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早，一個破天荒的噩耗傳遍了整所小鎮(zhèn)──金財主的兒子回來了──可是活著回來的人卻只有老大金戈和最小的兒子金笛,。他們是爬也似地爬到家門口的,，香大廚半夜接到消息拎上大魚大肉飛也似地闖進金財主家的宅邸，看到的卻是兩具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半昏半醒的軀殼,，他們風也似地吞咽著殘羹剩菜一邊噙住淚水說：“死了,，二弟（哥）三弟四弟都死了，都被怪物殺死了,！”天知道惜子如黃金珍寶的金財主是怎樣熬過這個不眠夜晚的,，反正棠夫人是兩眼一閉就攤倒了，天亮后仍不省人事,。人們在海邊找到金財主的時候,，他的雙眼已經(jīng)紅腫了一大圈，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艘孤零零的船骸,，有人傳言說：他們看到半夜里有人在船上搬運著什么東西,。
金財主回到府邸后，便立即叫人把這人悲痛欲絕的消息傳播出去,，說是要為死去的三個兒子舉辦一場風光大葬,。他讓人們把漁灣鎮(zhèn)的四條大街全部空出來，把地上的濕衣服臟衣服全部都撿回去,，他要一路燒朝尾榮燒到圣鳥寺去！他的八人大轎此時變成了冥轎,，他讓所有人都要穿著白衣服為他的三個兒子默禱,，他甚至派人把街道上的雨水也掃凈了?？墒亲鐾暌磺泻?，他才想起來自己竟連兒子們的尸骨都沒有！于是他和剩下兩個兒子一起把三兄弟生前使過的物品全部埋進棺材里,，一把火燒光了,。父子仨一人捧著一把燒出來的灰在府邸周圍撒了很久，最后把剩下來的灰混在一起分到三個白盒子里,，好叫兄弟三人生死相融,。
農(nóng)民們燒完香回來,，看到街上排了好長好長的一條隊伍，往東來了一條,；往南來了一條,，他們從第四個十字路口交匯到一起，然后分成兩股,，一股是富民的隊伍,；另一股是窮人的隊伍。富民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窮人們穿得白衣裳,，富民的隊伍走得急快；窮人的隊伍走得悠慢,，金財主見了不禁大吼道：“你們都給我走到一起去,！”這時天邊驚出來一群海鳥，它們用凄啞的歌聲鳴叫,，仿佛在為他的三個兒子送行,。父子三人見了，不禁淚染衣襟,。
而此時的戴劍濤正在修房子,，他從鄰里那邊聽聞消息后，即刻動身便隨著兩個孩子奔到大街上,，才上街,，小家伙們就顧自跑丟了。戴劍濤沒顧上他們,，他奔進人群里,，妄圖找到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他什么也沒找著,，他看見另一邊還有條冒著濃煙的隊伍,，那是朝尾榮燒出來的熏香，霧一般地籠罩著半條街,。他一頭鉆進去,，看見了蝦老板、老漁頭,、香大廚,，蝦老板昨天丟了一塊藍寶石，正憋著一股悶氣,，他對于參加金財主的葬禮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反觀香大廚是鍋碗瓢盆炊米油鹽帶了一路，一路走一路炒米飯,，眾人吃過飯菜之后,，眼珠子里便擠出兩滴熱淚來,，走得也慢下許多。戴劍濤碰上老漁頭的時候,，他正捎著鳥蛋四處張望,，戴劍濤問他：“你要找食綿？”老漁頭點了點頭,，卻又說：“那人還是走啦······”他來到隊伍最前面,，看見了金財主和他的兩個兒子捧著白盒子低聲嗚咽，身旁是蓋著白布的“冥轎”,，他把環(huán)力探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連一條小板凳都沒有,。他看到霧里面還有一個人影,，走近一看竟然是麻醫(yī)師。麻醫(yī)師看到他,，伸出手里的骨灰盒說：“這里面裝的是我姥姥,，我姥姥昨天夜里去世了······”他試著安慰幾句，再一看,，周圍只剩下死的寂靜,，他無心再找食綿，便默默跟在隊伍后面,，一路朝廟里走去,。
