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剛亮,，校場上就擠滿了各個隊伍主導(dǎo)安置的人員，穿著破皮甲的士兵們維持著秩序，這是給新人的第一記殺威棒，誰敢四處走動，直接毫不留情的棍棒伺候,，只有現(xiàn)在打得服服帖帖的了，后面才能省下更多的精力。

　　被押上山的流民們圍在高臺一側(cè),，木訥地聽著臺上的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們多少知道了一點不同安置情況的差別。

　　被委派了輕松的活,，被點中的人就得意地吹著口哨,，越是人多的地方，吹得越響亮,；如果被抽取干重活累活,，不用別人起哄，自己就先像個軟黃瓜一樣耷拉下來,。

　　叫到名字的人,，無一例外地都要應(yīng)和一聲，穿著顯眼白馬甲的專人會指揮眾人讓開道來,，把人帶到用白線提前畫好的區(qū)域里站著,。

　　胡邦河看了看四周，每個區(qū)域都有一塊牌子寫著隊伍的名字,，插在區(qū)域的正前方,。

　　離得最近的是一個叫“二隊屠宰”的隊伍，里面的人不多,，現(xiàn)在只招了兩個,，看樣子也不會繼續(xù)加新人了，畢竟山上肉食吃的并不是很多,，屠夫都是簡單處理狩獵隊打來的野味,。

　　再往后是“三隊筑房”，里面站著的都是手腳粗大的男子,，這樣的人上手木匠活極快,，山里都是用木頭搭建的房子，少不了他們發(fā)光發(fā)熱的地方,。

　　遠(yuǎn)處,，還有諸如“三隊農(nóng)植”、“三隊運輸”,、“二隊巡邏”這樣的牌子,，抽中的人都是有悲有喜。

　　和其他的新人待遇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此時的敖野和裴邵虎已經(jīng)在一旁和幾個首領(lǐng)頭目交談甚歡,，敖野去了謝暉的狩獵隊，裴邵虎不放心胡邦河的安危,，想護(hù)在他的身邊,，林謙就讓他來三隊做了巡邏隊的副隊長。

　　與平步青云和正常入職的眾人相比,，毛耀還是很郁悶的,，實在是沒有可以傳話的地方,，贖金自然也無從談起，最后和那些一隊挑剩下的竄犯一樣,，去三隊做了最累最苦的搬運,。

　　竇員外倒是頗得賞識，他的罪罰已經(jīng)被總隊免除了,，自然不是沒有代價的——被留在總隊去當(dāng)制藥師,，大清早就和高俊杰等人回總隊了。

　　高俊杰安慰他說：“竇掌柜家里無父無母,，也無妻兒,，守著一個藥鋪能賺什么錢？再說你就這樣回去,，官府能放過你,，不得天天跟著他們上山來尋我們蹤跡?！?p>　　竇員外欲哭無淚,，他不可能拒絕，哪怕輕言細(xì)語的拒絕也可能會招致報復(fù),，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技術(shù)人才”拿多少錢都換不了,，只好無奈答應(yīng)。

　　高俊杰更是承諾給他在山里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弄得這個老光棍破涕為笑,，稱贊連連。

　　至于胡邦河,，看在敖野,、裴邵虎二人的臉面下，林謙就暫時沒有給他安排什么重活,。

　　但山里終歸不養(yǎng)閑人,，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出一個游手好閑的人總歸會引起不滿,。

　　所以思來想去,，給他安排了一個采藥的輕活，每日跟著藥膳堂的采摘隊朝九晚五,，也算是合理利用,。

　　待分配各隊完成待會后,，總隊還會專門派人教授識字,、珠算和史學(xué)等課，一套培訓(xùn)流程下來,，山上土匪們的素質(zhì)教養(yǎng)遠(yuǎn)在山下平民百姓之上,。

　　胡邦河瞧見這樣的規(guī)定被白紙黑字貼在校場的入口處,，好奇地問林謙：“林頭領(lǐng)，你們這個規(guī)定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這得花費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完成,。”

　　林謙對于這種驚奇展現(xiàn)出一種意料之中的自豪,，他樂得滿面生輝：“這個可是從我們護(hù)族軍創(chuàng)建開始就沒斷過傳承,，在最困難的時期都沒放棄這條規(guī)則?！?p>　　謝暉補(bǔ)充道：“無論是剛進(jìn)來的新人,，還是在山里長大的孩子，都得經(jīng)過這套流程,，按照天災(zāi)以前的說法,，這叫做必修?！?p>　　胡邦河想起毛耀跟他描述的山下生活,，眼前的“山賊”像是生活在文明世界一樣，恭維道：“想必山下的百姓也不敢說有這樣的待遇吧,！”

　　謝暉難得開心一次,，這個外表很粗糙的人，并不具有一眼看上去的歲數(shù),，他喜歡時不時說出一些祖先流傳下來的話：“畢竟一定的學(xué)識是堅定信仰的基礎(chǔ),。”

