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象飛變,，車子從一望無際的草原開進漫無邊際荒野，綠色的草地從視野中退去,，黃沙揚起塵土,，白雪皚皚的山峰浮現(xiàn)在路的盡頭,。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蹦腥宋⑿?。

　　“我知道,，這句是說，只要喝下這杯酒,，西邊的陽關就不會有人記得我了,。”熊望著窗外,。

　　男人將手肘架在車窗上,，用手心輕撫額頭，心想這送行酒被熊喝成了斷頭酒??！

　　“老哥酒量是真猛，我當兵二十年,，還沒遇見過比你能喝的,。”屠龍車技一流,，拍馬屁的功夫也不弱,，更貼切的說，這叫人情味,。

　　“你也不賴啊,，怕是軍中第一酒王了?！蹦腥诉€在微醉,，屠龍早已醒酒。

　　夢娜沒好氣道：“你倆別互捧了，正經(jīng)事不干一點,，倆酒鬼碰到一塊了，從現(xiàn)在開始到任務結束為止,，不準再喝酒了,！大熊，咱們一起監(jiān)督他們,?！?p>　　夢娜說著拍了拍前座。

　　熊點了點頭：“嗯,！”

　　“這......”屠龍大力踩了下油門,。

　　男人正色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吧？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p>　　男人說著,，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該剃胡子了,。

　　熊：“我知道,，

　　這幾句是說，

　　人高興了到處撒歡,，想用酒杯去裝月亮,。

　　買美玉不如去洗腳，一旦喝醉了就醒不來了,。

　　過去人寂寞了,，只能喝酒排名。

　　所以喝酒的危害還是蠻大的,，寂寞了就想去喝酒,，喝了酒就想去洗腳，洗了腳就想去裝月亮,，這對月亮不好,。”

　　“唉,?！蹦腥藝@了口氣，心想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神啊,，救救我,。

　　熊說的驢唇不對馬嘴，但為了給這二人戒戒酒,，夢娜還是硬著頭皮答應：“說的對,！”

　　“咳咳......”男人忍不住咳嗽了兩嗓子。

　　屠龍趕緊出來辯解：“酒是個好東西,，酒壯慫人膽,，當年我第一次扛著槍上戰(zhàn)場的時候，耳邊全是子彈,，嗖嗖嗖,，那撕裂空氣的聲音，周圍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嗡嗡嗡的,，嚇死人，要不是提前喝了兩斤酒,，怕是早就嚇得腿肚子發(fā)軟了,，哪里還有沖鋒的力氣?！?p>　　男人：“就是,，兩斤酒下肚，子彈從我肚子眼里呼嘯而過,，我都不帶喊疼的,。”

　　熊：“子彈打穿你的肚子,，那你豈不是能看見自己的腸子飛了出去,？”

　　男人腦部了畫面：“我今中午想吃點清淡的?！?p>　　熊：“好嘞~”

　　屠龍：“不光如此,，酒還能消毒，就算子彈打穿了肚子,，咱爺們直接擰開蓋往里灌,，不用經(jīng)過腸子也能一步到胃，甚至都不用消化了,?！?p>　　男人：“得了兒，今中午我不吃了......”

　　屠龍：“而且喝酒能提神醒腦,，冷的時候還可以暖暖身子,?！?p>　　男人：“嗯！喝酒還能增進感情,，是吧老弟,！”

　　屠龍：“是的，大哥,！”

　　“那你們知道酒的起源嗎,？”夢娜問道。

　　“想考我,？這問題根本不用我出手,，徒弟你來,！你不是老想研究人類文明嗎,？給你個機會?！蹦腥藛栃?。

　　熊搖頭晃腦：“酒？”

　　好像在那本“人類文明的覆滅與熊文明的崛起”一書中,，還沒有寫過,。

　　“酒應該比人類文明誕生的時間要早吧？”熊反問,。

　　男人：“酒是人類誕生文明的一個重要指標,。”

　　夢娜：“酒確實要比文明出現(xiàn)的早,?！?p>　　“因為有了文明才有酒的命名，在大自然中,，野生的瓜果可以通過自然發(fā)酵而產(chǎn)生美酒,，人類發(fā)現(xiàn)了酒后，文明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蹦腥私忉尩馈?p>　　“想不到你懂的還挺多,?！眽裟瘸蛄搜勰腥恕?p>　　“那是,，相傳在農(nóng)耕時代,，人們用容器儲存收獲的大麥，某個陰雨天,，倉庫破了個洞,，雨水滴落進容器里,，大麥沾水就生根發(fā)芽，在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了糖,。

　　然后第二天又下起了雨,，連綿的雨再次侵滿了容器，在這個過程中,，野生酵母將大麥產(chǎn)生的糖轉化為二氧化碳和酒精,。

　　直到第三天，才有人打開倉庫,，發(fā)現(xiàn)了容器里裝滿了一種冒著泡的神秘液體,，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這個人端起容器,，淺嘗了一口,，頓時驚覺一股清涼的氣息直沖腦海，隨之香氣溢滿五臟六腑,。

