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葉崇明第一次見到方牧,。

　　但是這卻不是方牧第一次見到葉崇明,。

　　方牧仍然經(jīng)常會想起那個自大火中抱著自己沖出來的那個男人。

　　葉崇明在看到方炘身后的方牧愣了一會兒，然后便是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他坐靠在一張?zhí)梢紊希鞖膺€沒有那么涼,，但是男人身上已經(jīng)蓋上了一張毛毯,。見到方炘與方牧的出現(xiàn)，葉崇明撐著躺椅扶手站了起來,，似乎很吃力的樣子,。

　　方牧知道這是因為什么。

　　“牧兒,，我可是早就想見你了,。”葉崇明笑道,。

　　方牧認(rèn)真道：“其實,，我也很早就想見您了?！?p>　　葉崇明慢慢走出了書房,，走到風(fēng)雨連廊下面就停止了步伐。他用手指刮了刮有些斑駁的舊漆,，嘆道：“時間過得真快,，都已經(jīng)十二年了?！?p>　　方牧走到葉崇明身邊,，他知道葉崇明在說什么事情，于是問道：“十二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葉崇明轉(zhuǎn)過身,，伸手摸了摸方牧的腦袋笑道：“不過就是有人謀反，有人平反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方牧看著葉崇明白的有些不自然的臉龐,，眼神堅定道：“您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而是更深層次的東西?！?p>　　“有時候,，過早知道某些血淋淋的真相并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可是我總要知道,，我為了什么活著,。”

　　方牧看著院中肅殺的秋景,，緩慢而堅定地道：“我要知道我母親當(dāng)時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你身體是怎么傷的,，我要知道,，方炘那時候在干什么，我要知道,，當(dāng)年那把火是怎么燒起來的,。我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因為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活著,?！?p>　　葉崇明嘆了一口氣，朝著方炘無奈地笑了笑：“就知道你將他帶到我這邊準(zhǔn)沒有什么好事,?！?p>　　方炘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扶著葉崇明去院中坐下,，方牧跟著過去,，站在葉崇明身邊。

　　方牧曾經(jīng)以為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會漸漸忘記那個甫一睜眼便看到的那個虛弱地女人，因為他之前是那么堅信時間能磨平一切,。

　　可是,，隨著一年又一年，那個帶著堅定與不舍的女人的臉,，竟然越來越清晰起來,。

　　與之同樣變得清晰無比的還有身邊這個男人的臉。

　　明明自己只是一個穿越過來的靈魂啊,，明明與這兩個人之間應(yīng)該沒有任何情感上面的糾葛,，明明自己只要混吃等死就好。就算當(dāng)一個皇帝手中的棋子,，只要聽話,，然后再裝瘋賣傻，總能有希望接著活下去,，或許還會活得很好,。

　　只是,，為什么現(xiàn)在每次想到那個為了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去死的女人，心就會像是扎了刀子一樣疼,。

　　方牧原本很反感去思考這些問題,，可是越是反感，越是不去想,，那道晃眼的火墻便會從心中,，從眼底猛烈燃燒起來。

　　“長庚十九年,，昭武帝病逝,，因為事發(fā)突然，所以并無遺詔流傳,，但是有口諭,，口諭內(nèi)容大致是自其殯天之后，由二皇子李承煥繼承大統(tǒng),?！比~崇明從旁邊燃燒的炭盆上取下水壺，給方炘和方牧泡好一壺茶,，口中緩緩道出當(dāng)年的一段秘密,。

