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宇是第一次遇到這么蠻不講理的女人。
用力敲了幾下門,,沒人開,,白敬宇打了個噴嚏,只能在門外狼狽的穿上羽絨服和褲子,。
今天雖然太陽不錯,,但也是十度以下,。
白敬宇穿衣服的時候,,聽到一陣笑聲,。他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隔壁的幾個孩子在自家門口偷看,。
“他為什么被趕出來了,?”一個看著年紀最小的小姑娘歪著頭問。
“這還用問,,肯定是飛哥沒看好唄,。”最大的女孩說,。
剛才那些要債的動靜太大,,住隔壁的人都聽到那些人管白敬宇叫“倒插門”,當時他也沒反駁,,所以大家自然就認定他就是倒插門的了,,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新奇。
“可我覺得這個大哥哥挺好看的呀,,飛哥為什么沒看好呢,。”最小的小姑娘不解,。
“切,,中看不中用,飛哥才不會喜歡呢,?!币粋€半大小子說。
“我爸說男子漢不能做倒插門,,人家一輩子拿你不當人,,我以后可不做倒插門?!币粋€吸溜著鼻涕的小男孩大聲說,。
白敬宇:“……”
凍得打了兩個噴嚏,他剛匆匆拉好褲子拉鏈,,就聽鐵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白敬宇抬眼看去,看雙姐提著他的那雙運動鞋閃身出來,,一臉抱歉說:“忘了你的鞋子,。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飛哥這是怎么了,,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估計是被剛才那些人氣的,。”
“謝謝,?!卑拙从罱舆^鞋子,把腳下的灰色塑料拖鞋換下來:“雙姐,,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飛哥,,她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個黑色箱子?!?p> “我剛才問了,,她說不知道。估計是真沒看到吧,。昨天她把你拉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沒看到也正常,要不然你先去河邊找找吧,?!?p>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這樣了,。
白敬宇不再耽誤,道了謝,,背起背包就朝河邊走去,。
陳雙關(guān)上大門,余飛急急問:“走了嗎,?”
陳雙點頭:“走了,。”
余飛松了口氣,,陳雙蹲下跟她一起收拾咸菜缸,。
“你這是怎么了?昨晚你把人送回來時還讓我過來好好幫人看看傷情,,怎么今天一聽他名字就趕人走了,?”陳雙認識余飛這么久,也沒見她對誰這樣過,。
余飛緩了幾秒,,這才開口說:“他就是云上科技的CEO。我之前在他們公司的時候也只是遠遠看過他一眼,,所以沒認出來,。今天聽到他名字才確定?!?p> “什么,?”陳雙頓時就站了起來:“他就是害你丟了工作,,還把你趕出海城的那個人?”
陳雙是余飛從小到大的玩伴,,余飛回來的時候,,把在海城的遭遇告訴了陳雙。
“你剛才怎么不早說,?我還給他拿鞋,,我就應(yīng)該直接拿掃帚拍死他?!标愲p的火氣上來,,恨不能拿著掃帚追出去。
余飛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有沒有說他來這里干嘛的,?”
陳雙壓著火:“你還記得上次護著余美的那個嚴志高老師吧?這個姓白的是嚴老師的朋友,,之前文濤不是說縣里要搞個農(nóng)機農(nóng)產(chǎn)品推廣大會嘛,,嚴老師就幫他聯(lián)系了這個農(nóng)業(yè)產(chǎn)品的推廣,他是帶著產(chǎn)品過來推廣的,?!?p> 原來是這樣。
余飛剛安心了些,,但幾秒之后又覺得不太對勁:他一個CEO,,親自帶著產(chǎn)品來他們這個小縣城推廣產(chǎn)品?這事跟他親自過來滅她這個小角色一樣離譜,,怎么看都透著蹊蹺啊,。
陳雙知道白敬宇的真實身份后,忽然問道:“飛哥,,你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個箱子,?”
余飛這次說了實話:“看到了?!?p> 那只黑色箱子她的確看到了,,但她當時手里拉著白敬宇,所以騰不出手來勾箱子,。
箱子被水流沖到了中間的支流里,,她原本打算今天回來后幫他去下游把箱子撈回來。如今知道他就是白敬宇,,那就對不起了,,別說幫他去撈,她還希望他永遠也撈不上來,。
聽到余飛這么說,,陳雙瞬間就覺得解氣不少:“干得漂亮,,就不應(yīng)該告訴他,讓他吃點苦頭,?!?p> 余飛這時卻不這么想了,要是他找不到,,會不會又回來找她,?
