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
圣武二十五年,三月,。
清晨,,陽光撥開云霧,灑落在了大街小巷上,,整座京城如同一幅精美絕倫的盛世畫卷,。
皇帝寢宮。
“騙子,,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約定,?”
“你給我記好了,,此戰(zhàn)過后,無論勝敗,,你都要回來陪我去一趟江南,,看一場煙雨?!?p> “好,。”
“……”
虛無縹緲的對話再次響起,,女帝竭盡全力想要留住那一道寬厚偉岸的背影,,卻很快被一片白色海洋給淹沒了。
女帝睜開雙眼,,醒來后感覺窒息無力,,像是浸泡在深淵大海中。
“這段時間究竟是怎么了,?常常渾身乏力,,精神欠佳,甚至還感覺忘記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p> 女帝輕嘆一聲,揉著緊蹙的眉心,,百思不解,。
她內(nèi)心百般糾結(jié),明明差一點點就能想起來了,可總是差那么一點點……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后,,女帝不再去糾結(jié)那些事情,,坐起來伸個懶腰。
寬大的睡袍從雪肩上滑落下來,,掛在那飽滿挺拔的雪峰上,,當(dāng)真是老肩巨滑,煞是迷人,。
套上一件繡有金色龍紋的大紅錦袍,,將散亂長發(fā)簡單地綰了個發(fā)髻,女帝恢復(fù)高貴冷艷姿態(tài),,走到鋪設(shè)黃稠的大案旁坐下,。
看著面前那堆積成一座座小山的折子文書,女帝心里不禁輕輕一嘆,,這段時間常常渾身乏力的原因,,或許已經(jīng)找到了。
女帝拿起放在中間的那道加急文書,,剛打開看了一眼,,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
“巨門關(guān)邊防告急,!”
“西梁拓跋震陣前叫罵,守關(guān)大將牛雄怒出迎戰(zhàn),,六十七個回合后被斬于西梁刀下,,血染青天?!?p> 看完這道加急文書,,女帝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西梁拓跋震雖然在天下十大宗師里位列第三,,但牛雄好歹也占據(jù)了第九的位置,怎么可能在百招之內(nèi)就被拓跋震給斬了,?
更何況在牛雄前往巨門關(guān)之前,,她便再三叮囑過,無論那邊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許堅守不戰(zhàn)……牛雄最后為何還敢違抗皇命,?
“混賬東西!”
女帝憤怒的將折子砸在大案上,,胸口和大案一同劇烈顫動,。
巨門關(guān)向來易守難攻,如今牛雄一死,關(guān)內(nèi)無宗師大將鎮(zhèn)守,,待拓跋震休整過后,,必定會趁勢攻關(guān)奪城,最終殺入中原,!
“必須在拓跋震攻取巨門關(guān)之前就將他給斬了,,否則的話,一旦西梁與西齊再度聯(lián)手,,上演五年前的洪湖之戰(zhàn),,大乾就更危險了……”
女帝冷靜思考,絞盡腦汁的想如何才能斬殺拓跋震,,讓西梁同她一樣,,都損失一位二品宗師。
武道二品是為宗師,,象征著肉身不朽,、精神不滅,強(qiáng)悍的一塌糊涂,,除同境界的宗師以外,,也就只有一品的大宗師才具備十足把握必殺宗師。
當(dāng)今天下,,大宗師隕二存四,,兩尊在魔族,大乾和東海各居一尊,。
在這神明不出的時代里,,一品大宗師就是天底下最兇悍強(qiáng)大的武力。
而大乾皇宮中,,卻藏著天下第五尊大宗師,,至今除了女帝和儒道亞圣以外,無人知曉,。
“讓他去一趟巨門關(guān),?”
女帝剛誕生這個想法,就很快被自己否定掉了,。
現(xiàn)在還不是暴露這張王牌的時候,。
可如果大宗師不出手,誰又能殺得了這天下第三宗師的拓跋震,?
正當(dāng)女帝想不出派誰去殺拓跋震時,,她腦海里卻忽然閃過一位黑衣書生的面孔。
“顧守恒,,字顏祖,,是院長的閉關(guān)學(xué)生,,京城第一公子……奇怪,朕怎么突然想起他來了,?”
女帝蹙眉搖頭,,輕嘆一聲,看來最近這段時間自己真的太累了,。
讓一個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的七品儒生去殺二品宗師,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再說了,,以顧守恒的“聰慧才智”,沒準(zhǔn)還會讓她多丟幾座城池,。
女帝靠在龍椅上閉目思考,,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悲涼。
滿朝文武,,竟無人能為朕分憂,。
然而,那道挺拔如劍的黑衣書生身影,,又一次出現(xiàn)在女帝的腦海之中,。
她甚至還能想到對方狂妄的說:宗師?老子殺的就是宗師,!