　　問世間酒為何物,？直叫人欲罷不能?！蹦腥苏f著垂簾三尺,。

　　“你自我陶醉完了嗎？給,，擦一擦吐沫星子,。”夢娜翻了個白眼,。

　　男人尷尬的接過手帕,，先是聞了聞，還蠻香的,，連忙擦了擦嘴,，隨之把手帕揣進自己的兜里。

　　“你們知不知道喝酒傷身體,？喝酒容易上頭,。”夢娜是存心要給這二人戒酒了,。

　　“上頭,？那是酒量差，多喝酒,，練練就好,。”屠龍滿不在乎,。

　　“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喝酒上頭不代表不能喝,。”男人眼神迷離,，似是陷入回憶,。

　　夢娜：“看來我得給你們好好科普下了，

　　酒精也就是乙醇,，

　　你們喝的酒,，先是在乙醇脫氫酶的作用下轉化為乙醛，乙醛是有毒的致癌物質,。

　　不過不用擔心,，人體內(nèi)存在著乙醛脫氫酶，能夠將乙醇轉化為無毒的乙酸,。

　　乙酸再被轉化為能量,，最后變成二氧化碳和水。

　　每個人體內(nèi)存在的乙醛脫氫酶不同,，也就是你說的每個人的體質不同,。

　　一旦體內(nèi)的乙醛脫氫酶不足,，就會導致皮膚變紅,，也就是喝酒上頭。

　　過去在酒廠工作的人,，老板擔心他們會偷喝酒,，就給員工吃頭孢。

　　頭孢一類的藥物能夠抑制人體內(nèi)的乙醛脫氫酶的活性,，使得乙醛無法被正常代謝,，吃了頭孢再喝酒，就會導致暈厥休克,，甚至是死亡,。”

　　“還是娜姐懂得多,?！毙苓B忙掏出小本本，都得記下來,，抽空寫進“人類文明的覆滅與熊民族的崛起”一書中,。

　　“不愧是當醫(yī)生的?！蓖例埵芙塘?。

　　男人沉默不語，心想這外科醫(yī)生是比咱這心理醫(yī)生專業(yè)多了,，抽空也得學習學習,，不能弱了抑郁治療師的名頭,。

　　“還有啊,！

　　乙醛會加速血液循環(huán),，喝酒后，會感到手腳發(fā)熱,，身體變暖,，渾身冒汗，你們說飲酒驅寒,，恰恰相反,，在酒精的作用下，你們體內(nèi)的熱量會在血管擴張的散熱效應下消失殆盡,，你們的身體會因為損失了大量熱能而感到寒冷,，飲酒驅寒變成了喝酒避暑?！眽裟戎钢腥说哪X袋,，狠狠批評。

　　男人虛心接受,，沒敢反駁,，沒猜錯的話，屠龍在部隊里喝的應該主要是藥酒,，這種酒是專門生產(chǎn)供應給特種人員的,，而夢娜提到的酒，多數(shù)是啤酒,。

　　“我跟你們說啊,，

　　喝酒不光損害身體，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腦很容易喪失正常的思考能力,。

　　而且酒精能夠麻痹人腦的記憶中樞，長時間飲酒會導致記憶力下降,。

　　有的人酒后斷片,，這對記憶神經(jīng)的損害非常大......”

　　在夢娜的言辭鑿鑿下，男人妥協(xié)了,，下定決心戒酒,，起碼先戒個兩天的，等完成這次的雪山之行后再談喝酒的事,，否則會被夢娜批斗到地老天荒,。

　　“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蓖例垏烂C表態(tài),。

　　“嘻嘻?！毙軜妨?，打心眼里佩服夢娜，要不是車內(nèi)空間狹小,，熊都想轉過身子去瞧瞧男人吃癟的樣子,。

　　熊一高興，話匣子也就打開了,，聊著聊著,，就說到昨晚睡覺之前的事情了。

　　熊認為男人并沒有正面回答熊的問題,，對于時間的理解可以不同,，但從人性這個角度出發(fā)，熊認為男人落入了下風,。

　　“靈與魂是兩種東西,，靈真實存在，魂也真實存在......”