另一邊窮人的隊伍里，戴當和戴晴空正在腿的海洋里穿梭,，他們一會兒撞撞這個,；一會兒絆絆那個，人們看見了都說：“你們怎么不用穿白衣服,？”戴當搶著回答說：“因為你們都是窮人,，我們不是窮人，所以我們不穿白衣服,?！贝髑缈諈s說：“因為我們是兄弟，所以要和其他人穿不一樣的衣服,。”有人說：“那也穿不得一身紅吧,？”兩人卻指著胸前的字說：“看見了吧,，這個是海，這是天,，它們都是藍色的,，所以我們穿得是藍顏色的衣服,！”人們知道他們是戴劍濤家的孩子，卻也不好說什么,，再看時,，他們已經(jīng)跑到別的地方玩去了。兩個孩子繼續(xù)在腿的海洋里追逐,，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熱鬧的地方,，若換作平時，人們還不至于去注意他們,，是因為人的眼睛總要往前看,，可這會不同，人們都在低頭祈禱,，人們低眼看到他們,，被他們兩個鬧得心神不寧，人們?nèi)虩o可忍,，終于將他們揮趕出去,。他們想回去，卻被后面的力氏兄弟齊眼一瞪,，腿肚子就哆嗦了,。
兩人走到巷子里頭，背后忽然給人一拍,，返回頭,，見是小包子和小蝦米。他們笑嘻嘻打量著這兩個孩子,，突然小蝦米表情一變,，看著是滿目猙獰，他吼：“誰讓你們穿紅衣服的,！”兩個孩子嚇了一跳,，戴晴空立即防備起來，指對他說：“你的衣服上也有紅色······”“廢話,！老子是什么身份,，你們是什么身份，你們只配穿白色,?！痹捯魟偮洌∥r米便給小包子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齊撲上去,，一屁股就把戴當和戴晴空壓倒在地，坐在他們身上然后扒他們的衣服。孩子們拼命掙扎,，雙腿一通胡蹬,，可是什么也蹬不到，任憑小蝦米和小包子把他們的衣服剝?nèi)チ?，他們把衣服像?zhàn)利品一樣套在手上炫耀,，兩個孩子就坐在地上哭，小蝦米和包子抽給他們一人一個嘴巴子后得意地走了,。他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凍得打哆嗦之后才站起來，他們走出巷子以后大風呼呼地吹,，他們抹干眼睛跑回家找媽媽去了,。
圣鳥寺前。這條隊伍終于走到盡頭,，他們又要踩壞白蘭地了,！但就在第一只腳即將要碰到第一朵花時他被彈了回去，后來的腳都被彈回去,，人們也就不敢再踩,。人們將隊伍繼續(xù)排成長長一條，全駐在寺門口,，只有煙能過去,，煙過去以后盤繞在蘭地上空，把整座圣鳥寺熏得隱隱霧霧,，遠望去就如仙境一般,。
幾個人朝前面攜手把轎子放下來，順勢往下一跪,，麻醫(yī)師見有人跪,，便趕緊跟那兒一跪，人們也含著淚跪下了,。金財主看到后很滿意,，他伸出手，立即有傭人將三株又大又好的朝尾榮恭送到手上,，他轉(zhuǎn)頭對兩個兒子說：“你們還年輕,，把灰盒都給我，就讓我這白發(fā)人送他們走吧,?！苯鸶旰徒鸬岩徊Ⅻc頭，把盒于交由他后退去了,。
金財主進去后,，地上的人們又紛紛站起來了，他們左看右看、上盼下盼,，富民和富民們聚在一起；窮人和窮人們混在一起,，他們各自談論著,。人們的談論對象并非是金財主和他的兒子們，而是匹黃老他們?nèi)说脑竿?。富民們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聽說他黃嘴皮的愿望居然實現(xiàn)了,！”“可不是嗎,，我聽說他家的蟲災除去了，果子又重新長出來了,?！薄斑@可太好了，我們又能吃上好果子了,！”漁民們說：“想不到他老漁頭的愿望居然也實現(xiàn)了,，今天早上看到他的時候，三只老海雕都在天上飛呢,，一只也不少,！”“那太好了，以后咱們出海打漁又有人可以引路了,！”還有人說：“就是不知道他匹線頭的愿望是什么,，實現(xiàn)了沒有？”
