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本想直接去煙花巷,方炘知道他的意思,道:“昨夜去你那邊的時候,,便已經喊徐紹聰將杏園春上下控制了,,想必早已經處理完成?!?p> 然后方炘摸了摸方牧的頭:“你也累了一夜,,早些回去睡吧。剩下的事情交給爹,?!?p> 方牧不會騎馬,此時與方炘同乘一騎,。拍掉頭上的爪子,,方牧沒好氣道:“不勞您大駕,我剛剛說的要掀桌子,,不是一句空話,。”
一夜不睡,,雖有困頓,,但對于已經從七品的方牧而言其實不算什么,只是昨晚那些裝在壇子中的人彘給了他太多的沖擊,,再加上生平第一次殺人過后的異樣感,,讓他的精神在前面一直緊繃著。
方牧不怕殺人,,因為他知道這是必須要經歷的,,在這樣的一個大環(huán)境下,,早晚的事情,所以方牧其實很久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方牧怕自己一閉眼,,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那一個個被封裝在壇子中的人兒。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方牧覺得今日的長安城有些肅穆,。
方炘將方牧送回侯府,自己獨自騎馬朝著皇宮前去,。雖然之前和皇帝早有默契,,禁衛(wèi)營的人方炘可于長安城內隨意調動,但是明面上的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
再說了,,牧兒想要掀桌子,怎么也要請一道光明正大的手諭,。
離去之前,,方炘意味聲長地朝著方牧說了聲:“好好睡一覺,等到養(yǎng)好精神了就去禁衛(wèi)營找你徐紹聰叔叔,,不管鬧出了什么事情,,自有你爹在背后扛著?!?p> 方牧心理一暖,,對著方炘使勁揮了揮手。
宮內,。
“牧兒上京也有好些時日了吧,。”秦皇放下手中的奏章,,朝著旁邊的凳子努了努嘴,,示意方炘坐下:“這是不準備讓他繼續(xù)蟄伏了?”
方炘謝恩后道:“牧兒想要掀桌子,,我攔不住他,。”
秦皇抬手指了指方炘,,氣笑道:“是攔不住還是不想攔,?”
雨已經停了,云還在,。秦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嘆道:“你真當我對王守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一點都不了解,?只是單憑這些事情,,弄一個王守忠不難,,但是想要扳倒王家這個龐然大物,,太難太難了?!?p> 私下里,,他并未用朕的稱謂。
“那個時候,,王家完全可以從這些事情中摘出去,,將王守忠作為替罪羊,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他身上去,,反正是一個旁系子弟,,大不了后面重新扶持一個?!?p> “當然,,現(xiàn)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牧兒少年意氣,,你記得給他將屁股擦干凈了,。”
秦皇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回書案后,,拿起一本奏章:“此間事了,將牧兒帶來宮中一趟,,這么多年了,,我還從沒有見過他?!?p> 方炘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門口,,方炘忽然頓住了身子:“我讓牧兒休息好后便去禁衛(wèi)營,。”
秦皇抬頭看向方炘離去的地方,,呢喃道:“方牧,,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p> 旋即喚過來陳深,,囑咐道:“你去一趟禁衛(wèi)營,傳朕口諭,王守忠所犯之事,,平南侯之子方牧全權負責,,掌生殺之權?!?p> 陳深揣摩著這句話里面的意思,,只覺得一股風雨,撲面而來,。
方牧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經過三個時辰的休息,,心中的那種異樣感總算減去了不少,。自白安手中接過溫熱的毛巾,方牧胡亂擦了把臉,,與白安交代道:“備車,,去禁衛(wèi)營?!?p> 徐紹聰?shù)昧朔侥邻s來的消息,,早已經整備軍馬等候在禁衛(wèi)營門口,見到方牧跳下馬車,,徐紹聰快步走過去,,眼神寵溺道:“才三個月未見,又長高了,。來京這么久,,也沒見你主動尋我去吃酒,等此間事了,,有你受的,。”
方牧哎了一聲,,歉意道:“徐叔叔,,今天麻煩您了?!?p> 徐紹聰拍了拍方牧的肩膀,,領他去了軍馬隊列之前。
