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鄉(xiāng)試的主考官其實早就確認了下來,，但一直等到考期將至這才下圣旨下發(fā)。

　　主考官正是剛起復(fù)的江東人氏蘇鄲,，剛加封了正三品的通議大夫,，是個散官，還未授實官,。

　　他是前任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從五品的官職，因?qū)W識淵博,，品性好,，曾被選為皇子的侍講官，給還是皇子的建昭帝講過幾年書,。

　　翰林們的品級雖然不高,，但清貴,，只要外放,，都是直接升個兩三品。

　　有句話是,，非翰林不為相,！

　　能入翰林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甲前三的狀元、榜眼,、探花,，以及庶吉士。

　　這一甲前三的身份就不用說了,，是榮耀的相征,，而庶吉士都是什么人，都是從同年的兩榜進士再進行考試,，選出來的,。

　　這也是朝廷舊制了，不是翰林出身的進士是當不了丞相的,，雖然不是每個翰林都能成為丞相,，但是吧，只有人家有這資格,。

　　因此翰林雖然是個清水官,，平時只能編書修史，但油水不多,，是真的清貴,。

　　而衛(wèi)驚鴻的父親也曾是翰林，只可惜沒有蘇鄲那么幸運全身而退,，反而身陷牢獄,，不僅自己身死，還連累家人,。

　　當時衛(wèi)翰林要是有錢賄賂太監(jiān),，他最多是貶官回鄉(xiāng)，肯定能全身而退,，根本不會被安那些罪名,。

　　也因此衛(wèi)驚鴻極恨閹黨，一再說教他別在京城做官,，不過好像他也做不了京官,，倒是沒有這個顧慮。

　　別人都是考試前不久得知主考官,，而蕭華早早就知道了這事,。

　　知道了主考官是誰，就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觀文風(fēng),。

　　蕭華之前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在與衛(wèi)驚鴻聊天時,，他這才透露出來,。

　　“今年大概率是蘇鄲,，前任翰林！”

　　“如果是蘇翰林,，那他的文章你還得多讀一些,，主考官的風(fēng)格也是極重要的?！毙l(wèi)驚鴻提醒道,。

　　經(jīng)這一提醒，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前想有了原題,，只要文章好，那怎么說也能中吶,，但是并沒有做到萬全之策,。

　　同一篇文章，放在不同的主考官,，可能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一個高中，一個落榜也是常有的事,。

　　文無第一,，文章的評判上帶有強烈的個人主觀判斷，有的主考官比較傳統(tǒng),，那他就喜歡行文比較穩(wěn)的八股文章,。

　　有的主考官喜歡辭藻艷麗，那些行文用詞鋪陣好的,，往往更容易得中,，有的主考官喜歡出奇，那些觀點標新立異,，又不違背四書集注,，反而容易中。

　　于是他從蘇鄲選中的前三名考生的文章判斷出,，這老爺是個傳統(tǒng)派,，那也就是說往往文章扎實，行文不求險不求奇,，講究一個樸實無華,，這樣更容易得過。

　　“我找了找,，這些都是蘇翰林的文章,。家里有些他的文章，你也看一看,?！?p>　　衛(wèi)驚鴻從書架里翻出來一打書稿。

　　都是蘇鄲的,，他又再次進行了對照,，果然如此。

　　而衛(wèi)驚鴻的行文風(fēng)格,，偏愛用詞華麗,，愛引經(jīng)據(jù)典，這個學(xué)他父親,。

　　他突然覺著之前衛(wèi)驚鴻給他寫的文章都要修改一番,。

　　于是他又把衛(wèi)驚鴻之前寫的文章，又默寫了出來,，先是自己進行了一番修改,，刪掉了部分華麗的辭藻，改用比較樸實的詞句,，為了顯出水平來,，還得微言大義。

　　只是他不太善長,，于是又拿來讓她再看看,。

　　“衛(wèi)姐姐，這是我新改的,，你再幫我瞧一瞧,，能不能按照蘇翰林的風(fēng)格改！”

　　“嗯,，倒也不難,，就是費些時間！”她也沒多問,，對于他讀書上的要求,，向來是有求必應(yīng)。

　　“還有這幾篇,，這鄉(xiāng)試前可否改出來,？”

　　“如此著急？”她看了看,，這些都是她曾寫過的,，只是離考期不過不過七天，時間還是有些緊,，見他認真的表情,，于是點了點頭。

　　……

　　蘇鄲其實并不是太和黨人,，最初的太和黨人是太和書院里出來的那一批核心骨干,，他沒在太和書院讀過書,，也沒正式加入過。

　　但他與太和黨的許多核心人物是相識,，有的還是同鄉(xiāng)好友,，關(guān)系極好，當初就是在閹黨破害太和黨的舊友時,，他曾仗義執(zhí)言,，最后他直接被寫進了《太和點將錄》中，因家中有些錢財,，這才贖身離開,，被貶官撤職。