　　“大秦權(quán)貴之禍，由來已久,，到了昭武帝即位,，那是最有希望拔除這道跗骨之疾的一個時期，只是昭武帝很聰明,，并未明目張膽地削減權(quán)貴們的權(quán)利與利益,，反而在某些方面，甚至?xí)俗屢徊?，這就導(dǎo)致權(quán)貴們的心思漸漸活絡(luò)起來,，有了一種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p>　　“權(quán)貴們不知道的是,，昭武帝也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他們造反的機會,，只是這個機會,，昭武帝足足等了十九年，同樣他也布局了十九年,，若是一切往好的地方發(fā)展,，或許權(quán)貴之禍便真的能夠在昭武帝手中終結(ji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p>　　葉崇明長嘆一聲：“昭武帝生有九子，良莠不齊,，尤其是大皇子李承希,，心比天高。因為大秦自古立長不立幼,，所以在他十歲的時候,，便登了太子之位?！?p>　　“只是這太子,，總以為那個位子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于是早早地便拉幫結(jié)黨,。因他性子多疑,，所以時常會懷疑其他的皇子對他的太子之位多有覬覦，便做出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但因為他確實能力出眾,，所以昭武帝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著結(jié)束了權(quán)貴之禍之后再來好好整治一下自己的這個兒子,?！?p>　　“昭武帝一生中做得最錯誤的事情就是太過相信自己的兒子們。所以他將自己有關(guān)權(quán)貴之禍的布局在他覺得時機快要成熟的時候,，告訴了自己的兒子們,，只是他忽略了那個位子對其他皇子們的吸引力?！?p>　　葉崇明喝了一口茶,，潤了潤有些發(fā)干的喉嚨，接著道：“嫉妒永遠(yuǎn)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而欲望是嫉妒最好的養(yǎng)料,，因為得不到，所以嫉妒能夠使人做出很多本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與權(quán)貴們聯(lián)手,，待事成之后自己坐上那個位子,。”

　　“所以昭武帝對外說是病逝,，其實是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手里,。”

　　“而事情的爆發(fā)點,，是那道口諭,，就是二皇子繼位大統(tǒng)的口諭,。”

　　“太子認(rèn)為那個位子本來就是他的,，所以發(fā)動了政變,，其他皇子則認(rèn)為既然老二都能繼位大統(tǒng)，那為什么我不可以,，所以整個宮廷便都亂了,。”

　　“那晚死了很多人,?！?p>　　“昭武帝的兒子們，最后只剩下了八皇子李承乾和九皇子李承景,。因為小八自小與我和你父親方炘要好,，最終憑借著老侯爺方祈的玄甲重騎登上了那個位置，但是老侯爺也在那場宮廷之亂中殞命,，最后被追封為護(hù)國公,。”

　　“老夫人在心灰意冷中,，帶著剛出生的你去到了康城,，方炘卻留了下來，與假死脫身的我開始了一系列的布置,?！?p>　　葉崇明換了一壺茶重新煮著，方牧認(rèn)真聽著葉崇明的述說,。

　　“這便是十二年前發(fā)生的事情,。當(dāng)然是少了很多細(xì)節(jié)，不過那些都是不重要的,。隴右權(quán)貴在那場政變中同樣損失慘重,，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憑借一句勤王也讓剛即位,，沒有什么基礎(chǔ)的小八找不到動他們的借口,，這些年來更是喘了一口氣，慢慢恢復(fù)了過來,?！?p>　　方牧皺眉道：“那我母親是怎么死的，那個時候她為什么會在皇宮之中,?！?p>　　方炘聽到這個問題，痛苦地偏過頭去,，而葉崇明那平靜的臉龐也染上了濃郁的悲傷,。

　　“政變來得毫無預(yù)兆,，那時昭武帝剛剛駕崩，你母親因為是昭武帝最寵愛的女兒,，理所當(dāng)然要去守靈,。這件事情怪我，明知道宮中會有大事發(fā)生,，但卻總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沒有勸阻你母親?！?p>　　方牧臉上露出黯然,，長嘆了一口氣：“這不怪你，人力有時窮,?？墒欠綖援?dāng)時在哪兒？”

　　“那時候他與我正跟著老侯爺,?！比~崇明深吸一口氣，然后長長地呼出來：“那時候老侯爺已經(jīng)快不行了,，方炘要時刻照顧著他,，所以只有我獨自前去了長樂宮。沒想到最終還是晚了一步,?！?p>　　“我知道了?！狈侥恋偷蛻?yīng)了一聲,，看著身邊有些抽泣的男人，緩聲道：“爹,，這件事情上,，我原諒你了?！?p>　　聽到這句話,，男人肩頭抖動的頻率更大了。

　　“母親葬在哪兒,？”

　　方炘抹干凈眼淚,，但還是有些抽噎，所以說話都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葬……葬在南山了，那……那是你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