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掉頭祭祀
馬車朝著五巖府的方向狂奔了一整個夜晚,。
朱頂天醒來的時候,,他透過窗簾看見鮮紅鮮紅的太陽掛在遠(yuǎn)處的山頂上。
他渾身有力,似乎經(jīng)過昨晚那般熱氣直冒后,,染上的怪異風(fēng)寒不見了蹤跡,腿腳變得輕盈,。
掀開簾子,,駕車的是姜洋,一整晚這位任勞任怨的同村伙伴默默無聲不知走了多少里路,。
“姜哥,,咱們可真快,都到五巖府了,?!?p> 朱頂天爬出來,和姜洋坐在一起,,他聳起鼻子,,使勁地嗅著花草的芳香味,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連空氣都是沉寂惡臭的,。
“還沒呢,我們正在往五葉河趕,?!?p> 姜洋的聲音透露著疲憊,朱頂天抓住車轅,,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說我們還在夜雪府,?”
姜洋點頭,,另一位在車廂里睡得正熟的師兄弟傳來鼾聲,朱頂天抬頭望去,,漫長蜿蜒的路上只有他們的三駕馬車疾行著,,最前面那輛是師傅在領(lǐng)路。
“昨晚山頂?shù)淖児时任覀兿氲囊蟆?,姜洋目色深沉,,他親眼見證了朝陽升起,這不是他人生第一次看見太陽從云端破出,,可卻是他最激動的一次,。
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姜洋一下子拉住正在往前走的馬,,拉車的馬也喘著粗氣,,可是口中卻看不見一絲呼出的白氣。
溫度實在熱得令人舒適,。
原來是敖野停下了,,他從馬車上跳下來,手里的剛到隨手插在路邊,,幾個徒弟們都從車上下來,,他們激動地跑過去。
“師傅”,,六人齊聲喊道,,他們心服口服,對自己的選擇而感到榮幸,,眼前虎背熊腰的人讓他們能夠站在四月的曠野里痛快地交談,。
“五葉河可能過不去了”,敖野看起來很悲觀,,他原以為今天能趁著追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度過五葉河回到五巖府。
可是他也沒有料到那塊牌匾會有如此大的能量,,這無異于改天換地的大神通,,被追殺的覺悟敖野是隨時準(zhǔn)備好的。
但在此之前他還是像最后去看一眼,,萬一五葉河上有座橋,,那就萬事大吉。
徒弟們興奮地互相鼓舞,,他們不認(rèn)為有什么事情能難住自己的師傅,,朱頂天給敖野看了自己的面色:“師傅,我的病早好了,,您盡管放心吧,?!?p> 敖野嘿嘿笑起來,他看著眼前有朝氣的年輕人們,,盡管自己只比他們大十歲不到,卻無端生出一種英雄落幕的念頭,。
摸著硬邦邦的黑胡子根,,敖野笑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他把鋼刀拔起來,,像發(fā)號施令的將軍一樣:“徒兒們,,出發(fā),五葉河,?!?p> “嗚~”朱頂天帶頭叫了起來,卻沒有人回應(yīng)他,,縮頭縮尾爬回馬車上,,剩下的人才嗷嗷叫起來。
火紅的太陽從五彩的云障里跳出來,,這支有生氣的隊伍從遍地水坑的曠野上真正誕生……
……………………
一個長著八字胡的中年人坐在五葉河邊,,敖野站在他的身邊探出頭去朝水底觀望。
“沒用的,,過不去了,,等河水結(jié)冰之后再說吧?!?p> 八字胡脫下鞋子,,他用腳在水里勾來勾去,腳附近的河水全部變得渾濁不堪,。
敖野問道:“這位兄弟也是來做生意的,?”他對外說師徒幾人是過往的客商。
“對”,,八字胡男人又換了另外一只腳,,“我是來買螢雪冰的?!?p> 他突然想到什么,,從懷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從里面出抽出一張遞給敖野,,“這是我的店鋪,,閣下如果感興趣可以來看看?!?p> 敖野拿起來,,放在手上,,字跡像被水打濕一樣,字跡出現(xiàn)了模糊的重影,。
“你們把冰買回去就是為了放在酒水里,!”敖野繼續(xù)摸著他的胡子,很久沒有剃,,讓他在思考的時候情不自禁把手放上去,。
“對,夏天就要到了,,這種冰酒最暢銷了,,不管什么酒放進(jìn)去,都可謂有價無市,?!?p> “你就不怕冰化了”,敖野把那張紙還給八字胡,,后者很平靜地收了起來,。
“沒事兒,最多兩天,,這和絕對會重新凍上”,,八字胡滿不在意地說,“螢雪教會每年都會拿出幾天出來,,做法事,,向螢雪上神祈求天朗氣清的日子,多則三天,,短則一天,。”
敖野奇怪道:“那昨晚那種光圈……”
“這我倒沒見過,,或許也是法事的一部分呢,。”
對方一定搞錯了,,敖野暗自想道,,現(xiàn)在冰雪消融地一切都是拜自己那風(fēng)情的一刀所賜,他可不認(rèn)為這樣的變化能被教會自如控制,。
