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就像是說話的聲音,,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特質(zhì)。
所以瞎子往往只要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就能聽得出來是什么人,。
文軍公子的腳步聲正如他的人,。
文軍公子慢慢走上山坡,站在石東韋身邊,,看到了石碑上的槍痕,,雙拳又漸漸握緊,目中的神色也變得奇怪,,也不知是悲憤,,是恐懼,還是仇恨,。
過了很久,,石東韋才慢慢地沉聲道:“你能確定他真的會有后人?”
文軍公子道:“嗯,。”
石東韋道:“你怎知這次是他的后人來復仇,?”
文軍公子閉上眼睛,,一字字道:“這樣的仇恨,本就是非報不可的,?!?p> 石東韋握著槍桿的手握得更緊,嘎聲道:“但據(jù)先祖?zhèn)兛诙鄠飨聛淼脑?,事情做得那么秘密,,除了死人外,又怎會有其他人知道,??p> 文軍公子長長嘆息著,,道:“無論什么樣的秘密,遲早總有人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你千萬不能不信?!?p> 石東韋凝視著石碑上的刻字,,目中的恐懼之色仿佛更深,咬著牙道:“你認為誰的嫌疑較大,?”
文軍公子沉吟著,,道:“照現(xiàn)在的情況看來,好像是那個黑衣少年,?!?p> 石東韋道:“為什么?”
文軍公子道:“這黑衣少年看來仿佛是個很冷靜、很能忍耐的人,,其實卻比誰都激動,。一個天性剛烈激動的人,突然變得委屈求全,,只有一種原因,。”
石東韋道:“什么原因,?”
文軍公子道:“仇恨,!”
石東韋身子一震,道:“仇恨,?”
文軍公子道:“他若有了非報不可的仇恨,,才會勉強控制住自己,才會委屈求全,,忍辱負重,,只因為他一心一意只想復仇!就因為他心里的仇恨太深,,所以別人不能忍受的事,,他才全都能忍受?!?p> 石東韋嘎聲道:“既然如此,,為什么不今晚就殺了他?”
文軍公子目光遙視著陰暗的蒼穹,,久久都沒有說話,。
石東韋厲聲道:“你難道怕殺錯了人?”
文軍公子道:“你錯了,?!?p> 石東韋道:“你認為他還有同黨?”
文軍公子道:“這種事,,本就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做的,!”
他一字字道:“我們這一次若要出手,就得有把握將他們的人一網(wǎng)打盡,,絕不能再留下后患,!”
石東韋咬著牙,道:“但我們這樣等下去,,要等到幾時,?”
文軍公子道:“無論等多久,都得等,!”
石東韋道:“你不怕他們先下手為強,?”
文軍公子冷笑道:“你放心,,他們也絕不會很快就對我們下手的!”
石東韋道:“為什么,?”
文軍公子道:“因為他一定不會讓我們死得太快,,太容易!”
文軍公子冷冷的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現(xiàn)在一定還沒有抓住機會向我們下手,,所以……”
石東韋道:“所以怎么樣?”
文軍公子道:“所以他們才要使我們恐懼,,無論誰在恐懼時,都最容易做錯事,,只有在我們做的事發(fā)生錯誤時,他才有機會,!”
石東韋咬著牙道:“所以現(xiàn)在我們什么事也不能做,?”
文軍公子點點頭,,沉聲道:“所以我們現(xiàn)在只有等下去,等他先錯,!”
他神情又漸漸冷靜,一字字慢慢地接著道,,“只有等,,是永遠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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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星光朦朧,,萬籟俱寂。
在這荒原中,,朦朧的星光里,,又有幾人能入睡?
草原上火把閃動,,天上的星卻已疏落。
司寇燈楓在黑暗中倘佯著,,東逛逛,,西走走,,漫無目的,,看樣子這草原上絕沒有一個比他更悠閑的人,。
天燈已又亮起。
他背負起雙手,,往天燈下慢饅地逛過去。
突然間,,馬蹄急響,轡鈴輕振,,一匹馬飛云般自黑暗中沖出來,。
馬上人明眸如秋水,,瞟了他一眼,,突然一聲輕喝,,怒馬已人立而起,,硬生生停在他身旁。
好俊的馬,,好俊的騎術(shù),。
燈楓微笑著,道:“祖奶奶居然還沒有摔死,,難得難得?!?p> 雅萍睜大了桃花眼瞪著他,,冷笑道:“你這陰魂不散的家伙,怎么還沒有走,?”
燈楓笑道:“還未見著大小姐的芳容,又怎舍得走,?”
雅萍怒叱道:“好個油嘴滑舌的下流胚,,看我打不死你,?!?p> 她長鞭又揮起,,靈蛇般向燈楓抽了過來,。
燈楓笑道:“下流胚都打不死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他的人忽然已上了馬背,,緊貼在雅萍身后,。
雅萍一個肘拳向后擊出,怒道:“你想干什么,?”
她肘拳擊出,手臂就已被捉住,。
燈楓輕輕道:“月黑風高,,我已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煩大小姐載我一程如何?”
雅萍咬著牙,,恨恨道:“你最好去死,。”
她又一個肘拳擊出,,另一條手臂也被捉,,竟連動都沒法子動了。只覺得一陣陣男人的氣息,,吹在她脖子上,,吹著她的發(fā)根,。
她想縮起脖子,想用力往后撞,,但也不知為了什么,全身竟偏偏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座下的胭脂奴,,想必也是匹雌馬,忽然也變得溫柔起來,,踩著細碎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
草原上一片空闊,遠處一點點火光閃動,,就仿佛是海上的漁火。
秋風迎面吹過來,,也似已變得很溫柔,,溫柔得仿佛春風,。
她忽然覺得很熱,咬著嘴唇,,恨恨道:“你……你究竟放不放開我的手,?”