陳雙不知道余飛在想什么,自顧自說:“就是難為了嚴老師,,幫他張羅了大半天,,我聽文濤說嚴老師可沒少給他打電話。哎,,誰讓他攤上這么個混蛋朋友呢,,只能白忙一場了?!?p> 余飛把碎片扔進垃圾堆:“不會白忙一場的,,三條支流都撈完,最多不超過兩天,,他要是聰明點,,選對地方,一天就能撈上來,?!?p> 嚴志高之前幫余美打退過那幾個要債的,余飛對他還是很感激的,。那條河現(xiàn)在是干涸期,水位不高,,東西好撈,。不然她真怕那個白敬宇找不到東西肯定還會來找她,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牽扯,。
陳雙一面替嚴志高慶幸,,一面又覺得便宜了那個白敬宇,悶悶道:“你說嚴老師這么好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朋友,。”
“交友不慎吧,?!庇囡w看了眼早就摔門回自己房間的老媽,她此時也沒空再去跟老媽吵了,,她快步走到廚房,,從早上到現(xiàn)在一直沒吃東西,,她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
盛了碗玉米碴子粥一口氣喝下去,,余飛這才覺得飄著的雙腳踩實了,。
陳雙在旁邊給她弄了碟咸菜,問道:“對了,,余叔現(xiàn)在怎么樣,?”
剛才一下發(fā)生這么多事,她都沒來得及問余飛這事,。
“沒什么大問題,,但醫(yī)生說以后是不能干重活了?!?p> 陳雙替余飛操心:“你哥也不回來,,你爸又不能干活了,你家承包的這幾十畝棉田咋整,?”
余飛沒說話,。
她爸是西貝村種棉花種得最好的人,當年打工潮出現(xiàn)的時候,,村里很多壯勞力都去城里打工了,,他爸依舊堅守在這片土地上,不但不走,,還承包了好幾十畝村里空閑的土地,,全部用來種植棉花。
這么多年,,她爸就是靠種植棉花,,養(yǎng)活了一大家人。村里不少人都覺得供女兒讀書就是給婆家培養(yǎng)人,,只有她爸跟她說,,只要她還想念下去,他就一直供,。
正因為她爸對她好,,她才一定要回來照顧她爸,撐起這個家,。
可她花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出了村里,,她是真不想留在這里種棉花。
沉默幾秒,,余飛開口說:“棉田合同還有五年到期,,我想轉(zhuǎn)租出去?!?p> 陳雙搖頭:“你想得挺好,,這村里愿干活的都出去打工了,,不愿干活和干不了活的都在村口小賣部打麻將,誰會來租,?”
余飛深吸一口氣:“不行就只能空著了,。我可能過段時間就要走了?!?p> 經(jīng)過這兩月的治療,,她爸昨晚在醫(yī)院復(fù)查,醫(yī)生說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今天這件事之后,,要債的應(yīng)該也不會再敢進村了。她媽在家里可以照看她爸,,余美在學(xué)校有老師幫照顧,。只要余強這個攪屎棍不在,家里應(yīng)該不會再出現(xiàn)什么大問題了,。
從甄妮那借的錢已經(jīng)花得七七八八了,,余飛不能繼續(xù)留在這里,她得盡快出去工作賺錢,,才能讓全家的花銷維持下去,。
“你找到工作了?”陳雙問,。
余飛點頭:“在錦城的一家會計事務(wù)所,,對方讓我盡快過去?!?p> 回家的這段時間,,余飛一有機會就去縣里的網(wǎng)吧投簡歷,海城不行,,就其他城市,。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只要有能力,總會有公司愿意要她,。
“錦城也好,,雖然比不上海城,但總歸比這里強,?!标愲p是贊成余飛出去的,在村里除了種棉花和在農(nóng)村合作社工作,,就沒別的崗位了,,工資不行不說,,余飛的專業(yè)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我已經(jīng)在縣醫(yī)院給主治醫(yī)生說了,,請他每半個月過來看看我爸的情況,。我妹那邊住校,我媽這里,,到時候就麻煩你多過來看看了,。”