人們越說越起勁,，金財主還在找可以埋灰的地方,，他覺得反正不是人的骨灰，就把它們?yōu)⒃诓逑愕拇蠖镱^了,。他把朝尾榮點燃,，念念地說：“望神鳥大人保佑我兒的靈魂得以永生······”他跪在鼎前，掌心化十,，眼角滑出兩行清淚,。
“你相信靈魂嗎？”一個聲音問他,。
金財主抬起頭,，這回他真真切切聽到的，這聲音從白鳥圣像里面播出來──神鳥大人又顯靈了,！他覺得手腳顫抖,，他盡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沖動，點頭回答說：“我信?！?p> “把外面的人都叫進來吧,！”那聲音又說。
金財主得令后,，恭恭敬敬叩過首,，隨后風也似沖出寺門，招呼來前面一幫人,，又急沖沖奔回鼎前,，接地跪下，道：“請神鳥大人明示,！”眾人一見這陣仗,，便是齊刷刷跪倒在地，再不敢言語,。
人們只在門外稍等小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知是進去的人回來了,，于是急忙上前迫切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神鳥大人顯靈了！”出來的人急切說：“神鳥大人說了,，要我們大家在一個時辰內(nèi)拿出圖騰來祈禱,，只有這樣，神鳥大人才能夠保佑我們的靈魂得以永生,，只是有個條件──全部人都須拿著一樣的圖騰,。”
“一樣的圖騰,？”人們茫然不知所措地相互傳達,，聽到的人都搖頭說：“這怎么可能呢！”
消息傳到戴劍濤耳朵里,，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急沖沖沖到隊伍頂頭，他停下腳步──
看吶,，原來她一直都在,。
“干得不錯啊，小家伙,?！?p> 食綿站在小臺子上，舞動手臂指揮著一伙人拉過來一個個大箱子,，她把箱子分別擺放在圣鳥寺周圍,，推開箱蓋,，里面排放著的竟是一排排神鳥圖騰。她說：“這些都是一模一樣的圖騰,，你們趕快排好隊把它們分了吧,！”她先給前面的人說了，前面的人再跟后面的人說,，話還在路上,，路就已經(jīng)分開好幾列！人們拿到圖騰后一通對比,，雖說有大也有小，但它們長得倒真是絲毫不差,，就連顏色也是一模一樣──全是藍色,。人們拿到圖騰后第一件事就是同朝一方跪下了，也不論地面臟否,、泥巴稀否,，只管說：“食綿大人，您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食綿聽罷得意地想：跪吧跪吧,，你們這群人除了跪什么都不會。
接著有人開始默禱,，然后所有人都捧著圖騰默禱了,，就連毫不知情的金氏兄弟也被麻醫(yī)師強制按上眼睛默禱起來。但是麻醫(yī)師自己卻合不上眼,，他看見戴劍濤走近她耳前說著什么,，隨后食綿也遞給他一枚藍色圖騰，看到戴劍濤閉上眼之后,，他才緩緩閉上眼,。麻醫(yī)師合攏眼后就直接暈倒了，他昨晚同樣一宿沒睡,，而現(xiàn)在他正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夢,，但沒有誰管他夢里如何，人們沉浸在眼前的黑茫一片里,，沒有人來叫醒他,。