　　而他今年已經(jīng)六十有八,，早已經(jīng)是老態(tài)龍鐘之人,，一生浮華，雖不能完全看透,，但曾見那些太和書院的同鄉(xiāng)們大多消亡殆盡,，也是少了些想法，多了些務(wù)實,。

　　他只是同情太和黨人,，但不贊成他們非黑即白的施政理念，當然以浙黨為核心的閹黨的施政更是一塌糊涂,，貪污橫行,，直接導(dǎo)致遼陽大敗，東北國土被遼國吞并,。

　　因此他不想成為雙方爭斗的棋子,，他直接拒絕了許多太和黨人的請托，向建昭帝進言起復(fù)太和黨的其他人,。

　　他如今沒有多少野心,，只想自保，也想保存家人,，為蘇氏一門爭一些榮光而已,。

　　鄉(xiāng)試具體的時間定在了十月初九。

　　鄉(xiāng)試要考九天六夜,，要提前一天進考場,，也就是初八這天點名入場。

　　經(jīng)過了科試,，只有前一,、二等和第三等前十名的秀才方能參加鄉(xiāng)試，剩下的秀才們也只能等下次科試了,，因此鄉(xiāng)試的考生人數(shù)并沒有歲試時的考生多,。

　　直南隸也不過是四五千人參加這次恩科,。

　　參加鄉(xiāng)試的考生不僅包括這些秀才，還包括監(jiān)生,、蔭生,、官生、貢生,。

　　貢生是秀才中的優(yōu)秀者，因此朝廷特別批準他們可以直接參加鄉(xiāng)試,。

　　農(nóng)歷十月已經(jīng)算入冬了,，天氣有些冷，各個穿的學(xué)校里比較厚實,。

　　初八這天午后開始點名,。

　　這一回與院試相像，可以帶考籃以及筆墨用具,，以及吃的,。

　　眾人點名進場，不過這回搜查的更嚴,，基本沒見著有夾帶的,，進入考場后，望了一眼有些年邁的主考官,，勿勿領(lǐng)了答卷離開,。

　　“荒，癸亥,?！?p>　　我去，是個末位號,，怎么是個坑號,！

　　暗道自己倒霉。

　　提著自己的考籃跟著帶路的軍士,，進入自己的考棚,。

　　這回這考棚有些異常，因為之前考棚外是有門板,，但也就是個擺設(shè),，許多都是壞的，根本不見用過,，此時這門板不僅立了起來,，各個都是好的，有些明顯是新修過的,。

　　他進入考棚等待,，因為今天不是考試天,，考題得要等到明天才能放，此時進來,，就是睡覺等到第二天,。

　　他靠在生硬的板子上，看著下午還不錯的陽光,，天氣不算冷,。

　　等了許久，挨到傍晚時分,，所有的考生進場,，負責(zé)監(jiān)考這荒字號大考棚的監(jiān)考官，直接領(lǐng)著兵卒過來,。

　　“棉被一條,，炭盆一個，蠟燭三根,！”

　　在監(jiān)考官的分發(fā)下,，他領(lǐng)到了自己的東西。

　　只是這棉被不怎么厚吶,！

　　還只有一條,，這樣的冷的天，至少得一鋪一蓋吧,！

　　“大人,，這不夠蓋吶?！彼χf,。

　　“就這些，所有人都一樣,！”

　　監(jiān)考官是個州學(xué)里調(diào)來的,，笑了笑，見得多了,，也沒在意,，一看這位的穿著打扮就是個富家公子，但考場規(guī)矩就這樣,，能熬得了這苦,，才是真本事。

　　“可要出恭,？”監(jiān)考官問,。

　　“剛?cè)ミ^，不用了！”他只得無奈說,。

　　“鎖來,！”

　　只見一位軍士從一個盒子里取來一把鐵鎖，另一位軍士直接把他的考棚門關(guān)上,，好在門板并沒有完全遮擋整個門,，還留了一尺高的頂，想來是透光用的,，哪怕如此,，這小考棚當真成了號子，有些昏暗,。

　　只聽咔噠一聲,，上了鎖，軍士拔出鑰匙遞給監(jiān)考官,。

　　蕭華見這陣仗也是意外,，雖然道聽途說這鄉(xiāng)試極嚴,，連門都要上鎖,，但還真是第一次體驗。

　　監(jiān)考官接過鑰匙,，掛在廊下的板子上,，朝關(guān)在里邊的蕭華道：“要是出恭，就搖鈴,！”

　　他在棚號內(nèi)找了找,，果然在門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根繩，只要在里邊拉動,，外面的鈴鐺就會響,。

　　“還有，那火盆注意些,，放在桌子下面,，別挨了棉被！”監(jiān)考官叮囑道,。

　　說是火盆,，只是一些紅炭，外面已經(jīng)灰了,，只有里邊偶爾還能看見幾點紅星,，多少還能提供點熱量。

　　將火盆推到安全的位置,，確認不容易碰到別的東西,，這才放下心來。

　　好在來之前，他也是吃的飽飽,，晚上也不怎么餓,，睡覺前簡單吃了一塊酥糕，只喝兩口水,，這水缸里的進水沒敢多喝,，生怕拉肚子。

　　因題目還未放,，他也不敢提前做題,，只得早早睡了，這蠟燭還是要省的,。

　　只是這一床棉被,，上面還有些異味，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弄來的,，看著上面的斑斑點點,，著實讓他有些難過。

