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年初,,宣德四年的冬天來得早了一些,天氣像是驟然寒冷,,前些日子才只是剛入深秋,多了些蕭索,,再然后,,空中刮過的風中便像是帶上了把把鋒銳無比的刀子,一把一把,,狠狠剮著人們單薄的身子,。
早晨起床,方牧打開房門,,只覺得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方牧看著有些陰暗的天空,,嘴里嘟囔著罵了一聲娘,。倉促吃過早飯,方牧便趕忙去往私塾那邊,。李夫子已經(jīng)在那邊等著了,,考教過了之前預留的課業(yè),便開始了今日的講課,。
方牧百無聊賴地翻動著面前的課本,,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案臺上的夫子看著這個往日里聽話乖巧的孩子今日里的種種做法,,心中訝異之余,,稍稍咳嗽一聲,將方牧從神游狀態(tài)中喚醒,,道了聲:“好生聽課,。”看著方牧重新坐直身體,,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授課。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方牧一如既往地先去給祖母問安,,然后直接回到了住所。關好門窗,,重新躺回床上,,放平身體,順便讓整個身體放松下來,,雙手置于腹部,,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呼吸開始變得緩慢悠長,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今年五月的一天開始,,方牧在上午上完課業(yè)之后,便會回到寢室補覺這一現(xiàn)象已經(jīng)從開始府中眾人的奇異再到如今的見怪不怪了,,反正小少爺在飯點總能準時過來用飯,,便歸結于了少年人總是易于犯困這一解釋上。唯一知曉一些內幕的老夫人,,也不再這件事情上多說什么,,眾人便也沒有了探究的欲望。
今年的天氣很奇怪,,晚春早冬,,而且早來的冬日尤其寒冷,對于位于江南的這一小鎮(zhèn)也是很罕見的事情,。
這一日早早起床,,神清氣爽,就是天氣越來越冷了,,讓方牧有些開心不起來,,實在是本來就小的身子在裹上了厚厚的冬裝,看著與一顆肥粽子毫無二致,。走在府中,,方牧有些疑惑,,雖然府中并沒有幾個下人,但是因為府院本來也就不大,,總能見到一兩個,,但是今日的府院尤其冷清。
廚房中,,今日的早飯已經(jīng)做好,,但是以往負責此項的黃鸝并不在此處。方牧撓了撓頭,,自己盛了一碗粥,,就著一個包子草草吃過早飯,在去往私塾的路上,,方牧才想起來,,今日休沐,一拍腦袋,,方牧這才往前院走去,,想著先給祖母問安再說。
前院有些吵鬧,。距前院還有好長距離,,方牧便聽到了一聲無比嘹亮的嬰兒啼哭,方牧撓撓頭,,家里什么時候多了個孩子,?等到了前院問過了一眾丫鬟才知道,這是今早在門外發(fā)現(xiàn)的,,許是這個冬天那人家過不下去了,,看自家府院氣派,,便將嬰兒放在了門口,。
“還好發(fā)現(xiàn)的早,不過在這種天氣下,,這孩子能挺到咱們家開門也不容易了,。”紅袖心有余悸道,。
方牧看了眼臉色紅潤的女嬰,,搖了搖頭,道:“看這個樣子應該是算著時間放的,,小姑娘沒有一點受涼的情況,,說不定你們將她抱回來的時候這孩子父母正躲在哪里看著呢?!?p> 沒理會紅袖小丫鬟的目瞪口呆,,方牧伸出短胳膊朝向抱著女嬰的祖母道:“奶奶,,我來抱抱?!?p> 說來也奇怪,,在他人手中啼哭不止的小姑娘到了方牧手中卻不哭了,睜著黑黝黝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小人兒,,將小手下意識地伸到嘴巴里面吮吸,。方牧吃力地騰出一只手,將女嬰的手從她嘴巴里面撥出來,,小聲道:“可不敢將手放嘴巴里面,,不干凈?!比缓箅p手重新抱好女嬰,,出聲道:“孩子應該是餓了,冬雪,,你去鎮(zhèn)子上問問,,哪家剛生完孩子的婦人愿意當下家里這小家伙的奶娘,銀錢什么的都好說,?!?p> 冬雪答應一聲就急急地出去了。
老夫人一直看著抱著女嬰的小孫子,,只覺得似乎有些看不透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人兒,,明明才四歲,卻有著很多大人都不具備的沉穩(wěn)與冷靜,,甚至在三月份的時候,,只是通過自家與尚書家聯(lián)姻都能說出那番話。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之人,?老夫人心中如是想著,,不過轉念一想,不管方牧如何,,終究是自己的親孫兒,,如此,心下便釋然了,。
方牧畢竟還是個孩子,,力氣有限,只是抱了一會兒便將孩子遞給了一邊的紅袖,,轉過頭來,,方牧跑過來對著主位的老夫人道:“奶奶,這孩子以后喚做方停雪吧?!?p> 老夫人幽深的眼眸閃了一下,,回道:“你想好了?”
