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羽毛般的新雪,,它們隨著熾熱的風從北方的海港而來,。
事實上柏倫的冬天很少會下雪,,就算有,,也只是短暫的小雪,。濕冷而泥濘的天氣才是這兒的???,像現(xiàn)在這樣的大雪算是非常罕見的情況了,。
上一次這樣的大雪還是護國戰(zhàn)爭末期,,那時候海峽對岸的高盧舉國而來,,炮火的濃煙蓋住了天穹,不列顛自建國以來第一次遭受到滅國的危機,。
那時蒸汽機剛剛興起,,是不列顛飛速發(fā)展的開始,但戰(zhàn)爭重創(chuàng)了所有的產(chǎn)業(yè),。
高盧雄兵攻陷了柏倫陣前的大多數(shù)城市,,眼看首都都將付之一炬時,那些滾動于云層中的巨鯨飛艇向地面投下了巨戟般的炮彈,,天降正義,。
它們這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中,在此之前從沒有國家在乎空中作戰(zhàn)的重要性,,所以戰(zhàn)爭發(fā)生了顛覆性的反轉(zhuǎn),。
其實連研究院也不太確定這種半成品能不能使用,飛艇的初衷除了載人上天環(huán)著不列顛周游一圈,,滿足一下飛天的幻想,,其實他們還真沒想太多功能。
直到戰(zhàn)爭被迫打響,,研究院匆匆為飛艇安裝了武器系統(tǒng),,卻意外的取得了勝利,。
那年高盧帝國開始撤兵回邊境,艦船來到海峽已經(jīng)做好了全員撤退的準備,。直到柏倫很多年都不見的大雪淹沒了戰(zhàn)壕與陣地,,跨海而來的高盧雄兵才真正慌了神,他們從未準備過什么過冬的衣物,。不出一個月,,高盧皇帝在柏倫的白金宮簽訂了戰(zhàn)敗條約。
“騎士長已經(jīng)就位,,‘戰(zhàn)馬’請盡快歸隊,。”
有人在黑暗里下達了命令,,通訊器的指示燈橙色常亮,,這代表了現(xiàn)在信號不受侵蝕影響,。
高文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轉(zhuǎn)瞬即逝,像是薪火燃剩的灰燼,。她終于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漫天的新雪,而是生物被烈火燒盡的余灰,,數(shù)量龐大的甚至蓋住了天穹,。
是啊……這個季節(jié)哪有什么大雪呢。
高文沉默著低下頭,,不知怎么的有些低落,。灰燼里也許有很多死去的士兵吧,?他們的家人怎么辦,?當孩子知道父親已死的時候,他會不會仍固執(zhí)的等在門前,,希望那個男人還能如約出現(xiàn),,向他講述軍旅的事情。
高文輕輕唱誦起了挽歌,,只是她唱的很不著調(diào),。詞她記得不是很清,純粹根據(jù)回憶哼唱著旋律,。
她知道這是為死者而編排的樂曲,,正像她從父親那里繼承了高文的稱號那樣。她在父親的葬禮中學會了這首挽歌,,送葬人的隊伍將死者安放于陵墓,,蓋上了塵土,。
她至今都無法忘掉那個無月的夜。
她凝視著手上的銀色面甲,,深刻的記憶令她回想起了亞瑟的告誡與勸勉,,他的夫人為她披上血紅的大氅,唱詩班高歌著歷代“高文”的豐功偉績,,修女們?yōu)樗砹藠y容,,一切都將準備就緒,這是騎士出征前的宏大儀式,。
“這里是下城區(qū)南部封鎖線,,我們及時趕到了。前線離這里還有些距離,,我剛才向周圍的紅衣軍下達了命令,,士兵們很快就會趕到。時間很緊,,我們現(xiàn)在就得走了,。”
身后的副官關閉了通訊器,,他抬頭瞥見了女孩那張稚嫩而姣好的小臉,,雖然于心不忍,但最后還是催促著前進,。
最初他對高文參加行動是極為抗拒的,,可是差分機卻檢測出她能完美適應生物甲胄的侵蝕,并維持穩(wěn)定的意志力,。
記得檢測結(jié)果出來時,,內(nèi)閣全體成員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研究院的那群精神病一致向這位女孩獻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人與人的戰(zhàn)爭向來是留存底線的,戰(zhàn)敗可以簽訂條約,,勝利也總會為敗者留下最后一絲尊嚴,。可是當人類面對那些茍活至今的野獸時,,雙方的斗爭便會化作一種不死不休的搏殺,,唯有一方的死亡才能徹底解決爭端。
副官輕輕握住了高文的手,,可傳來的觸感卻狠狠的刺痛了他,,冷……真的很冷,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深知女孩的心里究竟面臨著多么龐大的壓力,。
她才只有18歲,,她甚至還沒自己的肩頭高,。可是現(xiàn)在過早的讓一個孩子面對那種可怕的怪物,,究竟是不是一種殘酷呢……,?