“你最好早點處理你的冰吧,,我估計等河水凍起來不太靠譜?!?p> 八字胡沒聽太清,,他讓敖野再說一遍。
敖野擺擺手,,他走到八字胡的馬車旁:“要不你給我來一杯,,也算我照顧你生意,。”
八字胡這會算聽清了,,他趕忙穿上鞋,,雙手在河水里搓干凈后,邁著短腿跑到自己的馬車后邊,。
“瞧好了”,,八字胡打開馬車的車廂,里面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木箱,,幾乎占據(jù)了所有的空間,,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伙計穿著厚綿衣躺在角落里,。
“還睡呢,,起來給我干活了”,伙計嚇得哆嗦一下,,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又在衣服上擦干凈,還放到鼻子面前問了一遍才放心地揭開木箱,。
敖野有點后悔,,他覺著八字胡賣的東西可能不是特別的合乎醫(yī)學(xué)上標(biāo)準(zhǔn)。
木箱打開,,里面就是八字胡說的螢雪冰,,它正安詳?shù)靥稍谀鞠涞闹虚g,兩側(cè)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填充物,,敖野看出這是為了防止熱量逸散,。
螢雪冰渾身散發(fā)著淡淡藍(lán)光,敖野看著它不停的上下起伏,,像人的肚子一般忽大忽小,,大驚失色地問道:“這是什么……”
八字胡掏出一個光滑的木杯,他嘴角露出嘲諷,,那是商人掩飾不住的得意:“你沒見過螢雪冰吧,,真該你遇上我,不然在外人面前可就丟臉嘍,?!?p> 伙計拿出一柄袖珍的錘子,他狠狠地敲打在螢雪冰的表面,,一聲慘叫,,螢雪冰抖動兩下,和人被擊打后僵直不動一模一樣,。
八字胡撿起從螢雪冰身上掉落的一塊冰,,又繼續(xù)上手敲碎,,才拿起小小的一坨,放到木杯里,。
伙計蓋上木箱的蓋子,,有把身上的厚棉被壓在木箱上。
八字胡則忙著從一個小桶里面舀出一瓢酒來,,像茶館里表演的藝術(shù)一樣,,站得高高的,把酒從嘩啦嘩啦地倒進(jìn)杯子中,。
透明的酒水變成圣潔無暇的藍(lán)色,,像深不可測的海底,像巍巍險峻的高原,,敖野拿到嘴邊,,多少沾點臭。
他一口咽下,,在嘴里回味許久后,,面色凝成一團(tuán),“你等著,,我把我伙計們都叫過來嘗一下……”
……………………
往回走是不可能的,,那里估計有不少的教會人員在四處搜羅,敖野帶著弟子們陪著八字胡在河岸的村子里開始售賣起他的冰酒,。
朱頂天是對此嗤之以鼻的,,他對八字胡說:“你這種酒不能說難喝,只能算得上奇臭無比,?!?p> 八字胡沒有慍怒的神色,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評價,,每個第一次喝他酒的人都會是這樣冥頑不靈,,可自己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他們在神賜之日的第三天到達(dá)一座坐落在河岸邊山坡上的村子,,這里的人們敲鑼打鼓,,男人們光著上身,他們?nèi)宄扇壕墼谝黄?,渾身酒味地說著話,;村里的老人們搬出藤椅,這種椅子他們每年都只能用上一次,,坐在寬闊的庭院里曬太陽,。
八字胡的小伙計把袖口挽上來,露出嫩白纖細(xì)的手臂,他舉著銅鑼,,一邊敲一邊喊:“賣冰酒嘍,,好喝便宜的冰酒~”
稚嫩的童聲引來許多好奇的孩童,大人們也緊跟而來,,他們自來熟地掀開車簾,,有集體把箱子打開,對里面的螢雪冰嘖嘖稱奇,。
村長坐在螢雪冰上,,他大喊道:“它在呼氣呢,冰涼涼的,?!?p> 大家挨個輪流坐下去試一試,八字胡還是一臉平和,,他說道:“坐一次十兩銀子,。”
沒有人聽他的,,八字胡這才感到被冒犯,,他掄起一個壯漢就往地上砸,,嘴里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面擠出來一樣:“我叫你坐,,還敢不敢坐!”
壯漢哭喊起來:“我還沒做上去呢,,你打我作甚,。”
可八字胡不管,,把壯漢舉到頭頂,,即使他長得并不高大,可這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要買就排好隊,,不買就滾~”,八字胡的胡子翹起來,,他站在捂著肚子哀嚎的人面前,,沖著他說話,可誰都知道這是一種警告,。
村長站了出來:“想在這兒做生意,,你膽子不小啊?!?p> 敖野帶著幾個徒弟站出來,,回懟道:“敢阻撓我們做生意,你膽子很大嘛?!?p> 村長萎了,,村民很有秩序地排成一隊。
趁著伙計給他們乘酒,,敖野問八字胡:“你們之前沒有在這里賣過這種酒,?”