　　聽著熊的講述,，夢娜對此非常感興趣,，男人竟然跟熊聊這個話題聊了一晚上，這就是抑郁治療師們的專屬話題嘛,，感覺比外科醫(yī)生的理論程度高,，也不像心理學,，有點偏玄學了,。

　　其實昨晚沒有聊太多，從人類的情與愛上升到靈與魂,，從獸性談論到人性,，從時間的客觀存在闡述到世界的真假，最后將一切問題歸于本“心”,。

　　“你們認為什么樣的人會害怕鬼,？”突然，男人打斷了熊,。

　　“心里有鬼的吧……”屠龍猶豫道,。

　　“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眽裟仁菆远ǖ奈ㄎ镏髁x者,。

　　熊沒有說話。

　　男人：“知道這世界上有鬼的人會害怕鬼嗎,？

　　還是認為世界上沒有鬼的人會害怕鬼呢,？

　　都不是,。

　　是懷疑，是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的人,，才會去害怕鬼,。

　　知道有鬼的人，不會去害怕鬼,。

　　不知道有鬼的人,，也不會去害怕鬼。

　　害怕的,，是那些不確定這個世界上到底是有鬼還是沒有鬼的人,。

　　人會喜怒哀樂，會害怕,，人類恐懼的根源是未知,，害怕鬼，是不確定有沒有鬼,?！?p>　　“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眽裟赛c了點頭,。

　　“那我知道有鬼，還害怕呢,？”熊問,。

　　“你是在害怕呢？還是期待呢,？”男人郁悶,，就你能，就你會抬杠,。

　　男人嘆了口氣,，繼續(xù)道：“路途漫漫，亦如人生,。萬事萬物,，從開始到消亡，不確定的,，大多是過程中的內(nèi)容,，而結局已經(jīng)注定了，看似有太多的選擇,，可結局只有固定的那么幾個,。

　　就好比我們?nèi)祟悾覀兇嬖冢ǔＶ挥袃煞N選擇,?！?p>　　“哦？哪兩種,？”夢娜問,。

　　男人說道：“人在這個世界上，要么選擇忙著活,，要么選擇忙著死,，沒有選擇忙著半死不活的吧？你聽說誰忙著半死不活了,？

　　哦,，因為做這件事，可以讓我半死不活,，所以我忙著去做,？

　　只能說，這件事可以讓我活著,，所以我去忙著做,。

　　或者說，做這件事可能會死,，但對我來說,，這比活著更重要，所以我去忙著做,?！?p>　　夢娜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那倒也是?！?p>　　“有人忙著生,，有人忙著死，聽上去不錯......”可這世界上,，半死不活的人,，還真不少，熊搖了搖頭,，后半句沒有說出來，熊當了這么多天的抑郁治療師,，接觸的患者不少,，同時也深入了解了人類文明，“選擇”,，聽上去很美好,，可問題不在于選擇的多少，也不在于結局的固定,，最大的問題在于,，你沒有選擇,。

　　熊認為感覺大于存在。

　　男人認為存在大于感覺,。

　　夢娜認為存在就是存在,，感覺就是感覺。

　　就像是,，過去不可以改變,，但可以篡改歷史，傳統(tǒng)美德可以變成解析為道德淪喪,，說實話也可以變成善意的謊言,。

　　字本身沒有意義，有人使用它,，將其賦予了意義,。

　　字傳達了人的意志，代表的不是字的本身,。

　　可字,，就是字，而人,，猶可變獸,。

　　時間也是同樣如此。

　　時間和文字一樣,，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感覺,。

　　世界本身不可改變，但是你可以改變你對世界的感覺,。

　　抑郁產(chǎn)生的根源就在于,，改變不了世界，但又不愿意改變對世界的感覺,。

　　“就像那個黃粱一夢中的少年,，說什么得失、生死,，人的欲望一旦得到滿足,，只會剩下無盡的空虛，他是因為有過了那種感覺,，才會覺得,。”熊再次提起,，人性就是如此,。

　　“當我面臨人生當中重要的選擇的時候，我從來都不會去思考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因為我的選擇,，本就是選擇,，僅此而已?！蹦腥苏婊卮鹆诉@個問題,。

　　“我從不看人類的歷史，也不喜歡聽一家之言,，因為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人性幽深又復雜，我什么都可以理解,，也什么都無法相信,。

　　所謂的一家之言，都是編纂好了,，為了讓你相信的東西,，即便沒有歷史，難道就不活了,？難道世界就不存在了,？”熊語氣輕蔑，人類文明摻雜了太多虛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男人有些恍惚，繼續(xù)道：“說到底,，歷史也只是一種感覺,，過去的存在，無法被歷史磨滅,，我們爭來爭去,，其實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是感覺和存在的對立,。

　　曾經(jīng)有個抑郁癥患者告訴我,，說他不想活了，他覺得活著沒意思了,。

　　于是乎,，我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究竟是討厭這個世界,，還是討厭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怎么說的？”夢娜好奇,。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蹦腥送崃讼虏弊?，盯著夢娜，很認真的說道：“你知道嗎,？不論是真實存在,，還是一種感受，我能做的,，只求無愧于心,，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有時候我也會難過,，難過的原因是，我的感覺改變不了存在,，而存在可以影響我的感覺,。”

　　“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眽裟刃÷暤馈?p>　　感覺和存在哪個更重要,？

　　是為了感覺而活,，還是為了存在而活著呢？

　　男人閉上眼睛,，沒有再說,。

　　過了許久后，太陽已經(jīng)懸掛當空,，屠龍興奮的說道：“就快到雪山腳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