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同病相憐心戚戚
陳昌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司空啊司空,,你真的當(dāng)孤是三歲的孩子,?”
“你說是皇兄一力主張將孤接回,,那么孤來問你,先帝在世之時(shí)也曾經(jīng)多次為了孤的事遣使入周,,為何皇兄繼位他們便答應(yīng)放人了?”
侯安都忙說:“殿下,,荊州陷,,殿下遷關(guān)右,先帝即位,頻遣使請諸周,,周人已許之,,而未及遣。周人狡詐,,定是存了讓殿下和皇上爭奪的心思,,這一點(diǎn)您和皇上看得透亮,定然不會(huì)讓他們奸計(jì)得逞不是,?”
“再者,,王琳梗于中流,這才令殿下一直居于安陸而未得還,?!?p> 他用陳昌的話來回答陳昌,頗有點(diǎn)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感覺,。
“好,,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孤也不是為了皇位而置天下而不顧的人,?!?p> “我再問你:這一路之上,都太太平平的,,為何到了江陵刺客頻頻出現(xiàn),,幾欲置我于死地?”
“這,,這,,這微臣可說不上來了……微臣也在苦苦思慮這刺客到底是何人所派。殿下,,微臣曾經(jīng)說過了,,定要保護(hù)您的安全?!?p> “后梁雖為周之附庸,,但陳代周,梁人恨孤入骨,,朝廷,、民間有人想要孤的命也是可以理解的?!?p> “但是,,怕是有人比他們更想要孤的命!這里邊的文章,,你們以為孤看不出來嗎,?”
“別看你們就帶著這么點(diǎn)人護(hù)衛(wèi)在孤的左右,,可是孤卻敢說,就在周圍,,你們一定還暗中派了人跟著,,孤的行程正在時(shí)時(shí)傳到建康城里皇兄的案頭,不知有多少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等著孤的消息,?!?p> “還有,聽周軍士卒說楊家渡平白無故地遭了山賊,,死傷甚多,,若是孤沒有記錯(cuò)的話,我們昨日便應(yīng)經(jīng)過那楊家渡吧,,哼,,幸虧孤臨時(shí)改了主意,否則豈不是要死在亂軍之中,?”
他越說越激動(dòng),,突然站起身來奔到窗前,手扒窗欞用力地?fù)u晃著,,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外面那沉沉的黑夜,。
這幾年他在外漂泊,寄人籬下,,內(nèi)心備受煎熬,,無時(shí)無刻不在想著早日回到江左與父皇、母后團(tuán)聚,,可沒成想等來的確是父皇駕崩,、堂兄陳蒨的晴天霹靂,那日他一夜未眠,,白發(fā)陡生,,心里不住地在念叨著。
“父皇啊,,我是您唯一的兒子,,您怎么就沒有將此事提前安排呢?”
“母后啊,,你們都在建康做了些什么,,為什么就不能等到孩兒回去呢?”
“如今父皇撒手一走了之,,我回到建康之后又該當(dāng)如何自處,?”
“他本就人脈廣泛,如今又繼位登基一載,,羽翼漸豐,,這皇位豈是憑借我一己之力撼動(dòng)呢,?”
“這該死的侯安都,,表面上如何替我考慮,,可誰不知道是你是陳蒨的心腹,誰不知道是你‘脅迫’陳蒨登上皇位的,??v然我那堂兄有意放過我,可你們這些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擁立他為帝的這些臣子呢,?”
“我既視你們?yōu)槌饠?,你們?nèi)绾尾粚⑽铱醋餮壑嗅敚∥沂敲皂樀幕饰焕^承人,,只要我一天活著,,你們的心里便會(huì)不踏實(shí),回到建康,,安有我的命在,?”
陳昌在心里反復(fù)地想著。
面對情緒反復(fù)無常的陳昌,,侯安都一時(shí)之間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這個(gè)看似倨傲的王爺有時(shí)候很迂,有時(shí)候卻又很精明,,到底哪個(gè)才是真正的他呢,?
盡管臨行前,皇上什么都沒說,,但是作為臣子的,,食君之祿,焉能不為君分憂,?
這邊侯安都捻須沉思,,那邊一絲莫名其妙的惆悵、憤怒一起襲上陳昌心頭,。
兩人各有心事,,陳昌狠狠地在窗欞上拍了一下,霍然轉(zhuǎn)身,,死死地盯著侯安都,,剛要發(fā)怒,卻聽到床榻方向傳來了幽幽的一聲呻吟聲,,扭頭一看竟是被他們救了的那個(gè)女孩子醒過來了,。
侯安都很有眼色,立即差人去請隨軍醫(yī)工,。
陳昌不待醫(yī)工前來,,替走近床榻替她把了脈,,發(fā)覺她脈很平穩(wěn)。
陳昌將迷迷糊糊的女子扶了起來,,給她喝了點(diǎn)水,,這女子才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眾人:“我……我這是……死了嗎,?”
侯安都說:“姑娘,,你這是說胡話了,這不還是在烏頭驛嘛,!刺客劫持了你,,但我們郎君救了你,你才大難不死……”
陳昌聽他講話,,心中不由地更加煩悶,,說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安靜安靜,。”
侯安都拱手,,向一旁站著的柳明使了個(gè)眼色,,兩人告退。
待回到了侯安都的住處,,柳明看左右無人,,方低聲道:“司空大人,那女子的來歷不清不楚的,,恐怕……”
侯安都冷笑一聲:“她的來歷清不清楚,,與你我何干?”