“在這里賣?一年都在下雪,,鬼才買這個喝,,只有到五巖府那邊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暢銷?!?p> 螢雪冰的慘叫比起它的藍(lán)色冰塊更令人感到疑惑,,很多不惜多買幾次就是為了聽它那種酥麻入骨的叫聲。
村里人都圍了過來,,這坨可憐的東西瞬間少了一大半,,村民們從來沒有地方去好好花費(fèi)一筆銀子,他們每年的固定支出只有柴火和肉食,,至于主食都是地里種的冰稻米,,用冷水輕輕浸泡,在換成熱水煮,,不然就會直接融化成黏稠性極強(qiáng)的米粥,。
八字胡攔住剩下的村民,他說道:“今天就賣到這里,,以后有機(jī)會大家自個兒去府城里看看,,很多的?!?p> 等村民散去,,一個穿著背著劍的男子走到馬車旁,他掀開簾子問道:“還有冰酒嗎,?給我來一點,。”
古樸的銀環(huán)套在脖子上,,高高的發(fā)髻插著雪花紋路的簪子,,這是為白衣祭祀。
敖野神色如常,,他繼續(xù)喝著八字胡給自己免費(fèi)倒的一杯冰酒,,這東西確實越喝越能察覺其中的滋味。
等八字胡將螢雪冰展示出來的時候,,白衣祭祀也是滿臉興奮,,他指著那上下起伏的表面:“它是活物,?”
“不是,當(dāng)然不是”,,八字胡用手指觸了兩下,,螢雪冰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這真的不是活物,?!?p> “你在那兒拿的這些東西?”高發(fā)髻祭祀舉著酒杯,,“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其實夜雪府不讓賣這個,,我是拖到五巖府那邊去賣的,,可惜河面解凍了,暫時過不去,?!?p> “又上面批準(zhǔn)嗎?”
八字胡耐心地解釋道:“我們都是從教會里拿的這批貨……”
隨著八字胡點出一些人的名字,,白衣祭祀拿酒杯的手也變得恭敬起來,,“上面有人啊,兄弟真有能耐”,,祭祀一口喝完,,把杯子倒過來表示一點不剩。
突然,,他看了一眼坐在馬車?yán)镆呀?jīng)轉(zhuǎn)過背去的敖野,,“這是你的伙計吧,,把臉轉(zhuǎn)過來,。”
敖野轉(zhuǎn)過頭來,,臉上的憨厚仿佛與生俱來,,他正在清洗桌上的木杯,呆呆望著祭祀,。
祭祀伸過頭來仔細(xì)端詳他的臉,,他命令道:“笑一下?!?p> 敖野嘴角向上裂開,,那是一臉苦相,他偽裝成不情不愿的樣子,。
隨便說一句話,,祭祀把他背上的劍取了下來放在手里,當(dāng)然劍還沒拔出鞘。
敖野小聲嘀咕一句,,像完成任務(wù)一樣繼續(xù)閉著嘴,。
“我讓你大聲一點!”
敖野稍微放開了聲音,,可還是聽不太清,,和蚊子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一樣。
祭祀把頭伸到車廂里,,他緊鎖眉頭,,盯著敖野細(xì)微顫動的嘴巴。
“你不會說話是……”
這聲音比八字胡的伙計敲冰的聲音還要脆,,又感覺和絲瓜藤被捏斷的場景有些相似,。
祭祀還保持著腳尖踮起的俯身狀,八字胡舉著酒杯的手卻停在空中止不住地顫抖,,他突然明悟一樣,,將祭祀的后半截身體往車廂里抬。
朝后的車簾被拉了下來,,馬車一陣抖動,。
敖野下來時手里拿著一張通緝犯的畫像,畫上的人濃眉大眼,,黑色的胡子倒立在下巴,,像一根根尖刺。
隨手一撕,,這張紙化作萬千碎片隨河水遠(yuǎn)去,,敖野朝朱頂天、姜洋幾人招手,。
姜洋帶隊過來,,他們聞到一股不和諧的腥臭味,敖野指了指車上微聲說道:“去把尸體處理一下,,我們盡快離開這里,。”
八字胡的小伙計一聽,,他捂住胸口,,面露苦澀,雙腳打顫直接跪在地上,,“為什么要殺我們掌柜,,不就是賣你們一點假酒,何至于此,!”
少年哭哭啼啼的吶喊是如此悲慟動人,,以至于八字胡跳下來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PS:徹底告別了,短短的四十天,,從希望到夢醒,,是時候好好回歸正常生活了——一個簽約無望的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