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邦河醒來的時候,手腕傳來一陣陣劇痛,,映入眼簾的是樹干,,巨大的滄桑的樹的軀干,。
他正被吊在一棵樹上,,周圍還有隱隱約約十幾個人處于和他同樣的境況,,淡淡的山霧里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此時天色蒙蒙亮,,初晨的陽光從遠山上穿過樹葉照在眾人的臉上,胡邦河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在哪兒,?
樹上的人在哀求,,乞求的對象是樹下穿著簡陋皮甲的兇神惡煞的士兵。
胡邦河被繩子吊著在空中緩慢左右旋轉(zhuǎn),,他微睜著眼,,無意識地打量著樹下的眾人,干涸的喉管導(dǎo)致他發(fā)不出一絲的聲音,,腦海里想不起人在何處,。
樹下的隊伍里有人眼尖,指著他叫道:“隊長,,隊長,,昨晚撿到的那人醒了?!?p> 幾個士卒連忙跑到繩索固定的地方,,有條不紊地解開繩子,幾人合力拉住繩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將樹上的人慢慢地放了下來。
即使繩索被完全地放了下來,,可已經(jīng)躺在地上的胡邦河雙手難以動彈且痛得厲害,,一股拉扯感在身體里徘徊。
他費力地抬起頭,,即使眼神模糊,,依然能夠大致看清眼前是個皮膚黝黑的男人,背上背著鐵制的弓箭,,腰間別著一柄長刀,,刀柄用灰布纏著;男人的兩側(cè)站著兩個穿破皮甲的兵卒,,一個左手提著盾牌,,右手舉著短刀,另一個正用長槍直直地指著他,。
被稱作隊長的男人叫謝暉,,他打量起地上的人,臉上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輕描淡寫的眉毛,,顯得清爽而又親和,,頭頂上是罕見的短發(fā)樣式,兩側(cè)更是被剃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這是個很干練的人,,謝暉想到,。
他盯著胡邦河的衣物,開口問道:“叫什么名字,?從哪兒來的,?”
胡邦河喃喃回答:“胡邦河……我叫胡邦河,能不能給我一口水,?”
他的嘴唇干裂,,臉色發(fā)白,在乏力的情況下喘著大氣,,看來他確實需要一口水,。
謝暉朝持刀舉盾的士兵點了點頭,后者便慢慢地放下武器,,將腰間的水壺取了下來,,又輕輕地打開蓋子,躡手躡腳地走到胡邦河的身旁,,用手托住他的頭,,將水壺里的水送入嘴中。
水沿著喉嚨一進入肚,,胡邦河便感覺意識開始漸漸恢復(fù)起來,,回想起了自己原本幸福光明的人生卻因為一場意外戛然而止,最后的印象停留在血泊中的彌留之際,。
可是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既不像意外發(fā)生地的環(huán)境,,也驚嘆于自己的身體并無大礙,。
不怒自威的隊長看他一臉茫然,當著眾人左探右望,,直接喝問道:“水也喝了,,回答我的問題吧”。
胡邦河看著眼前戒備的幾人和他們奇怪的服飾,,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想法:自己怕是真的告別原來的世界了,,或者換種說法迎接新的世界了。
……………………
“我叫胡邦河,,不記得自己從什么地方來的了……大概只記得之前從山上摔下來,,其他的就什么也記不得了”,,胡邦河低著頭一字一句地回答道,,裝作失憶的樣子,表現(xiàn)得極為恭順,。
說的越多錯的越多,,他雖然擔心這樣說會被直接殺掉,,畢竟這些人看起來不是好相處的人,沒有人會對一個傻子產(chǎn)生關(guān)懷,,但是暴露自己格格不入的見識,,可能會招來更恐怖的后果。
再者,,既然苦心費力把這些被押送的人帶到山上來,,就不太可能中途直接下殺手。
此時他已經(jīng)換上了跟其他被扣押的人一樣的衣服,,在胡邦河看來這是紀錄片里才有的古老服飾,,有些相似于前世古裝,之前他還認為這是最自然的衣物,,現(xiàn)在他只覺著穿上后皮膚時不時傳來瘙癢的感覺,,好在行動還是方便的。
謝暉在士兵的圍觀下將胡邦河的上衣拿在手里摩挲,,感嘆道:“不愧是貴族人家的子弟,,穿的和我們都不一樣,你們瞧瞧這個手感”,,周圍的士兵除了看守的,,全都圍過去輪流把玩著,連一些被押送的人質(zhì)也探頭稱奇,。
他背著手,,轉(zhuǎn)向胡邦河:“我叫謝暉,我們長臺山的人還是很講規(guī)矩的,,閣下什么時候承認了,,寫封信讓家里拿點錢財贖你回去,也就不用受這個苦了”,,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臨時搭建的草帳篷里走去。
胡邦河知道這個叫謝暉的頭目不相信一個人會平白無故的失憶,,開始套自己的話,,不過也確定了一點,他們是山賊,,拿錢買命的山賊,。
邊上看守的士兵也呵斥道:“早點認了,對大家都好,,別等到我們隊長煩了,,厭了,你到時候全記起來也沒用?!?p> 胡邦河一聽,,急了,對著帳篷叫道:“隊長,,謝……謝暉隊長,,我真的沒騙你,我確實什么也記不起來,!”