待方牧站定,,徐紹聰忽然單膝跪地,,一手扶膝,一手握拳撐地,,朗聲道:“末將徐紹聰,,謹遵圣上口諭,,參見世子殿下?!?p> 列隊軍士皆整齊下跪,,聲如洪鐘:“參見世子殿下?!?p> 突入其來的變化下了方牧一跳,,方牧趕忙將徐紹聰扶起來:“徐叔叔這是作甚,快快請起,。諸位將士,,快快請起,?!?p> 徐紹聰站起身來,其身后的軍士同時起身,,整齊劃一地發(fā)出唰的聲響,。
“早些時候,圣上傳來口諭,,王守忠之事,,由世子殿下全權處理,有生殺之權,?!?p> 聽到這個消息,方牧忽然笑了,。
“這是想讓我,,又或者說方家與王家不死不休么?!狈侥猎谛闹邪蒂澮宦?,這個從未見過面的舅舅,段位有點高的可怕了,。
“這是算準了我在這件事上的態(tài)度了,?還是說方炘今天早晨在他面前說了什么?”方牧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擯棄干凈,,“不管了,王守忠我是一定要殺的,?!?p> 方牧眼里閃過殺機,與徐紹聰同乘一騎,,揮手道:“眾將士,,出發(fā),。”
陰雨綿綿,,行人稀少,。不比發(fā)絲粗幾分的雨水打在臉上,如春日里輕柔拂過的清風,,帶來一絲絲清涼,。
方牧抬頭看了看天空,心道:“這還真的是一個走人走的好天氣,?!?p> 方牧領著大隊人馬沿城道一路走過,路人皆為之側目,,待看清為首的那個少年,,心想這又是哪一個大人物。
昨晚與今早發(fā)生的事情,,方炘也好,,徐紹聰也罷,皆是極有默契地封鎖了消息,,因此路人只是猜測是否長安城里又有哪一個達官貴人犯了事,,導致公眾禁衛(wèi)營出動。當然也只能在心中猜測,,看著方牧等人前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守忠并未和王家本家住在一起,,在坐上兵馬司司座的位子后,,便自己在長安城里的永興坊另置了房產。
方牧于王守忠家門口站定,,看著這有些簡樸的大門,,腦海中回想起那個形如浪子的家伙,搖了搖頭,,揮手道:“喊門,。”
自有一隊人馬分立于兩側,,一人走出隊列,,用力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方牧看清看著門后的人,,眼神瞇起。
王守忠面色平靜,,除了在看到方牧的時候眼中閃過驚訝,,但很快也被他隱去了,。
“院中除了我的妻兒,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蓖跏刂姨谷灰恍Γ骸白蛲斫l(wèi)營出動的時候我就隱約知道了,紙終有包不住火的一天,,我做的我都認,,只是煩請不要嚇到我府中的妻兒,他們是無辜的,?!?p> 方牧饒有趣味地看著王守忠,眼神鋒利如刀:“你現(xiàn)在在跟我說無辜,?”
“你有什么資格說無辜二字,。”方牧抬頭盯著王守忠,。
“怎么,,想將所有的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過去,?想保全王家,?你想多了,我根本就沒有想要從你身上能夠挖出王家的什么腌臜事情,?!?p> “我想要針對的,或者說我目前想要唯一針對的,,就只有你啊,。”
“再說了,,從我站在這里的時候開始,,我便已經被王家的人盯上了吧,只是,,這又如何,?”
王守忠從這么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孩童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感。冷靜,,如厚重東山,;鋒銳,如出鞘長刀,。
這根本就不像是個孩子,。
方牧懶得過多廢話抬手揮了揮:“抄家?!?p> 看著王守忠捏緊的雙拳,,方牧笑道:“棄子而已,,你若是想反抗,可以試試,?!?p> 禁衛(wèi)營軍士魚貫而入,方牧平靜的看著王守忠,,眼中的殺機毫不掩飾,。王守忠甚至能夠確性,自己只要有所動作,,面前這個孩子是真的敢殺人,。
看著方牧眉眼,王守忠最終長嘆一聲,,松開了握拳的雙手,,自嘲一笑:“平南侯后繼有人了?!?p> 不多時,,有軍士拿著一張紙過來遞給方牧,方牧接過,,看著上面的抄家清單,,笑道:“這做狗的覺悟還真的是高,這自己住的窩真的是比臉還干凈,?!?p> 側頭看到從府院里押解過來的王守忠妻兒,方牧忽然朝著王守忠笑道:“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圣上在給我的口諭中,加了一句話,,那便是——全權負責,,掌生殺之權?!?p> 王守忠只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騰而起,。隨著方牧揮手,王守忠驀然轉頭,,身子就要如箭一般射出去,。
只是已經晚了,軍士的長刀已從他妻兒脖子上抹過,,鮮血如瀑,。
“你!好狠,!”