“亞瑟說今晚會死很多人,他是不是在騙我呢,?”高文固執(zhí)的站著不動,。
“你不是很清楚么?”副官用手帕替女孩擦去手上的臟污,,那是被揉搓成粉末的骨灰,,“你向我保證過的,高文,?!?p> 接著是臉頰,再接著就是眼角,,女孩流著淚,,已經(jīng)快干了,她總是這樣哭來哭去的,,實在拿她沒辦法,。
嬌滴滴的小姑娘才剛剛過了成人禮,,明明親口保證過一定會堅強,,結(jié)果剛來到下城區(qū)就難過起來了,倒不是因為恐懼,,只是這女孩有點過于敏感,。
“我知道……”高文用力擠了擠淚。
“這才對,,愛哭鼻子的女孩是會變丑的,。”副官臉色有點蒼白,。
“那你也要答應我,。”高文盯著副官的眼,,“一定不可以死,。”
副官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當然可以,我向你保證,?!?p> 說是保證,,可是這種保證又有什么用呢?內(nèi)閣讓他去死,,那么他就需要毫不猶豫的獻出自己,。他是這樣,眼前的女孩是,,貝德維爾也是,,即便他們貴為騎士長。
騎士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在圣言的洗禮下穿上甲胄,,以忠誠跪在皇帝面前,這一生就已經(jīng)注定為前進和榮耀而活,,不斷的前進,,身后就是他的一切,絕無退路,。
為了今夜他們已經(jīng)準備的太久太久了,,哪怕是曾經(jīng)面對高盧帝國,他們也從未這樣緊張膽顫過,。敵人來自舊時代,,它們磨牙吮血,以血液維系生命,。
任何疏忽都將斷送這眼下的一切,,來自舊時代的陰云從未離開過。
狂風沖天而起,,刺眼的光從云層中墜入大地,,副官意識到了什么,他收回手帕,,重新為女孩扣上了紐扣,。
“緊張么?”副官忍不住問,。
“你會保護著我么,?叔叔?!备呶奶ь^看著他,,瑰色的眸子如同兩顆精美至極的琥珀。
副官一愣,,那一瞬間他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話才好,。明明只要回答說“當然,我會保護著你的,高文”就好了,,但他囁嚅著嘴唇,,話就在嘴邊,可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就像是被軟木塞進了喉嚨,,他已經(jīng)完全失聲了。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騎士,,是騎士長“高文”的貼身副官,,他手握著長火銃,卻不敢斷定自己見到那些惡心的怪物會不會直接嚇得尿了褲子,,以前吹的牛就像一個屁隨風而去,。
他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士兵啊……雖然身為家族的年長者,可他的能力與天賦完全無法和眼前的女孩相比,,她可是那位傳奇般的騎士長“高文”的繼承者,。即便只是女孩,可她無與倫比,。
“我都知道的……叔叔,。”高文反握住了副官的手,,那手出現(xiàn)了溫度,,開始逐漸溫暖,變得柔軟,,變得令人足以安神,,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的美好。
副官低頭看著女孩,,不知怎么的他有種想哭的沖動,,想來想去都是一個老男人了,,居然還能哭出來,,說出去是要被人笑話的,真是給家族蒙羞,。
可這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她真的太懂事了,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死在今晚,,死在那些瘋狂的怪物爪下,。
他已經(jīng)不敢往下細想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了,,他還能目送女孩的背影,,他永遠不會忘掉她,簡直視如己出。
原來那個天才般的弟弟也會有死去的一天,,他臨死前緊握著自己的手,,顫抖著希望他能照顧好女孩,之后弟弟就死了,,神官們將“高文”傳承給了他懷里的女孩,,那可真是令人悲傷的一天啊,四肢都在哭泣的痛楚,。
走馬燈般的回憶令副官猛地站住了,,他全身仿佛都在經(jīng)受煎熬般的疼痛,他是女孩最親近的人了,,她已經(jīng)沒有家人了,,而身為叔叔他不正是女孩唯一的牽掛了嗎?
可他親手將高文送入地獄,!
副官沒有再說什么,,他低頭想最后再看看高文,可是女孩的眼早已經(jīng)毫無波瀾可言了,。
她戴上了銀制的面甲,,將一切情感斷絕在鐵面之后。她的意志變得硬如鋼鐵,,手里的鐵劍冰冷如行刑的閘刀,。從這一刻起,身后即是一切,。
轟鳴的螺旋槳葉沖散了那些飛雪般的灰燼,,漆黑的巨鯨懸停在二人附近,機械軸承扭動發(fā)出咆哮般的巨響,,落下緊封的艙門,。
筆挺的紅衣士兵夾道于后艙之上,無形的壓力令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因為飛艇最里面似乎藏著什么惡鬼般的東西,,壓迫的令他們連呼吸都變得極為沉重。
但前進的騎士長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壓迫,,她呼吸依舊穩(wěn)定,,一切都處于再正常不過的狀態(tài)。
因為那是僅屬于她的甲胄,,是烙印著身份的私人物品,,一些無禮的窺視當然會令“它”躁動、憤怒,,所以現(xiàn)在那東西需要她來安撫,、輕語,。隨后高文在騎士們的注視下登上了她的“戰(zhàn)馬”。
這是一位無胄的女騎士長,,她高貴而圣潔,,正是這黑夜里唯一的光。所以高文全副武裝,,帶著她的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