麻醫(yī)師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懷里還抱著夢中母親的骨灰盒子,，而周圍人都走光了,。聽別人一說才知道是金財主發(fā)了慈悲──他打算再建一個新的圣鳥寺。就建在原來圣鳥寺旁邊,，名字都取好了,，叫作大圣鳥寺,。這大圣鳥寺里不僅要還原圣鳥寺里所有的壁刻，還要另起一個藍色的神鳥雕像,，規(guī)模得比原來的圣鳥寺大一倍以上,，周邊能鋪多少種花就鋪多少種花，必要把這新圣鳥寺襯得一塵不染,！不僅如此,，許多有錢人家也都在籌款，有人捐工材,；有人捐人力,，人們都盼望著這座新圣鳥寺盡早開工呢！麻醫(yī)師也能夠想象出那是一幅怎樣的場景,，而在此之前他還要將母親的骨灰找地方埋了,，他不知道金財主將那些灰撒在了哪里，最后只得嘆息一聲,，蹣跚著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正碰上賈海亮逆著人群走來，賈海亮走左道,，他走右道,，他們與人們擦身而過，簡直就像是冰火兩重天,。
實現(xiàn)愿望的匹線頭比發(fā)了大財還要高興,，直到葬禮結(jié)束，他是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連廠里的勞工早下班也不在乎,。他心想：既然都不做工，不如把絲廠關(guān)了罷,，讓人們自己給自己做衣服去,。他是逍遙自在樂了，但工人們找不到活兒可做,，便只能紛紛跑去金財主屋檐下投作農(nóng)工,。金財主正愁著那大片大片的空田地呢，此時突然招收到這么大一批農(nóng)工,，這可把他高興壞了,，于是他強忍著悲痛說：“感謝感謝，感謝大家為我們漁灣鎮(zhèn)的建設(shè)獻出一份力,！”
接著棠夫人醒了,，棠夫人醒后是又哭又鬧，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得跑去伺候她,，兩個兒子更是片刻不離其左右,。金財主見狀更是一陣嘆息,，他獨自一人坐到大肚子酒桶的酒館里，一碗酒過肚,，霎時間悔恨,、哀傷、憤怒等種種情感涌上心頭,，直叫人肝膽徹寒,。隔壁桌坐著的是麻醫(yī)師，他也一個人在喝苦酒,，金財主便把他叫來,，問：“老麻呀，你的愿望實現(xiàn)沒有,？”麻醫(yī)師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說：“實現(xiàn)一半,。”“剩下一半呢,？”
“剩下一半······”麻醫(yī)師閉上淚眼說：“剩下一半算作代價,。”他接著沉思,，良久,，突然從嘴里蹦出來一句飽含哲理的話：
“他們是拿出代價后再實現(xiàn)愿望，我是愿望實現(xiàn)了再拿出代價,?！?p> 這天上午，賈海亮又去了戴劍濤家,，戴劍濤正蹲在房頂搞裝修,，看到賈海亮的時候他便明白過來，于是跳下去叫住他,，問：“你是來找食綿的,？”賈海亮支支吾吾地回答說：“我確實要找她······”“她剛才去過了?！薄叭ツ睦?？”“你家啊?！贝鲃χ卮?。
賈海亮趕回家的路上，正巧碰到從那里出來的食綿,，他還沒有張口說話,，她卻搶先說完了：“賈海鷗的兒子吧,？你爹的病已經(jīng)痊愈了，不過他的情緒好差,，你最好回去多陪陪他,。”
賈海亮聽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卻只能低聲嗚咽，似乎變成了啞巴,。
你們這些人果然除了跪什么也不會,，食綿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她沉下聲問：“你上次出海究竟看到什么了,？”
賈海亮微微抬起頭,，狠吸一口氣說：“是光，我看到一片光,?！?p> “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她用寶石般幽藍的眼睛盯著他說,，“你明白嗎,？”
賈海亮使勁點頭，一直到她的背影遠去,，然后消失,。