王守忠紅著眼睛,,臉上青筋密布,,死死盯著方牧。
方牧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王守忠:“原來你也會心疼啊,,我還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畜生,。”
王守忠再難抑制,,身子彈射而出,,右手成爪,朝著方牧揮來,。方牧面色不變,,身邊徐紹聰一步橫移,擋在了方牧身前,,后發(fā)先至,,一個腿鞭,勢大力沉,,重重砸在王守忠胸口,。
王守忠一個悶哼,身子如炮彈一般砸在地上,,口中連吐幾口鮮血,,一時爬不起來。已經失去了行動力,。
方牧從旁邊軍士腰間抽出長刀,,為了避免王守忠臨死反撲,先是挑斷了他的手腳筋,,然后再是拄刀,身子微微前傾,,居高臨下地看著王守忠,。
“其實剛剛在來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應該怎么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妻兒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或許算一個,,可是只是這樣怎么夠,?”
“你不知道我心底里有多么想將你也做成人彘,就放在長安城城門,,只是我這個人生來善良,,況且那么做確實有違天和,便放棄了,?!?p> 一邊的徐紹聰看著這個樣子的方牧,,只覺得陌生,方牧算是他從其小時候就有所接觸,,看著長大的人兒,,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將從前那個溫良恭儉讓的少年身影與此刻眼前這個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般的少年的身影重合。
唯一的解釋就是昨天晚上的經歷,,可是他昨天晚上究竟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徐紹聰忽然有些后悔,,煙花巷那邊早知道就派個副將過去就行了,。
方牧有些喋喋不休,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說這么多話,,與其說是講給王守忠聽的,,還不如說是方牧下意識里想給那些裝在壇子中的孩童一個解釋、一個公道,。
“算了,。”方牧忽然直起身來:“他們會看到的,?!?p> 方牧壓低了聲線,眼神清冽地看著王守忠:“從今日起,,我只做一件事,,與王家不死不休?!?p> 方牧忽然自嘲一笑:“有殺母之仇存在,,我與王家好像早就是不死不休了?!?p> 王守忠本想嘲弄一番,,他明知自己今日必死無疑,只是想在臨死前再惡心一下身前的少年,,只是,,所有的話都像是卡在了喉嚨中,如鯁在喉,。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的話或許真的不是異想天開。
他眼中的龐然大物,,或許真的會在這個少年的面前轟然倒塌,。
“時候不早了,上路吧,黃泉路上走快點,,說不定還能追上你的妻兒,。”
方牧揮刀,,王守忠的頭顱滾了滾,,最終停下,已經毫無生氣的雙眼看著慘白的天空,,死不瞑目,。
鮮血飛濺,方牧閃身躲過,,原本已經消下去的異樣感再度襲來,,方牧臉色一白,胃中的翻滾再也壓制不出,,直接吐了出來,。
徐紹聰看著嘔吐不止的方牧,上前輕拍著他的背部,,也就這個時候,,徐紹聰才覺得,方牧重又變成了一個孩子,。
等到終于好受一點后,,方牧深呼吸一口氣,朝著徐紹聰歉意一笑,。
“是準備直接歸家還是等下與我出去轉轉,?”徐紹聰關切道。
方牧道:“有些頭疼,,等下我便回去了,,只是這邊可能還要麻煩徐叔叔處理一下了?!?p> 徐紹聰拍了拍方牧的肩膀,,笑道:“跟我客氣啥,那你便早些回去休息好了,,這邊交給我?!?p> 方牧嘴角扯過來一抹笑容,,喚過來白安,朝徐紹聰?shù)绖e,。
走出王府,,空氣中的血腥氣味少了些,方牧看著厚重的云層,,長嘆一聲,,抬步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為何,殺了王守忠,,方牧心中并未有多好受,,原先以為會有的暢快,在揮刀之后并沒有感受得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方牧靜靜地走著,。
經崇元坊,,過煙花巷,只覺得一如既往地喧鬧,,早早查封的杏園春似乎并沒有惹得過多尋歡作樂的人的關注,,或許他們只會怨懟一番,發(fā)個牢騷,,然后便走進了其他的青樓,,繼續(xù)醉生夢死。
方牧看著這樣的長安,,沒覺得繁華喧囂,,燈火輝煌,只覺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