陳雙點頭:“你放心在外面工作,。文濤說縣里最近有助學(xué)名額,,我看能不能幫余美申請一下?!?p> 文濤是陳雙的丈夫,,在縣里政府部門任職。兩人和余飛都是高中同學(xué),,但兩人都比余飛大了好幾歲,。高中畢業(yè)后,余飛考上了海城的大學(xué),,文濤畢業(yè)就去參軍了,,陳雙則去讀了衛(wèi)校。
余飛研究生畢業(yè)留在了海城工作,,文濤復(fù)原后去縣政府上班,,跟同樣畢業(yè)回家,在縣中學(xué)做校醫(yī)的陳雙結(jié)婚了,。
“那謝謝文濤了,。”余飛對這兩個老同學(xué)心存感激,,她不在的時候,,他們沒少幫他們家的忙。
“你妹妹就是我們的妹,,有啥可謝的,。不過文濤也只能試試,不一定能申請上,,畢竟咱這塊貧困戶太多了,。”陳雙說,。
余飛點頭:“沒事,,只要我在外面站穩(wěn)腳跟,余美的學(xué)費就不用擔(dān)心了?!?p> 陳雙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光想著幫家里,,也要為自己想想?!?p> 余飛笑笑:“我知道,。我真以為我傻啊,等我把余美供出來,,我就過我想過的日子,。”
“你想過自己的日子,?你想得美,。”余飛媽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廚房門口,,雙眼通紅的盯著余飛,。
陳雙和余飛都嚇了一跳。余飛臉上剛升起的一絲對未來的向往,,瞬間就隱得無影無蹤,。
她站起身,拉著陳雙說:“你不是要去縣里嗎,,走,,我送你出去?!?p> 余媽對余飛沒有拿錢出來救余強耿耿于懷,,如今看余飛這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態(tài)度,更是氣得直接張口就罵:“你這個白眼狼,,有點能耐就想去過你自己的日子,。也不想想你走了你哥怎么辦,我跟你爸怎么辦,,這個家怎么辦,?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讀書讀到現(xiàn)在是為什么,就是為了讓你給這個家,,給你哥多做貢獻,,你倒好,翅膀硬了就想撇下我們,?我告訴你想都不用想,,你不準去錦城?!?p> 余飛對她媽已經(jīng)沒什么想說的了,她木然的轉(zhuǎn)身出去,余媽撲過去,,一把將她拽回來:“我說了,,你不能走?!?p> 陳雙趕緊過去拉開:“余嬸,,飛哥現(xiàn)在不走?!?p> “現(xiàn)在不走,,以后也不能走?!庇鄫屢话驯翘橐话褱I,,死死抓住女兒的衣服,生怕一松手她就飛了,,再也不管這個家了,。
余飛也不掙扎,任由她媽拉扯,。
陳雙好不容易把余嬸和余飛拉開,,她攔在中間說:“余嬸,飛哥不是出去不回來了,,她出去工作也是為了多賺點錢,,家里現(xiàn)在里里外外都要靠她,她不出去賺錢,,余叔的醫(yī)藥費和余美的學(xué)費從哪來啊,,您一家的生活費從哪來啊?!?p> “她連她哥都不管,,就想著以后繼續(xù)去過她自己的日子,她一走肯定就不回來了,?!庇鄫疬呎f邊抹淚,指著余飛:“你把你爸和你妹都丟給我一個瞎老婆子,,那些要債的隨時都可能再來,,你,你這是要逼死我啊,?!?p> “我不是余強,干不出逼死你這種事來,?!庇囡w聲音干啞:“我是一定會出去的,你攔不住我,?!?p> “好,你,,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庇囡w媽說完哭哭啼啼的轉(zhuǎn)身回了房,。
陳雙看余飛臉色不好,過去安慰她:“余嬸也是被那些人刺激的,,你也別太難受了,。”
“沒事,,習(xí)慣了,。”余飛吸了吸鼻子:“你趕緊回學(xué)校吧,,我去收拾東西,。”
兩人剛走到院子,,就聽余飛媽房里傳出“咚”的一聲凳子倒地的聲音,。
余飛眉頭一皺,跑進去一看,,余飛媽吊在一根繩子上,,臉已經(jīng)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