這之后食綿又出現(xiàn)在膳食堂。膳食堂這天接客特別多,，婚禮也好葬禮也罷,，無論有誰降生或者死去，總也會有人想借機吃點與平常不重樣的,。老漁民孫斗笠就是這其中之一,，他嫌棄沉甸甸的銅板串線，便只帶來一壺酒,，他尋思來尋思去,，最后一屁股坐到油漆店老范和他兒子范漁塘的桌上。孫斗笠開門見山地說：“小范啊,，你還記不記得我倆當初看見那神跡的時候,？如此一來，我倆本應該也有大富大貴之相,，可盼來盼去,，他們那些有錢人的愿望實現(xiàn)了，咱們這些窮人的倒還是打了水瓢,！可能這就叫作命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撿些小菜往嘴里放,，范漁塘聽得起勁,，于是也懊悔地點頭說：“是啊，是啊,，可誰又愿意管我們窮人呢······”孫斗笠見他入了神,，便取出腰間的酒壺給二人倒上，順手牽過來一碟花生米,，和著酒壺咕嚕嚕嚼進嘴里,，一邊夸夸其談不休，花生皮吐得滿桌都是,。老范坐在他旁邊是一陣皺眉,，卻又不好意思哄人家走，只好道出一句：“兒子啊,，咱家可沒你想得那么窮啊······”
種種瑣事放在眼里,，食綿也不再理會，轉(zhuǎn)身來到三樓一個小隔間,，這里卻早已有人等候多時,。這人叫作金刻刀金飽和，是個狠人,，常常此人出現(xiàn)的地方,，連空氣也變得蠻橫。此人生來驕橫,，堅稱不與世俗同流，一心要強,，所以見到食綿,，心里便暗下深機，可是礙于口才,，卻只得閃到一邊,，說：“請?！?p> 食綿避開他望去,，原來桌上早已排滿各種豐盛菜肴，風一吹,，便全開了,。
“請收我為徒吧！食綿大人,，我看得出來,，您的實力遠在我之上，可惜鄙人一直難破瓶頸,，否則實力還能更進一步,，只要您肯收我為徒,，我一定做牛做馬，日后涌泉相報,！”
“做牛做馬不可,，涌泉相報也不可，給我做吃的尚可,?！笔尘d一邊吃一邊說：“再去叫幾個菜來，等我吃完后再說,！”
“好的,，師傅！”金飽和干脆自認為師了,，于是趕緊找到香大廚,，命令道：“你好好伺候那祖宗，以后畜肉的錢我不會少你,?！毕愦髲N聽罷一思索，遂立即拉動原班人馬,，燒鍋加燒鍋,，剁肉加剁肉，整得熱熱乎乎,。香大廚揮手抹掉一把汗,，舞著鐵鏟念道：“就憑你這句話，今兒我也一定要讓她承認我香某人的廚藝······,！”
一道悶雷響徹天空,，啪地一聲，兩座房子并攏一起,。戴劍濤從房頂跳下來,，四面八方仔仔細細地檢查一番，覺得確實沒問題了,，這才松出一口氣,。隨即臉色一變，徑直走進里屋,，伸手抓起兩件舊棉襖砸向地面,，桃姝便想著拾起來為孩子們穿上，他卻喝令道：“讓他們自己穿,！”兩個孩子嚇了一跳,，他們小聲說：“是小蝦米還有小包子搶走了我們的衣服······”
“我知道，先吃飯，”他說,，“吃完飯,，你們自己去找他們要回來！”
兩個孩子一聽說得自己去要,，卻是急得連飯也吃不香了,，今天的菜也是格外簡單，除了青菜,、炒蕓豆,、腌蘿卜之外就只有一小碗米湯，孩子們喝完小米湯,，便是連一口菜也不想吃了,。這時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戴晴空猛地站起來說：“我去開門,！”他剛跑近門前就聞見一股肉香,，拉開門，來者竟然是蝦老板,。蝦老板一只手提著一框香噴噴的肉餅,，約莫有五六七塊；另一只手里拿的正是他那件胸前繡著“?！钡囊路?。蝦老板剛踏進門，那小眼珠子只一頓亂瞟,，隨即他感嘆說：“真不愧是你戴鐵鑄啊,，要說是修房子這一行，漁灣鎮(zhèn)上誰都沒你行,！”于是滿臉堆笑迎過來,，又將肉餅擱在桌上，怪笑著說：“你可千萬別怪罪我家小孩,，本來都是無意之舉，他哪里懂得,，這不,，我親自給你送來了嘛？”
“不礙事,，不礙事,，我哪里那么小氣量，你先忙你的去吧,?！贝鲃忠粨]，示意他可以走了。