　　說完,，和林謙到別處去查看分配情況,。

　　看著二人走遠(yuǎn)，敖野拍了拍胡邦河,，一臉擔(dān)憂地說：“主公,，您可千萬要把武藝練起來，我和裴邵虎不可能永遠(yuǎn)呆在您身邊,，我們也不可能永遠(yuǎn)呆在這山溝里,，您越強(qiáng)大我們就能走得更遠(yuǎn)?！?p>　　這番正經(jīng)的模樣很難說他們僅僅認(rèn)識一天不到的時間,，胡邦河聽著這種發(fā)自肺腑的并不具有太大說服力的勸告，違心地點點頭,，這不難理解,，少年總是很難堅定正確的方向，即使他們知道這無比正確。

　　裴邵虎也苦口婆心地勸告說：“我和敖野正在準(zhǔn)備突破入勁,，不過主公您有任何武道上的疑問,，不放心的盡管來我們二人?！?p>　　胡邦河知道他們正在找破局的方法,，可是他也有心心念念的東西：“我之所以加入采藥隊，也是為了找到那種綠色光團(tuán)從何而來,，倘若我們能有更多的……”

　　“主公,，當(dāng)務(wù)之急，是提升自己的力量,，自保之后才能有資格談別的東西”,，敖野認(rèn)真說的樣子很正經(jīng)，老成持重的神態(tài)使胡邦河說不出話來,。

　　……………………

　　總隊派來的教員還沒到,，文化課的進(jìn)行顯然是沒法正常進(jìn)行的，山里面的事情總是很難按部就班地完成,，這與決心毅力無關(guān),，重重疊疊的山像一道道屏障擋住眾人正常的步伐。

　　不過三隊的隊長林謙決定還是先開始教授這些新人一些基礎(chǔ)招式,。

　　整個三隊大概招收了進(jìn)八十人,，即使他們已經(jīng)隸屬于不同的部門——胡邦河對這些專業(yè)詞匯的存在是驚訝的——林謙派三隊的武學(xué)講習(xí)統(tǒng)一給這些懵懂的新人講解了《抱元勁》的基礎(chǔ)招式。

　　《抱元勁》是整個南徐洲的護(hù)族軍共同修習(xí)的入勁功法,，只有入勁成功,，才能真正算得上踏入武徒境界。

　　對于眾人來說,，他們錯過了最好的開始習(xí)武的時間,，他們能夠多高的成就已經(jīng)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但是山寨的目標(biāo)就是他們能夠?qū)Ω抖阍诔菈竺娴墓俦托小?p>　　講習(xí)是個臉上的稚嫩還未脫去,，他繃著臉唏噓道：“我們五巖部已經(jīng)多少年沒出現(xiàn)武徒境界的高手了,。”

　　底下有人專門配合問道：“踏入武徒境界既然如此艱難,，那繼續(xù)修習(xí)《抱元勁》還有什么意義,？”

　　講習(xí)眼里閃著光，擲地有聲地說：“在多少年之前,，我們?nèi)俗逦渫胶沃骨f萬,，更有問鼎至高的武神，各位,，連你們平日祭拜的妖神也退讓三分,，避其鋒芒。”

　　講習(xí)搖了搖頭,，他突然像進(jìn)入一種忘我的狀態(tài),，閃電般地打完一整套功法,。

　　就在眾人仰著頭像看戲一樣觀望的時候,，稚嫩的講習(xí)如入定的高僧一般說道：“武道，講究的是動如雷電,，靜若山岳,，等你們能夠坐到像我一樣將其牢記于心，那么今天的任務(wù)就算結(jié)束,?！?p>　　胡邦河聽的真切，他沒有和這些人一起練功,，裴邵虎說他會給胡邦河單獨開個小灶,，學(xué)他們胡家的《平陽功》，那個入勁快,，收益好,。

　　不過想一探究竟的他還是選擇到校場來觀摩觀摩；校場內(nèi),，臨時構(gòu)成的方陣雖然拳打得“各有千秋”,，但真正的氣勢，站在高處的胡邦河還是一眼就能察覺出來,。

　　“都是餓過飯的人,，誰不想有點兒安家立命的本領(lǐng)，在這種世道,，會一點兒武術(shù)已經(jīng)是一種奢求了”,，林謙站在高臺上，指著這些新人對謝暉說：“真希望里面能出現(xiàn)哪怕一個驚喜,，咱們這輩子就算不虧了,。”

　　謝暉回道：“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摸到入勁的門檻了,，可惜……功法不全,，上面的記錄也摸棱兩可，唉~”,，這件遺憾的事情已經(jīng)困擾了整個南徐洲的十幾個軍部近百年的時間,，以至于很多看不到希望的軍部選擇完全將武術(shù)看作對抗官兵的工具，反而更投入地從事山賊的事業(yè),。

　　林謙安慰他道：“盡人事聽天命,，對了，那個敖野、裴邵虎也是練武的,，你看有沒有可能從他們身上……”,，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抱元勁》入勁都沒法完成,，那么及時止損,，讓后來人專修其他的功法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從長計議吧,，現(xiàn)在他們給我們賣命,，我們給他們一個安置的地方，誰先提要求,，誰就落入被動,，再說他們不也沒能入勁嗎？那些妖神那會放任武術(shù)功法的存在,?！?p>　　林謙提醒道：“或許咱們可以從他下手?！?p>　　他的手正指著校場外看得認(rèn)真的胡邦河,。