燈楓道:“不放,。”
雅萍道:“你這下流胚,,你這無賴,你再不下去,,我就要叫了,。”
她本想痛罵他一頓的,,但她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很溫柔,。
這又是為了什么?
燈楓笑道:“你不會叫的,,何況,,你就算叫,,也沒有人聽得見,。”
雅萍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燈楓道:“什么都不想,。”
他的呼吸也仿佛春風般溫柔,,慢慢地接著道:“你看,,月光這么淡,夜色這么凄涼,,一個常在天涯流浪的人,,忽然遇著了你這么樣一個女孩子,他又還能再想什么,?”
雅萍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想說話,又怕聲音顫抖,。
燈楓忽又道:“你的心在跳,。”
雅萍用力咬著嘴唇,,道:“心不跳,豈非是個死人了,?”
燈楓道:“但你的心卻跳得特別快,。”
雅萍道:“我……”
燈楓道:“其實你用不著說出來,,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雅萍道:“哦,?”
燈楓道:“你若不喜歡我,,剛才就不會勒馬停下,現(xiàn)在也不會讓這匹馬慢慢地走,?!?p> 雅萍道:“我……我應該怎么樣?”
燈楓道:“你只要打一聲呼哨,,這匹馬就會把我摔下去?!?p> 雅萍忽然一笑,,道:“多謝你提醒了我?!?p> 她一聲呼哨,,馬果然輕嘶著,,人立而起。
燈楓果然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她自己也摔了下去,,恰巧跌在燈楓懷里。
只聽轡鈴聲響,,這匹馬已放開四蹄,,跑走了。
燈楓嘆了口氣,,喃喃道:“只可惜我還忘記提醒你一樣事,,我若摔下來,你也會摔下來的,?!?p> 雅萍咬著牙,恨恨道:“你真是下流胚,,真是個大無賴……”
燈楓道:“但卻是個很可愛的無賴,,是不是?”
雅萍道:“而且很不要臉,?!?p> 話未說完,她自己忽也“噗哧”一聲笑了,,臉卻也燒得飛紅,。
如此空闊的大草原,如此凄涼的月色,,如此寂寞的秋夜……
你卻叫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怎么能硬得起心腸來,推開一個她并不討厭的男人,。
一個又壞,、又特別的男人。
雅萍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這樣的人,,我真沒看見過?!?p> 燈楓道:“我這樣的男人本不多?!?p> 雅萍道:“你對別的女人,,也像對我這樣子的嗎?”
燈楓笑道:“我若看見每個女人都像這樣子,頭早已被人打扁了,?!?p> 雅萍又咬起嘴唇,,道:“你以為我不會打扁你的頭,?”
燈楓道:“你不會的?!?p> 雅萍道:“你放開我的手,看我打不打扁你,?”
燈楓的手已經(jīng)放開了,。
她擰轉(zhuǎn)身,,揚起手,一巴掌摑了下去,。
她的手揚得很高,但落下去時卻很輕,。
燈楓也沒有閃避,,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靜靜地凝視著她,。
她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如明星,。
風在吹,,月光更遠,。
她慢慢地垂下頭,道:“我……我叫雅萍?!?p> 燈楓道:“我知道,?!?p> 雅萍道:“你知道?”
燈楓道:“我已向你那孫叔叔打聽過你,!”
雅萍紅著臉一笑,,嫣然道:“我也打聽過你,你叫燈楓,?!?p> 燈楓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打聽過我,?!?p> 雅萍的頭垂得更低,忽然站起來,,瞰望著西沉的月色,,輕輕道:“我……我該回去了?!?p> 燈楓沒有動,,也沒有再拉住她。
雅萍轉(zhuǎn)過身,,想走,,又停下,道:“你準備什么時候走,?”
燈楓道:“無論我要耽多久,,你三哥都絕不會趕我走的?!?p> 他仰天躺了下去,,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不走,,我等你,。”
雅萍道:“等我,?”
她回眸一笑,,就好像滿天的朦朧星光都似乎全照在了她的臉上,再融入了她的眼中。
她的人卻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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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四更……
突然間,靜夜中傳出一陣急遽的鳴鑼聲,。
山莊后,,立刻箭一般竄出了四條人影,掠向西邊的馬場,。
風中仿佛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燈楓屋子里的燈首先亮了起來,,又過了半晌,,他才大步奔出。
黑衣少年也同時推開了門,。
燈楓道:“剛才是不是有人在鳴鑼示警,?”
黑衣少年點點頭。
燈楓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黑衣少年搖搖頭,。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箭一般竄過來,,手里劍光如飛花,。
寧天朋目光掠過門外站著的燈楓和黑衣少年,鐵青著臉,,道:“兩位剛才都沒有離開過這里,?”
沒有人回答。
這問題根本就不必提出來問,。
寧天朋接著沉聲道:“可聽見了什么動靜,?”
也沒有。
燈楓皺了皺眉,,像是想說什么,,還未說出口,風中的血腥氣已傳到這里,。
然后,,突然間,萬馬悲嘶,,連天畔的冷月卻似也為之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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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懷
【清】黃景仁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zhuǎn)心傷剝后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