方牧點頭道:“這日子無聊死了,,有個妹妹多好啊,,爹自己不勤快,我只能幫忙咯,?!?p> 老夫人伸手在方牧額頭上狠狠點了一下:“就知道拿你爹開玩笑,等到你爹真的給你納了個姨娘,,有你哭的時候,。”
“這有什么,,老爹現(xiàn)在還年輕,,趕緊續(xù)上一房是正事,等到了年紀大了,,哪家姑娘看得上哦,。要不奶奶你趕緊修一封書信給我老爹,我這邊支持他,?!?p> 老夫人有些無語地扶額道:“你是認真的?你是不知道你爹對你娘的情意,,讓他續(xù)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p> “這樣啊,。”方牧心中有些失望,,看來前世看的那些為了爭奪家產(chǎn),,兄弟之間反目成仇,然后自己高風亮節(jié),,用人格魅力使得自己弟弟迷途知返,,而自己卻將全部家產(chǎn)拱手相讓這樣的橋段以后是不會出現(xiàn)了,,方牧揉了揉腦門兒,,嘆了口氣。
冬雪辦事很是利索,,奶娘很快就請了回來,,吃飽喝足的方停雪很快沉沉睡去,眾人皆是舒了一口氣,,方牧讓奶娘回家將仍在吃奶的自家孩子也接到府中,,讓奶娘能夠方便一點,,奶娘高興應下,說著自家的那位也是個女娃,,正好可以和小姐做個伴,。
回到房間,方牧躺在床上,,看著黑黢黢的屋頂,,心思飄遠,想著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小妹,,嘆了口氣,,四年了,不知道那個丫頭大學畢業(yè)工作找好了沒有,,自己能不能夠照顧好自己,,有對象了沒,如果有了,,那個男生是不是會像自己原先那樣,,將她當做是上天給自己的最寶貴的禮物。這么多年的相依為命,,她在知道了自己逝去之后又會怎樣的傷心欲絕,。
四年來,方牧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不去想那個世界的事情,,總是欺騙自己,,這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作為最純正的理工男,,統(tǒng)一的思維就是,,這個世界上哪里會有什么穿越,等到夢醒了,,一切都回去了,,只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方牧越來越認識到,,那個世界,,自己終究是回不去了,這個世界,,是那樣真實,,真實到毫不留情地撕毀了自己的全部幻想。
“停雪,,嘿嘿,,這次哥哥保證不會丟下你了。”方牧呢喃道,,嘴巴咧的老大,,但是滾燙的淚水卻順著臉頰如斷線的珍珠滾下,然后在床上沁濕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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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在毗鄰秦皇宮而建的諸多大院之中,最過于豪奢的莫過于平南候家的宅子,,巨大的紫檀牌匾高高懸掛在府門之上,,黑漆鎏金,上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平南候府,,最左邊有一豎行鎏金小字,,宣德元年御制。
侯府庭院深深,,府主方炘端坐在書房中,,手中拿著一封信,看著半晌,,這才搖頭失笑道:“這小子,,還給老子認了個女兒?!?p> 隨后便是長時間的靜默,。
外面漸漸黑了,方炘卻沒有點燈的意思,,屏退了所有人,,方炘坐在椅子上,伸出食指,,在桌子上毫無規(guī)律地敲擊著,,清脆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像是要擊碎這越來越沉重的氛圍。
皇帝那邊已經(jīng)有了決斷,,那自己這邊便只能做出應有的應對,,但是一旦事情掀開了一角,絕對會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形成一股洪流,,牧兒首當其沖,,到時候只會暴露在所有人眼中,若是被那幫人知道了自己這邊的謀劃,,以他們的能量與手段,,牧兒能夠抵擋得住嗎?
希望這些年過去了,,小八還是那個小八,,那是他的外甥,是她的兒子,。
方炘重重嘆了一口氣,,隨后眼眸中閃過一抹寒光,敲擊聲陡然停止,,方炘右手附上右手邊自上而下第二個抽屜抽出再關上,,如此反復五次,身后建造在墻上的書架悄無聲息地朝著兩邊打開,,露出一扇黝黑的洞口,。方炘面無表情地走進去,身后書架重又關上,,嚴絲合縫,,絲毫看不出一點不妥。
通道黑且長,,方炘沒有絲毫不耐,,一步一步很穩(wěn)定地走著,腳步聲在窄窄的通道里來回晃蕩,。
同樣是一間書房,,方炘自書架后面出來,書房中有一而立年齡的男人正趴在桌子上寫著些什么,,對于身后的聲響并不意外,,這個世界上知道這條暗道的只有兩人,除了自己,,那么另外一位自然是他了,。
方炘并不打擾男人的事情,也不去看男人寫了些什么,,只是靜靜地站在書桌旁邊,,看著燭火上下跳躍著。
窗外夜色濃重,,安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