倒是附近還被吊著的穿著錦緞的胖子叫嚷了起來:“謝隊長,,我求求您放我下來,我立刻就給家里傳話,,你要多少錢我就寫多少錢,,我這腰實在受不住了!”
草帳篷里熟悉的聲音回話道:“你還是多享受活著的時間吧,,竇員外,,你的錢不管用嘍?!?p> 胖子聽了這話,,開始哭哭啼啼,哭的斷斷續(xù)續(xù),,隔一段時間還要喘會兒氣,,倒是幾個士兵在樹下看得熱鬧,對著他又罵又打,。
……………………
隊伍開始朝著山林的更深處前進,,蜿蜒的人群沿著剛開辟出來的道路,高一腳低一腳在林間穿梭,。
整支隊伍的護衛(wèi)人數(shù)大概在四五十人左右,,除了殿后負責掃除痕跡的,其余人分布在隊伍各處,,押解著數(shù)倍于己的人,。
胡邦河周圍都是富貴人家打扮的,整個隊伍里面也就數(shù)他們十余人穿得較為體面,;在他們的后面是一幫穿衣蔽體都勉強的難民,。
胡邦河聽見謝暉對他們承諾:“只要到了地方,就讓你們吃飽喝足”,,胡邦河不以為然,,他看這些一臉嚴肅的士卒,大多長得面黃肌瘦,,有的在他猜測還是沒成年的孩子,,讓他很難對這些山賊的話表示認同,。
隊伍的最后面也是滿臉兇神惡煞的大漢,不同的是這些大漢都用鐵鏈子拴著,,上身也困的扎實,,稍有異動便是被拳打腳踢,,看守他們的也是山賊中的精英打手,。
胡邦河望著森林的極遠之處,那里聳立著一座山峰,,聽謝暉對難民們說,,那是長臺山脈的主峰——此行目的之處。
走到了中午時分,,隊伍的前方傳了命令下來,,謝暉下令讓隊伍休息調(diào)整,頭目們臨時的草帳篷又被搭建了起來,。
帳篷內(nèi),,謝暉正和兩人對坐交談,左邊一人叫周快捷,,體型短小精悍,,頭發(fā)盤在頭頂,皮膚顯得蒼白,;右邊一人叫吳望,,綠豆一般大小的眼睛,臉頰沾染些許斑點,,光著的左臂膊上有一條細長傷口,。
謝暉向兩位拱了拱手,俯身向前道:“知道友軍那邊遭受不幸的消息,,我已派人提前回山寨里上報,,之前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二人連忙擺手,,周快捷回應(yīng)道:“謝隊長不必如此,,現(xiàn)在這個世道本就該小心為上,我們二人遭此劫難尚且茍活,,可其他成千上百的兄弟姊妹卻丟了性命,,也是吃了大意的虧啊”,話音未完,,便埋頭在小木桌上大哭不止,。
吳望伸手像拍拍這位戰(zhàn)友的后背,想說些什么以作安慰,,謝暉伸手止住他,,示意讓傷心人自己慢慢緩過來,,吳望收回手,繼續(xù)呆呆地坐在原地,。
待周快捷止住淚水后,,他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說:“讓兩位兄長見笑了,實在想起在夜雪府的日子,,悲從中來啊,。”
謝暉輕輕敲打著桌面問道:“周兄弟,,到了五巖府,,新的生活也得繼續(xù)過……現(xiàn)在你們駐地逃出來的有多少人?跟著你的有多少人,?”
周快捷一一回答道:“我們在夜雪府那邊的駐地有一千八百多人,,分三部分居住,當時總隊分發(fā)從城里轉(zhuǎn)運來的物資,,另外兩部派了不少人去搬運,,結(jié)果當天晚上到的時候,山寨里全是夜雪城的賊兵,,一番鏖戰(zhàn)之后,,不能力敵,只能依著地形逃回來幾人,?!?p> 謝暉又問:“那剩下的兩隊?”