這時,,外面?zhèn)鱽砹溯p輕地敲門聲,侍女柔聲說道:“陛下,,該用早膳了,。”
“進(jìn)來吧,。”
得到命令后,,侍女端著早膳畢恭畢敬地走進(jìn)來,。
察覺侍女放下早膳后還沒走,女帝轉(zhuǎn)頭疑惑的問了一句:“還有事,?”
侍女連忙屈身低頭,,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稟陛下,您吩咐奴婢去查的絕羅花之毒,,奴婢已經(jīng)查出結(jié)果來了,。”
絕羅花之毒,?
那是什么東西,?
女帝現(xiàn)在更疑惑了,,她有讓侍女去查絕羅花之毒嗎?她怎么記不起來了,?
“說來聽聽,。”
女帝壓下心中疑慮,,面不改色道,。
“是?!?p> 侍女溫言道:“絕羅花產(chǎn)于海外懸空島,,其毒素能在短時間內(nèi)蠶食人體的生命力與精神力,即便是三品高手身中絕羅花之毒,,也會在頃刻間死亡,。
更可怕的是,絕羅花的毒素能隨尸體蔓延至方圓千里,,毒殺這片區(qū)域的所有生靈,。”
聞言,,女帝瞇起那雙冷艷的鳳眸,。
連三品高手都能毒死,這絕羅花或許可以用在拓跋震身上,。
“除了懸空島,,現(xiàn)在哪里還有絕羅花?”女帝問道,。
“都沒有,。”
侍女繼續(xù)回答道:“因為絕羅花一旦離開懸空島,,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枯萎,,毒素也會隨之消散,所以想要將絕羅花完好無損的帶出來,,必須得到懸空島居民的幫助才行,。
但是,由于絕羅花的毒素危害性極大,,懸空島上的居民基本不會愿意幫人帶出絕羅花,。”
這么麻煩……
女帝心里有些遺憾,,海外懸空島上的居民,,那都是一些世外高人啊,根本沒辦法強(qiáng)取豪奪,。
“那這絕羅花的解毒之法呢,?”
“回陛下,,此毒無解?!?p> “好,,朕知道了,辛苦你了,?!?p> 女帝正準(zhǔn)備賞賜侍女,眉頭卻輕輕地皺了下……
她剛剛又想到了顧守恒,。
對方似乎總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女能在那么多女官中脫穎而出,,本身也有豐富的察言觀色本事,微微抬頭看了眼女帝臉色不對勁,,便連忙低頭,,誠惶誠恐道:“不辛苦,能為陛下做事,,乃是奴婢的榮幸,。”
忽然,,女帝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平淡的問道:“天府書院的顧守恒,你覺得他怎么樣,?”
聽到這話,,侍女明顯愣了一下,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來了,?
不過,,最近似乎也有很多大臣上奏諫言,說陛下該立后了,。
論背景家世,,黑衣書生是儒道亞圣的閉關(guān)學(xué)生,也是陛下的小師弟,,親上加親未嘗不可。
論才學(xué)能力,,黑衣書生似乎只有才學(xué)了……
于是,,侍女認(rèn)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挺不錯的,,此人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更是信手拈來,?!?p>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女帝淡淡道,。
“奴婢不敢!”
侍女惶恐跪下,,眼睛緊盯著地板,。
女帝翻看著文書,頭也不抬道:“說實話吧,,朕赦你無罪,。”
“是,?!?p> 侍女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自從陛下欽命他為九鼎衛(wèi)總旗,并賜予尚方寶劍之后,,他平日里就很少到衙門報道,,反而經(jīng)常借著特權(quán)去作威作福,與人逞兇斗惡,。
據(jù)奴婢所知,,他還常常以院長的名聲到東風(fēng)錢莊里借金子,后又到教坊司里揮霍散盡,,夜夜與花魁們飲酒作樂,,放浪形骸。
就連那首聞名天下的《將進(jìn)酒》,,傳聞是他為了討花魁一笑而作出來的,。”
說完,,侍女內(nèi)心不禁感慨,,這位黑衣書生明明有著大好前程,為何這樣作踐自己,?
放眼整個京城,,誰能有他背景深厚,且受女帝陛下的青睞,?
雖然女帝只是給了他一個七品總旗的芝麻官,,但那柄尚方寶劍,可是有著能讓文武百官都忌憚的先斬后奏之權(quán),,朝堂上誰敢對這位黑衣書生不敬,?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女帝只是把他丟到基層歷練,積攢資歷,,方便日后提拔上來,。
可這家伙偏偏不識時務(wù),每天只知尋歡作樂,,令人失望,,卻又讓一些人感到滿意。
聽完這些話后,,女帝柳眉微蹙,,院長的閉關(guān)學(xué)生,怎么如此庸俗不堪了,?