　　……………………

　　下午，胡邦河回到自己的小屋,，即使不想幾個頭目那樣有自己的小院,，可避免了大通鋪的命運也是一件好事。

　　現(xiàn)在敖野和裴邵虎二人明面上叫他少爺,，也因為這層關(guān)系,，林謙給他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

　　在三隊,，吃飯是必須全體去膳食堂的,，這也是物資不充裕的條件下被迫的選擇。

　　胡邦河初來,，前世羸弱的體質(zhì)成功的遺傳到現(xiàn)在自己的身上,，他很難適應(yīng)這種滿身大汗到處跑的行為，決定先回屋換件衣服再解決晚飯,。

　　人到膳食堂,，臨時搭建的半人高柜臺里，盛著不同種類的飯菜,，素的葷的都有也不算單調(diào),。

　　可是此時柜臺前排滿了人，近千人的飯食都在這兒解決,，連林謙,、謝暉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吃飯,，有練功的新人，也有早就居住于此的老人,。

　　每人靠著發(fā)放的木制名牌,，在登記員那里打勾確認(rèn)后才能拿到一個如前世托盤一樣的東西，排著隊依次取飯菜,。

　　等胡邦河排到跟前,，葷菜早就不剩一點，看著這種熟悉的生活,，胡邦河無奈只得一勺米飯,，兩個素菜對付過去,。

　　坐在座位上吃著飯呢,，一個靦腆的年輕人走到跟前，點頭致意說：“胡小哥,，今晚采藥隊要上課,，藥膳堂叫我通知你記得去?！?p>　　胡邦河答應(yīng)下來,，繼續(xù)埋頭吃飯，心里卻想,，這長臺山上的土匪也不容易,，吃這種菜還得和官兵作對呢。

　　……………………

　　到了晚上,，胡邦河進(jìn)入藥膳堂,，這里面一進(jìn)門就是一個四方的院落，院落四周立著高高的木柜,，木柜似乎有些年頭了,，表面斑駁雜色卻又光滑發(fā)亮。

　　院落的正中央,，正站著兩三個人東張西望,，都是和胡邦河一樣剛加入的。

　　再往里走,，留有一個狹小的過道,，一個童子打扮的人端正的立在一側(cè)，正是下午通知自己的那人,，他見著胡邦河微微點頭致意,。

　　胡邦河跟著眾人不停地打量這座建筑，雖是木制,，但相比于其他的卻多了幾分滄桑,。

　　過了半響,，才有一個中年文士從過道里走出來，跟在他身后的是兩個門邊童子一樣的人,。

　　“各位都是林頭領(lǐng)安排到我藥膳堂的,，以后大家就是共事的弟兄了”，中年文士人未站定,，話已脫口而出：“藥膳堂分為三部分,，收集草藥的采工，熬制晾曬的藥工,，還有治病開方的郎中”,。

　　聽文士自稱冉懷，也是這藥膳堂目前唯一的郎中,，全隊上下的大小傷病都?xì)w他看,，大家都是一臉的敬重，無論什么世道醫(yī)生總是享受著極高的榮譽,。

　　冉懷自嘆雖不善棍棒打殺,，但也是豪放性子，倒是讓緊張的眾人弄的舒緩下來,。

　　“從明天開始,。各位就要跟隨狩獵隊進(jìn)山，他們負(fù)責(zé)打獵巡邏,，眾位大可放心個人安危,，只是采集草藥時注意蛇蟲即可”。

　　話畢,，就引著大伙去看明日要采集的草藥：略帶金邊,，紅中透白的“赤火草”；柔韌叢生,，紫而不膩的“鐵革蘭”,。

　　重點是這兩個，當(dāng)人也包括一些常用的傷寒雜病的草藥,，這些就交給幾個藥工童子給眾人講解,，冉懷又消失在過道里。

　　等胡邦河回到自己的小屋,，寨子里大多數(shù)人早已入睡,。

　　他推開門，敖野和裴邵虎兩人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像獵人等待自己的獵物一樣,，雙眼放光。

　　“你們?yōu)槭裁床稽c燈,，嚇我一跳,？”

　　“主公見諒,，這山寨什么都需要以物換物，油料本就珍貴,，還是給主公節(jié)省一點,。”

　　胡邦河揮揮手,，暗中提了一口氣：“你倆找我有什么要緊的事嗎,？我明早還早起進(jìn)山呢?！?p>　　敖野說：“進(jìn)山這件事嘛,，主公不用擔(dān)心，不過今晚嘛……邵虎想給主公好好地上一課,?！?p>　　胡邦河打著哈哈，繞過二人,，一邊脫下鞋襪,，一邊故作深沉對二人說：“怎么,，你們也想教我辨認(rèn)草藥,？”

　　裴邵虎指著半掩著的門外：“我們在外面等您，先學(xué)再練,，打完一遍《平陽功》才能睡,。”

　　星斗滿天,，一片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