　　穿的多,，也不怎么怕,，晚上睡覺沒脫衣服，和衣裹著棉被,，躺在凳板上,，伸不直腿，只得半縮著將就睡著,。

　　睡到半夜十分,，陣陣冷風(fēng)從那么大的門逢里穿進來，讓他打了幾個哆嗦,，頭上也是冰涼一片,，肚子里也是饑餓難奈，這棚號里透風(fēng)條件也是太好了,。

　　這哪里還睡得著,，但不睡吧，又擔心次日狀態(tài)不好,，把火盆里的炭又翻了翻,，借著考棚外的燈光，他從考籃里找了塊紅棗糕吃了,，身上總算多了些熱乎勁,。

　　然后捂著鼻子，將自己的頭塞進被子里,，整個人縮成一團,。

　　這樣總算好了一點,，只是這棉子還是薄了些，還是覺著后背發(fā)涼,。

　　勉強挨到天明,，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整個人的狀態(tài)有些差,，鼻子也有些難受,，感覺頭暈乎乎的。

　　早上,，又吃了一塊糕餅,，將就填了肚子，喝了點水,，瞬間感覺自己有些憔悴,，比他在青竹別院的后院里通宵還難受。

　　提前磨墨,，鋪好稿紙,，等到放考題。

　　總算等放題,，依舊是用燈罩放題,，只要從門上面留出來的一尺空間，就能看到考題,，這門設(shè)計的倒是合理,。

　　此時看到考題,，他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欣喜萬分，熬了這么久,，不就是為的這些么,？

　　第一題一樣的。

　　第二題也是,。

　　第……

　　哈哈哈,，七道題全部得中，跟《科舉全書》里的一模一樣,，他趕緊興奮地將題目記下來,。

　　哎，一朝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此時突然有些感激衛(wèi)姐姐了,，不然他真不好去找?guī)退鲱}的人，為了給他臨時改文,，連熬了幾天的夜,，也是極為辛苦。

　　他此時的信心也是大增，直接在稿紙上默寫,。

　　第一題：書同文,！

　　出自《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這題還算正常，不算難,，只要是熟讀中庸的,，不可能沒做過這個破題，就怕沒做過,，那肯定也做過這個段句的破題,。

　　鄉(xiāng)試是難，但也不是全是難題,，還是以大題為主,，那種截搭題有，但并不多,。

　　第一篇文章不消多會,，就已經(jīng)落成。

　　第二題：晉人有馮婦者,，馮婦攘臂下車,。

　　出自《孟子》，孟子曰：“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p>　　這題就是個兩節(jié)句，前句與后句進行的搭接,，這樣的題就要比單句和章句難一些,。

　　不過，他有自己的背好的文章在,，直接默寫出來也就好了,。

　　“晉人始則改行以從善,，終則徇人而失已也。

　　……”

　　第三題：食不多,。

　　出自《論語》：不撤姜食,，不多食。

　　也就是把上句結(jié)尾字“食”跟下句的開頭兩個字“不多”進行截搭,，而新成一題,，這意思與原文完全不同了。

　　而有的時候,，你根本想不到是哪一原文里的,。

　　這題就有些滅絕人性了，十分難以理解,，稍有不慎,，就會整錯。

　　若是讓他來做這些題,，別說兩天,，就是十天也不一定能寫出一篇好文章來。

　　還是默寫下來省心,。

　　后面還有四道五經(jīng)題,，他的本經(jīng)是春秋，這次的春秋題還好些,，只有一道是截搭題,，其他三道都是正常的大題。

　　不管大題還是截搭的小題,，他都一樣應(yīng)對,，直接默寫下來了事。

　　七篇文章全部默寫完,，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現(xiàn)在趁著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還算不錯,，直接準備開始謄寫答卷,，防止后面身體出狀況，也可以直接交卷,。

　　因鎖著門,，只要不是大呼小叫，不管在里邊干啥,，都沒人管,，監(jiān)考官與軍士只守在外面，并不會進來,。

　　他也不怕別人看到,，謄抄前,，最后一遍讀了讀七篇文章，雖然已經(jīng)檢查了無數(shù)遍,，還是習(xí)慣性的最后檢查一遍避諱字,。

　　檢查完，提起產(chǎn)自涇縣的兔豪筆,，將筆頭的墨水勻開,，一字一字慢慢將文章寫在正式答卷上，認真寫字比較費神,。

　　硬是花了一兩個時辰才全部抄寫完,，七篇文章只有一處錯字，這個沒有辦法,，難免會有寫錯,，主要還是后面他的注意力有些跟不上了。

　　全部寫完后,，整個人有些虛脫,。

　　但更多的是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