周快捷哽咽著回答:“我們這隊收到消息準備撤退時,,突然開始狂風(fēng)大雪,,才九月份啊,這定是螢雪妖神的神術(shù)伎倆,;所有困在山里找不到出路,,最后老人小孩全沒撐過來,剩下的人拼了命地逃出山,,可到了山下一看,,全……全是穿盔帶甲的官兵,又是一番逃竄,,加上我才不到十個人逃了出來,,剩下幾人都被我安頓在山下的王臺鎮(zhèn)?!?p> 吳望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們那邊出了叛徒,,剩下不到五十人,都在山下熬過了冬天,,輾轉(zhuǎn)到了五巖府這邊,,派了我上山來找你們的,。”
謝暉站了起來,,也將兩人扶起,,信誓旦旦說道:“兩位兄弟盡管放心,等這趟上山過后,,我即刻率人下山接其他的兄弟回家,,莫要心急,這筆帳咱們以后好好地和那些邪神走狗算”,,又差人將二位送回休憩處,。
胡邦河這些所謂的“搖錢樹”,,則坐在一旁,,遠遠地看著謝暉的一舉一動,這位可是決定他們存活的殺神,,特別是竇員外,,只要謝暉往這邊走兩步,便伸長脖子滿臉討好,,可惜人看都不帶看一眼,。
“搖錢樹”里有個小年輕,看著十七八歲,,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叼著根路邊采的草,他用腿頂了一下竇員外:“這位大哥,,怎么惹到他們了,,給大伙講講唄?!?p> 竇員外不說話,,倒是一旁看守的士兵警告他:“再出聲,下次就不是打臉這么簡單,,給你卸條腿下來”,。
年輕人立馬就老實了,不一會兒等護衛(wèi)走遠了,,他又忍不住自顧自地說:“我把土匪在我們鎮(zhèn)上開的店跟府衙告了,,誰知道掌柜加伙計一個全都跑了,一直沒抓找,,虧我蹲了這么長的時間,,那些捕快一個賞錢也沒給,還說我告假狀把我打一頓,,后來被這幫土匪抓來又打一頓,?!?p> 竇員外顯得很吃驚:“可我跟你不一樣,我可沒故意害他們的人,,我就一開藥鋪的,,偶爾賣點假藥,誰讓他們的人偏偏要來我這兒買藥,,還非要最便宜的……”
小年輕把嘴里的草吐了,,又換了根新的,接著問道:“死人了,?準你回去不,?”
“人沒死,我又給他們救回來了”,,竇員外委屈地回道,,“之后他們就把我綁了,說不讓我危害鄉(xiāng)里,,要砍了我的頭,。”
“活該,!”年輕人幸災(zāi)樂禍,,坐在草地上抖起腿來。
……………………
隊伍在下午的時候又開始前進,,吳望背著一捆樹苗和周快捷走在一起,。
周快捷疑惑地問他:“你這是做什么用的?”
吳望拍著背上的東西回道:“這是青木樹苗,,我們出山都得帶著這個,,青木教會管轄之下,這就是通行證,?!?p> 周快捷接著說:“反正現(xiàn)在不歸那青木妖神管,還不如一并扔掉痛快……這樹沒問題吧,?!?p> 吳望無奈地道:“要真有問題我哪敢?guī)г谏砩希蛇@畢竟花了大價錢,,再說這種樹也容易重活,,等到這邊的駐地找個地方種上吧,看著它們也能想起我那些死去的兄弟們,?!?p> 周快捷表示理解,看了眼這一捆樹苗指著其中一棵說:“其他的倒還湊活,,不過這顆樹苗好像不行了,?!?p> 吳望聞言,迅速從背上取下,,看到一顆樹苗確實不能栽種,,已經(jīng)沒了存活的可能性,不免哀嘆一聲,,周快捷怕他眼見心煩,,直接勸他扔掉,吳望雖然心疼,,不舍地望了幾眼也只得如此……
丟棄的樹苗橫倒在路旁,,緊隨其后的就是“搖錢樹”隊伍。
胡邦河沒看見路中橫著一根木條,,隨腳向下一踩,,咔嚓一聲,差點害他摔了一跤,。
叼草年輕人被擋住去路,,撞在胡邦河的身上,,他一口吐掉嘴里的草,,小聲而又兇狠的罵道:“沒長眼睛啊,亂踢東西干啥???”
話音剛落,只見胡邦河站在他的面前,,盯著他一動不動,。
“這位爺,我嘴臭,,您大人有大量……”,,年輕人欺軟怕硬的性格,卻見面前這位臉色陰晴不定,,眼神接觸的片刻對方臉上就閃過驚恐,、疑惑、興奮的表情,,場面詭異得讓叼草年輕人開始認錯,,讓他這種潑皮對付竇員外還行,眼前這位高他整整一個頭,,惹不起,。
胡邦河沒有聽見他的話,低身下去望向剛才踢飛的木條,,就在前一刻只見一股淡淡的綠色光輝涌入自己的身體,,眼前出現(xiàn)一行若隱若現(xiàn)的文字:可召喚“武士”兩名……
他彎下腰把木條舉起來,,直接舉到叼草者的眼前,質(zhì)問道:“你沒看見嗎,?”
年輕人滿臉通紅,,求饒說:“大爺,我……我啥也沒看見,,我也是沒長眼才撞到您,。”
胡邦河又看了看周圍被扣押的人茫然的表情,,還有那些守衛(wèi)沖過來抓住他的慍怒的眼色,,胡邦河露出醒來后的第一次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