柳明先是一詫,,旋即釋然,,對著侯安都豎起了大拇指:“司空大人,果然高明,!”
案幾上,,一盞小油燈突突燃燒著豆大的燈苗,房間忽明忽暗,。
矮榻上的女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她怔怔地望著榻前的陳昌,似乎還未從被劫持的一幕緩過神來,。
陳昌救這個(gè)女子,,并非只是因?yàn)樗拿烂玻钦J(rèn)為兩人都是身似浮萍,無所寄托,,如此便有一種奇怪的同病相憐之感,。
忽然,那女子好像意識(shí)到了什么,,掙扎著爬起身來要給陳昌行禮,。
陳昌見她額頭上尚有汗水,知她虛弱,,輕輕地按在她的肩頭,,柔聲道:“罷了,,不必起來了,,孤……咳咳,我不在乎這些虛禮,?!?p> 那女子有些害羞地看著陳昌,說道:“這可怎么行,?郎君是妾身的救命恩人,,是一定要拜的?!?p> 陳昌看她還要堅(jiān)持,,便道:“既然要拜,等你身體養(yǎng)好了再拜也不遲,?!?p> 女子美眸閃動(dòng),極為順從地點(diǎn)點(diǎn)頭,。
陳昌問道:“你叫何名字,?哪里人氏?為何到了這烏頭驛之中,,又和賊人混在了一起,?”
女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郎君,妾身是湘州人,,名叫寧景融,,家中遭了兵禍,一家人慘死,,只剩下妾身僥幸偷生,。”
“妾身有個(gè)娘舅在建康,,只好去投奔他,,哪知道船到江心漏了,妾身拼命掙扎,,隨著江水漂流,,后來為驛丞所救,,那驛丞見妾身可憐,便安排妾身在驛站中做些打雜之事,?!?p> “豈料,后來不知從何處來了一伙歹人,,他們殺了驛卒,,又見妾身是個(gè)女子,意圖不軌,,便在此時(shí),,公子等人便來了,后來的事情您就都知道了……”
陳昌道:“湘州刺史王琳擁兵不應(yīng)命,,此人識(shí)見淺薄,,智力低下,違犯綱常,,自招顛沛苦果,,大臣君子,很多被他所累,,百姓更是如此,。”
“你家破人亡,,也是拜他所賜,。此人被誅,實(shí)是天命,。此次,,我正是要去建康的,你可愿意與我同去,?”
寧景融看了看他說道:“妾身謝謝郎君的好心,。妾身自然想去,只是怕給郎君添麻煩,!我,,我……”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既然你我遇到了,,那便是緣分。反正都是乘船順流而下,,也不差你一個(gè),。”
陳昌打量著寧景融,見她布衣釵裙,,如云的發(fā)絲亂蓬蓬散落在肩頭,,臉上不施粉黛,眉如遠(yuǎn)山,,目似秋水,。
狹長嫵媚眼簾小心翼翼地垂著,櫻紅小嘴,,唇邊哀受驚的委屈還未褪去,,臉上微帶些蒼白,卻多了一分楚楚,,這種清麗秀雅的氣質(zhì),,讓他以往所見的那些濃妝艷抹的貴婦都黯然失色,不禁心神一蕩,。
寧景融見他盯著自己,,臉色微紅。
陳昌輕咳幾聲道:“一會(huì)兒給你送來幾身衣物,,暫且換了。明日到了江陵,,再去成衣鋪中置辦些新衣,。時(shí)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寧景融看著陳昌離去的背影,,臉上嬌羞之色漸漸褪去,神色遽變,,如蒙了一層白蒙蒙的寒霜一般,,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對我產(chǎn)生了好感,只是侯安都那老狐貍似乎還對我有所懷疑,,聽他們二人方才對話,,怕是這老狐貍對陳昌不懷好意,我需早做防范應(yīng)對才是,?!?p> “殿下,有什么事就喚末將,,末將今夜便守在門外,。”周宏待陳昌邁入屋門之時(shí)朗聲說道,。
陳昌看了這個(gè)獨(dú)眼將領(lǐng)一眼,,并未說話。
即使他身邊的侍衛(wèi)都不敢輕易相信,更不要說那些從建康來接他的人了,,那個(gè)叫作柳明的校尉很明顯是侯安都的心腹,,至于這個(gè)周宏也許是他唯一能夠信得過的人了。
陳昌進(jìn)了房,,關(guān)上房門,,見兩個(gè)姬妾躲在榻上瑟瑟發(fā)抖,不免心中更加的煩悶,。
在榻上和衣而臥,,輾轉(zhuǎn)反復(fù)。
聽著外面的蟲鳴,,他的頭腦漸漸地清醒起來,,如今大勢已定,我再要妄動(dòng),,豈不是飛蛾投火,,自取滅亡。
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別說是侯安都了和柳明二人了,就連外面宿衛(wèi)的這些兵丁,,也不會(huì)輕易地放過他的,!
陳昌啊,陳昌,,你當(dāng)真是可笑,,連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想著去可憐一個(gè)落難的女子,,難道就不怕害了她嗎,?
他想來想去,有些后悔,,不該輕易提出讓寧景融與他們同行,。
思慮一番,他打定主意,,到了江陵之后,,還不如給她一些錢帛,讓其另行雇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