是得天獨愛都不過分,。”

　　蘇念鶴不解道：“這也談不上厲害,，《天物雜然錄》上記載的獸蟲,，有一些出世便天地異象，要么赤地千里,，要么連月大雪,，管我叫道蟲，名頭倒是挺響的,?！?p>　　言下之意是名頭挺響，實際沒什么用,。

　　很早蘇念鶴就和顧老頭研究過,，自己自保的能力可謂一絕，洞穿虛空,，擁有極速,，可是并沒有什么攻擊手段。

　　顧知馬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可知大道一飲一啄,，寒蟬享盡天地造化，又擁有天地之間絕對的自由,，好事能讓你一只蟲全占了,？缺憾和不完美才是人間常態(tài)，大道根本,。加之你一族來無影去無蹤,，猶如這大道難以捉摸，所以才冠以道蟲之稱,?！?p>　　“我要這虛頭巴腦的天賦什么用,，我想當(dāng)個人！”

　　蘇念鶴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了一下顧知馬,。

　　顧老頭微微一笑，說道：“你生來就是蟲,，這有什么辦法,？”

　　此話說完，一蟲一人都未再開口,，一時間倒有些令人不自在的安靜,。

　　蘇念鶴心里嘀咕：這顧老頭可真是精明，不就是化形術(shù)嘛,，一年來自己無數(shù)暗示,，老頭子就不接茬?？墒侨诵螁栴}是一定要解決的,，這片天地如此精彩有趣，怎么能就安于一只蟲子模樣,，混吃等死,？

　　就算是混吃等死，也要是個人不是,？

　　蘇念鶴決定把話說開,。

　　“顧老頭，我想當(dāng)個人,，你有什么辦法？”

　　“我沒辦法,?！?p>　　“那你說自己是匹野馬駒，你是怎么成的人,？”

　　“那是因為我遇到了那位,，那位高人?！?p>　　“你就是我的高人,，幫幫我?！?p>　　“我不是,，也幫不了你?！?p>　　“王難陀肯定不會死心,，他這次吃癟離開疑點重重,，我只有化了人形，才能更好的幫助你,，不然一只只逃不能打的蟲子不僅沒有威懾力,，反而引火燒身，這火可就燒到馬宗上了,?！?p>　　顧知馬沒有再接話，這正是明擺著的事實,。王難陀昨日暫時退去,，如果將道蟲現(xiàn)世的消息當(dāng)做貨物一般兜售出去，無論這道蟲是真是假,，一定會引起一些真正大勢力的關(guān)注,，即便捉不到蘇念鶴，可是吸引太多的目光過來了,。

　　顧知馬思索良久,，可是最終還是長嘆一聲，緩緩的說：“老夫真的沒有辦法,?！?p>　　蘇念鶴咬咬牙，又道：“我查過那幾本蒙灰的古籍,，研究過天角龍馬一族的遷徙,、繁衍瑣事記載，這十八匹在外人看來平平無奇的天角龍馬,，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一脈,，反而他們化形極為困難，說是百里挑一也不為過,，而且天角龍馬在無數(shù)年前面對宿敵蛟虎一戰(zhàn),，幾乎滅族，唯有一對小龍馬被大修士救走......”

　　“夠了,！你到底是誰,？”

　　猛的一聲暴喝打斷了蘇念鶴的話，顧知馬死死盯著蘇念鶴,，面無表情,，眼神冰冷。

　　蘇念鶴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顧知馬,，像是一頭壓抑了渾身殺意的猛獸,，正盯著它的獵物。雖然明知道顧老頭會心生警戒,，可不知道會如此過激,。一時間,，倒沒說出什么話來。

　　房間里又安靜了下來,。

　　許久,，顧知馬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走出門去,。

　　蘇念鶴無功而返,，暗嘆一聲，仰面倒在桌子上,，肚皮朝天,，頓覺蟬生一片灰暗。其實他有些愧疚,，一面想著是不是自己溝通方式不對,，一面又考慮接下來要不要離開馬宗，心中思緒紛亂,，竟有些莫名的慌張,，可靜下心來，卻又是一陣空洞的失落,。

　　顧知馬走出門去,，一手掐訣，便看到蘇念鶴的模樣,，翅膀被壓在身下,，肚皮朝天，細(xì)小的四肢攤開,，猶如死狀,，老人突然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然后蘇念鶴就聽到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

　　“裝死給誰看呢,？老夫只教你化形,，其他的絕了你的念頭?！?p>　　蘇念鶴一咕嚕翻轉(zhuǎn)身來，驚喜莫名,。

　　老頭子還有其他壓箱底的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