“倒是,，倒是,。”蝦老板將衣服疊好遞給桃姝后,，轉(zhuǎn)身快步走了,。他只離開一會兒，馬上又遇到老包子走進來,，老包子同樣一手提著包子,；一手拿著衣服。他把兩籠包子放在桌上肉餅旁邊,，腰一躬說：“是我沒有管教好孩子,，我來替他給您道歉了?！?p> “唉,，”戴劍濤搖了搖頭，灌了一口酒,，悠悠說：“老包子,，你跟我道歉是沒有用的，小孩子之間的事,，你該讓他們自己解決去,。”
“這·······怎么個解決法,？”老包子不太懂他的意思,。
“你讓他自己來?！?p> “這可萬萬不能?。 崩习訐渫ü蛳铝?，他求也似地說：“咱家小包子可是啥也不懂,，您不能拿他說事啊,！”
“夠了,！”一向沉默不語的桃姝也站起來說：“差不多就行了，劍濤······”“我知道,?！彼诌艘豢冢S即轉(zhuǎn)過身去,。兩個孩子一點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們只看見桃姝將老包子扶到門口，又硬生生把那兩籠包子塞還回去，兩個孩子看得著急,，雖然找回衣服令他們很高興,，但失去的包子又讓他們感到難過。他們齊齊望向桌上的肉餅,，卻被戴劍濤一眼給瞪了回去,。
吃完飯后，戴劍濤收拾一番便去了鐵匠鋪,，他已經(jīng)有快兩天沒開張,，門口的廢鐵倒是收了一大堆。而桃姝哪也沒去,，就抱著小板凳在門口織起圍巾來,，下午的時候，天氣逐漸晴朗,，孩子們覺著無聊,，便偷偷溜到大街上玩去了。
大街上的風很大,，行人很少,，只有一個荷掃把在掃垃圾，荷掃把對過往的行人說：“等我掃完這條街,，才算真正過了冬,。”環(huán)球的冬天并不會太冷,，可靠近海邊的地方卻很冷,，大風被山擋著過不去，就旋在小鎮(zhèn)上轉(zhuǎn)悠,，一吹就是好多天,。如果要建房子、漁船之類的,，就必須在其周圍遮上一圈厚厚的擋風布,。每當這個季節(jié)，北方的海鳥們就要開始南遷,，等鳥們回來的時候,，擋風布也差不多卸下來了。小芳裁縫一家以前就是賣擋風布的,，現(xiàn)在金財主要急建大圣鳥寺,，可偏偏匹線頭的織布廠掛了彩,，于是這個任務就交給了江谷豐的裁縫店,，江谷豐號稱是十里八街最好的剪刀手，他不要賞錢，他只求擋風布用完之后能掛到新圣鳥寺的墻上,，他用的布自然就是小芳裁縫染的那些花布,。戴晴空和戴當去她家玩的時候，發(fā)現(xiàn)墻上掛著的好看布匹都沒有了,，去后花園,，結(jié)果樹上的秋千也不在了。他們感到好無聊,，這時小芳裁縫走過來遞給他們一人半塊餅說：“你們快去把你們的媽媽叫過來,，就說小芳裁縫叫她過來幫忙?！眱蓚€孩子吃完餅,，點頭答應說：“我們會去的！”
于是兩人牽著自己的小黃雀圍巾邊唱邊跳往回走,，他們一點兒也不想快點兒回家,，他們在路上玩起來。這時候一輛拖車從郊外駛來,，車上滿載著一箱又一箱的楊桃,，楊桃多得都溢到了車輪子的縫隙里，兩個人在前面使勁才勉強拉得動,。孩子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他們看到油津津、綠滑滑的肥桃子后立馬流下了口水,，于是他們偷偷跟在車屁股后面,，想撿車轆子里面的桃子吃。拉車人眼睛尖看到了,，就有意把拖車放緩些,，好讓他們撿走卡在縫里面的桃子。孩子們是想將桃子撿走,，可手腳一急居然把小黃雀圍巾尾巴卷進輪子里面了,！他們來不及反應就被脖子上的圍巾連帶著拽到地上。兩人趕緊放聲大喊：“叔叔,！救命?。 崩嚾寺牭胶敖新曔B忙泊下車子,，回過頭一看,，竟看到兩個孩子的小臉蛋正貼在車輪子上呢！拉車的小伙子笑了,，他們過來一人抱住孩子們的臉,，另一人將車緩緩往后倒,，倒掉一圈，圍巾居然自己滑出來了,。拉車的人對他們說：“以后可不要隨便把手伸進車輪子里了,！”