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縣西門外大約二十里,,有一個百多戶人家聚集起來的小村落,,喚作高家集。
由于靠近官路,,距離錢塘縣的位置又不近不遠(yuǎn),,往來商客都喜歡在這里落腳歇息,,偶爾有錯過宿頭的家伙,也會在這里找戶人家借宿一宿,。
之后或給些銀錢,,或放心米糧,對于村落中的百姓來說,,總歸是能落些東西,。
因此每到太陽下山之時,總有村民在此等候,。
王老漢便是其中一員,。
今天從傍晚開始,,他便在等候,現(xiàn)已月至中天還是沒人來,,他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今天沒戲了。
正要起身的時候,,王老漢眼前忽然多出了一雙腳,,便有聲音道。
“敢問老丈,,家中可否能借宿,?”
“可借可借!”
王老漢忙抬頭,。
見眼前這書生一身青色的書生服,,頭上頂著書生巾,面容清秀,,膚白細(xì)嫩,,顯然是沒吃過苦的。
他背后背著一個竹箱,,各種雜物堆得滿滿的,。一看就是出遠(yuǎn)門的裝束。
聽王老漢如此說,,書生大喜過望,。
“小生想借宿一晚!”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王老漢欲言又止,。
那書生愣了一下,隨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從懷中摸出了幾文銅錢,,塞了過去:“冒昧打擾,這些便作為謝儀,,您看,?”
觸手冰涼,輕輕一掂,,王老漢立刻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跟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后往村落走去,。
高家集住戶雖不多,,但都是靠路吃飯的,,家里即便有地,也只是少有梁田,,反而菜田和蔬果要多一些,。
畢竟有商業(yè)加成,因此跟附近的村莊相比,,高家集要稍顯富裕些,。
最明顯的一項便是路。
雖是村中小路,,卻也是平整過的,,即便沒有鋪就青石板,卻也撒了幾層黃土,,起碼踩上去不至于崎嶇難行,。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天。
“書生從何而來,?”
“自江浙而來,,要往西北去?!?p> “可是游學(xué),?”
“老丈也知游學(xué)?”
“那是,!別看高家集小,,每日往來商客卻多,南北東西都有,,老漢沒事的時候,,也愛去茶館聽些南腔北調(diào),奇詭怪事,。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話雖如此,王老漢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自得,。
書生道:“那倒是有趣得緊啊,。小生不是游學(xué)而是為生計所迫,總之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書生一聲嘆息,倒引出了王老漢幾分愁緒,,一時間便安靜了下來,。
兩人走過一排排小屋,前方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宅院,。
夜色中如趴在地上的巨獸,,森然冷漠,,令人生畏。
書生吃了一驚:“老丈,,這是您家,?
王老漢似羨慕似嫉妒的瞟了一眼,撇撇嘴道:“怎么可能,!這是高員外的宅院,,他家可不得了。跟龍虎鏢局的總鏢頭是親兄弟,,勢力大著呢,。
附近的土地有八成都是他家的,據(jù)說在錢塘縣還開了間綢緞莊,,日進斗金,。
可不是咱小門小戶比得了的!”
“龍虎鏢局么,?倒是有所耳聞,!”書生似懂非懂的點頭。
心說:沒想到鄉(xiāng)下村落也能看到這樣的高門大院,。
兩人掠過高家宅院,,又一片小院映入眼簾,王老漢指著最前面亮著燈的院落,,道:“那邊是我家了,!哦,對了,,書生,,一直忘了問,你怎么稱呼呀,?”
書生道:“哦,,小生姓寧,叫寧采臣,!”
……
兩人說話間,,高家大院后宅卻已鬧得不可開交。
一身華麗綢緞的婦人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指著書房大罵:“高老摳,你給老娘我滾出來,!”
下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眼觀鼻鼻關(guān)心,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木頭人,。
“別以為躲在里面不出聲,,便能逃過一劫,。賈家商號的人已經(jīng)上門了,拿走了三千畝地契,。
那可是三千畝的上好水田呀!你把它抵出去給你那個死鬼兄弟還債,,你瘋了不成,?”
說著,婦人眼中發(fā)紅,,抓起黑陶大碗狠狠摔在地上,。
嘩啦!
嘩啦,!
嘩啦,!
一連三個黑陶大碗撞在青石板上,碎得碎片迸濺,。
旁邊托盤已經(jīng)空了的丫鬟,,忙悄然退去。
后方另一個同樣大漢的丫鬟補位,,手里托盤上,,赫然擺著三只一模一樣的黑陶大碗。
再往后看,,七八個同樣打扮的丫鬟都端著托盤,,每人手中都有三個黑陶大碗。
“高老摳,,跟老娘裝死是不是,?你的威風(fēng)呢?你的寧折不彎呢,?哪里去了,?你是覺得翅膀硬了是么?,?可以隨便糊弄老娘了,?”
說到氣頭上,婦人又是一個三連摔,。
“還有那五千兩銀子,,今天要是不解釋清楚,我告訴你高老摳,!這官司就要打到我哥哥梁相國面前,!”
“別以為我庶出就好欺負(fù),還有哥哥給我做主呢,!”
說著,,她抓起一只黑陶大碗,,直接對書房扔了過去。
碗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啪嚓摔在青石磚地上,,瓷片飛濺起來,迸濺得到處都是,!
緊接著便聽見一聲嗷嘮一嗓子,,高家大爺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猛沖出來吼道:
“你個敗家娘們還有完沒完了,?
老爺我今天高興,,不想跟你一般見識,還得寸進尺起來了,!”
婦人毫不示弱,,聲音更大:“什么叫得寸進尺?那是錢,!是銀子,!”
高家大爺要說話,眼角忽然瞟到被瓷器碎片刮破的窗戶紙,,頓時一陣心疼,,忙跑過去,,輕撫兩下,。
“誒呦喂,我的上好窗戶紙啊,,兩個月前剛換的,。”
一抬頭,,又看到婦人腳下一堆瓷片,差點沒昏過去,。
“我的碗?。∧闵鷼饩蜕鷼?,摔什么東西啊,,那是錢!是銀子,!
五個薄黑陶碗就是一文錢啊,,你這一地狼藉,少說二三十文沒了。
那得買多少黃豆??!你個敗家娘們啊,!”
高家大爺踹胸頓足,,差點沒哭出來。
婦人看看腳下,,氣勢一弱,,不過緊接著又高昂起來,吼道:“少給老娘岔開話題,,快點說,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不想過了,?”
“說!,!”
見自己婆娘眼睛瞪得溜圓,,知道已經(jīng)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高家大爺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極其不情愿的招了招手,。
“誒呀,罷了罷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天不告訴你,你能把家拆了,!還楞在那里干嘛,?快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