她依稀記得,,當(dāng)年院長舉薦顧守恒入仕時說過:此子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稍加培養(yǎng),,未來將會是大乾的鎮(zhèn)國之柱,。
正因為有“院長爸扶”的鼎力加持,女帝才這般器重顧守恒,,甚至不惜將尚方寶劍賜予他,,好讓他更方便的施展才能。
而現(xiàn)在……
就這,?
“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女帝屈指一彈,,那道加急文書便飄了起來,,淡然道:“這是剛從巨門關(guān)傳過來的加急文書,你看看,,順便給朕想個解決的辦法,。”
“奴婢多嘴,,請陛下責(zé)罰,!”
侍女心頭一顫,連忙俯身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額頭上有血跡滲出。
服侍女帝這么多年,,她哪能不明白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
何況這還是一只母老虎。
“起來吧?!?p> 女帝并沒有責(zé)罰侍女,吩咐道:“通知大家來御書房議事,?!?p> “是!”
侍女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氣,,顫顫巍巍起身,,額頭上除了血跡以外,還摻雜著冷汗,。
她剛剛要是敢看那道文書一眼,,領(lǐng)賞和領(lǐng)斬也就只差一個字了。
女帝忽然想起了顧守恒,,順便說道:“還有,,通知一下那位風(fēng)流才子,讓他也過來這里一趟,?!?p> 黑衣書生三番兩次出現(xiàn)在女帝腦海里,也讓女帝好奇對方究竟是真紈绔,,還是在藏拙,。
畢竟院長雖然有些老糊涂,但老眼還沒昏花,。
“奴婢遵旨,。”
侍女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濕,。
不出一個時辰,手握實權(quán)的大臣們都來到了御書房,,神色各異,。
其中也包括那位風(fēng)流倜儻的黑衣書生。
會議很長,,有人擼起袖子吵得面紅耳赤,,也有人搬了張椅子坐在角落,翹著二郎腿,,默默嗑瓜子看戲,。
還有人聽說在散會后,執(zhí)掌都察院和九鼎衛(wèi)的左都御史大人剛走出御書房,,差點一個踉蹌摔倒了,。
要知道這位左都御史可是位二品宗師,步履沉穩(wěn),氣吞山河,,能夠影響他的……
恐怕只有那玄之又玄的儒道能力了,。
恰好,首輔大人曾在天府院長門下學(xué)習(xí),,算是黑衣書生的師兄,,也是左都御史在朝堂上的政敵。
而他距離二品齊家大儒,,僅有一步之遙,。
…………
眾人都散了之后,女帝獨自待在御書房里,,內(nèi)心有些失望,。
整整五個時辰,大家都在商討對策,,唯獨顧守恒這家伙把椅子挪到角落,,臉上始終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
女帝也提問過他,,可這家伙張嘴就是才疏學(xué)淺,,認(rèn)為調(diào)兵增援,堅守不戰(zhàn)才是好法子,。
可朕要的是殺敵之策?。?p> 守能守多久,?
女帝重重嘆口氣,,忽然覺得胸口很悶,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公子,,你怎么又跑去喝酒了,若讓院長見著了,,恐怕又得說你了,。”
“……公,,公子,,你別亂動呀,我扶不住你了,?!?p> “當(dāng)年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煙雨恐怕早就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了,,哪還有機(jī)會繼續(xù)侍奉公子左右啊,?!?p> “能活這么多年,煙雨也滿足了,,公子無需再去尋那虛無縹緲的解毒之法,。”
“絕羅花之毒,,無解,。”
“公子,,別這樣……”
“不值得?!?p> “……”
“公子,,若有來生,煙雨依然愿意侍奉在你身邊……”
“騙子,,你這次若再敢食言,,我就,我就……”
“我就隨你一起,,共赴來生,。”
女帝耳邊傳來一陣陣幻聽,,眼前的世界仿佛顛倒過來,,使她眼花繚亂,頭痛欲裂,。
女帝痛苦的捂著腦袋,,內(nèi)心拼命掙扎。
她知道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也忘記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可無論她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來。
“朕……朕到底遺忘了什么事情……那個人,,又是誰?。俊?p> 女帝嘴唇泛白,,雙眼布滿如蛛網(wǎng)般的血絲,,嬌軀搖搖欲墜,最后趴在了鋪設(shè)黃稠的大案上,,昏迷過去,。
那顛倒的世界,咔嚓一聲,,如同鏡子般破碎開來,。
女帝墜入無盡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