“嗯嗯，”兩個孩子連連點頭,，然后接到拉車人遞過來的兩個桃子,，他們驚喜地從地上爬起來，齊聲說：“謝謝叔叔,！”他們歡快地往回跑去,，拉車人跟在后面說：“別急啊，后面有得是呢,?！?p> “后面有得是紅桃、胡桃,、冬梅呢,！”路上的行人都說，“全部用小車運來的,，好像是從杏桃園運來的,！”孩子們放眼望去，果真是什么都有,。小車列成一排排,，陸續(xù)不停運過來，后面還跟著成群結(jié)隊的小孩,，拉車人累了歇著的時候,，就順手拿來幾個果子逗給孩子玩。有人看見戴劍濤家的兩個小孩,，便沖他們招手,，喚他們過來，挑給他們一人一個又大又紅的果子,；其余人見到后也不甘示弱,，于是就故意泊車在這兩個孩子身旁，故意塞給他們更大更紅的果子說：“快吃吧,！快吃吧,！”兩個小家伙用衣兜接也接不過來，抱不下的果子都摔到地上,，轉(zhuǎn)眼就踩成了稀巴碎,。他們邊跑邊搖頭說：“不要了！我們不要了,！”他們跑遠后才松開捂著嚴實的手,，雙眼發(fā)光地打量起懷里的果子來,。
“好多果子啊?！薄笆前∈前 ,！薄拔覀兛鞄Щ厝ソo媽媽看吧,！”“好呀好呀！”
“不好,！”八歲的戴晴空突然說,，“不能給媽媽看，媽媽看到后就不會給我們吃了,?！彼吭诖鳟敹呎f：“小石頭，我們誰也不告訴,，我們偷偷吃了吧,。”“可是······”戴當想了想說：“好吧,?！彼麄儎傁胗米爝镀鹨粋€果子的時候，一雙小手突然伸過來并搶走了他們的果子,！隨即又有無數(shù)只小手伸進他們的懷里,，像龍卷風一樣把果子們?nèi)烤碜吡恕蓚€孩子越看越急,，好不容易抽出手來,，卻只有眼睜睜望著果子們跑遠了。戴當意識過來后,，一屁股落在地上,，眼淚巴巴地說：“我們的果子被搶走了······嗚嗚！”“哼,，搶了就搶了唄,。”戴晴空將他拽起來說,，“小石頭,，我們不跟他們計較?！彼f：“反正杏桃園里面有的是果子,，我們自己去摘！”“真的,？”戴當聽到他的話,，馬上擦干眼淚不哭了,，他興奮地說：“晴空晴空，我們快點去摘吧,！我都要餓死了,。”還沒等他回答,，他就拉上戴晴空的手直往杏桃園的方向奔去,。
杏桃園是一座占地數(shù)十畝的大果園，里面種有桃,、李,、蕉、梨等十來種果樹,，一年八個時節(jié),，一季就要長八畝果實，紅的黃的綠的紫的應有盡有,，紫花綠花黃花紅花紛紛繁繁,，既是果林又是一道良辰美景，從初春開到隆冬,，一季也不落,。
杏桃園周圍是一道數(shù)百米長的荊棘墻，生得濃密,，上面結(jié)有一類橘紅色的小果,，皮硬如鐵，能發(fā)出驅(qū)蟲的檀香,，故又名檀香果,，據(jù)說是用作驅(qū)蛇的。經(jīng)常有小孩子摘它們?nèi)ゴ驈椫?，由于此物長于盛密棘林中,，需要拿小棍子捅，一來二去,，棘林被捅出來一個又一個破洞,，黃嘴皮還曾為此大傷腦筋。而在這眾破洞之中也有一處是這兩個孩子捅的,，這個洞非常小,，小到只能讓他們縮緊了身體鉆過。他們剛鉆進去,，就看到一棵超級大的大樹,！
“哇！好大的樹??！”他們跑到這棵樹下邊轉(zhuǎn)圈邊說：“快看快看,，上面好多小柿子哦?！?p> “好高,，好高哦······”戴當望著那些紅紅的果實，鼻涕流進了嘴巴里,。戴晴空說：“不如我們來給它取個名字吧,。”他想了想說：“我們家的柿子樹叫小柿子樹,，那這棵就叫它大柿子樹好了！”
“不對,，應該叫它超大柿子樹,。”戴當望著它喃喃說：“這棵樹比山上的樹都大······”
“喂,，你們在干什么,！”正當孩子們望樹興嘆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后傳來一道吼聲,，回頭一看,，居然是他們最害怕的力氏三兄弟。他們惡狠狠瞪著兩個孩子說：“離那棵樹遠點,！”孩子們嚇得是拔腿就跑,，結(jié)果一頭撞到兩條粗壯的大腿上──
“力叔叔！”孩子們看見來人,，忽然高興得叫起來,。這個禿頂騷腦袋的人是力氏兄弟的老爸力老壯，他是漁民也是他們的鄰居,，戴晴空當初溺水的時候就是他救的,。關(guān)于那次溺水，其實并不是在海里,，而是在一條小河邊：戴晴空記得自己當時正蹲在河岸上看水里的小蟲子,，結(jié)果不明不白就滑進了河里，他想喊救命,，卻又怕小蟲子滑進嘴里,，于是只好不停地擊拍打水，然后突然就被一只大手拽了出去,。他還記得自己在岸邊哇哇吐水,，還記得抬起頭看見的那張熱情洋溢的臉。力老壯既寬厚又大方,，孩子們都喜歡他,，但他們卻害怕他的三個兒子,，只有力老壯在場的時候才敢朝他們吐舌頭。他解釋說：“你們看到那棵大樹沒有,？這棵樹叫子母樹,，它有毒，是萬萬碰不得的,！”
“哦──原來如此,！”孩子們故作驚奇地叫道。
“你們兩個想不想吃果子呀,？”力老壯也學著他們的口吻說道,。
“想！想,！想,！”“那好，拿上這個,，咱們一起去摘,！”他掏出一塊布包遞給兩個孩子，教他們撐開,，隨后一人牽起兩只角走到一株果樹下,。接著他舉起兩根竹竿子，它們的末端綁在一柄大剪刀的兩個把手上,，孩子們看到他把叉開的大刀刃舉進樹葉里,，然后“咔嚓”一聲，一串紅彤彤帶著嫩枝丫兒的果實就齊刷刷落了下來,，落進他們撐開的布里,。孩子們見狀歡呼起來，力老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走到另一簇樹枝下,，一剪一落，很快就把樹上的果實都剪光了,。他們把一袋子沉甸甸的果實倒進輕盈盈的果筐里,，接著又來到另一棵果實更多的樹下，用同樣的方法又收獲了滿滿一筐,，很快連那塊布也被果子砸得紅彤彤了,。人們走過來，將一筐筐的果實倒進一個個大箱子里面,，再把大箱子整齊抬上車,，就這樣拖著一列列駛?cè)ァＡ蠅褜λ麄冋f：“這些果子都是黃嘴皮發(fā)給漁灣鎮(zhèn)上所有人的，從此以后,，大家就再也不用愁沒果子吃了,！”他把那柄長長的大剪刀遞給孩子們說：“你們就用它去摘吧，摘到多少都是你們的,！不過要小點心,，可別傷著自己?！?p> “我們知道了,！”兩個孩子說完，便分別抓住一只竹竿,，兩個人一起來到一株梅樹下,，戴晴空想剪這顆紅梅子，戴當卻想剪那顆黃梅子,，剪來剪去,，卻只剪下來一堆又小又澀的青梅子。他們咬了一口差點沒把牙酸得掉出來,，他們說：“梅子太酸了,，我們?nèi)フ易影?！”于是他們又來到一棵黃桃樹下,，這次兩個人都看準了一個又高又大的桃子，戴晴空勉強還能夠著,，可是戴當卻夠不著,，而這把大剪刀需要兩個人各握著一半同時剪下去才行。他們好不容易把刀尖對準了桃子的根部,，可是仍然只上去一半,，戴晴空咬著牙說：“小石頭，再高一點,！”于是戴當吃力地踮起腳,，把自己那片剪刀也遞了上去?！巴笠稽c,，再往左一點?！庇谑谴鳟敱镏t的臉忸怩地挪過去,，果子終于剪掉了，可掉下來的果實卻摔在地上變成了爛泥,。戴晴空看到后失望地說：“桃子太軟了,，我們還是去摘橙子吧。”于是他們來到一棵最矮的橙子樹下,，丟掉手里的剪刀兩下就爬上去,，他們東爬一個西爬一個，揪下一個最大的橙子,，連皮帶肉啃去吃,，吃得滿嘴都是汁兒，他們坐在樹杈上幸福地笑了,。忽然聽到下面?zhèn)鱽砗艉奥?，原來是果農(nóng)們正舉著棍子敲著他們的屁股罵呢！他們趕緊從樹上跳下來,，風也似地跑走了,。
他們一路跑，一路跑,，像螢火蟲追著光跑,，天黑了就跑去海邊，聞到飯香就跑回家,。至于小芳裁縫的叮囑,，他們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而小芳裁縫和其她姑娘的婚禮,，卻因為這場喪事的原因只好一拖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