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姣花軟玉弄眠床01
自鳴鐘響了九下,,玉燈兒起身向少奶奶的臥室去,。
推開乳白色的門,屋內(nèi)一股細香襲來,,大銅床上的人,,又白又軟,象一種沒有骨的蟲,,懶懶臥在一片脂光瀲滟的絲綢中,。
玉燈兒先將無線電擰開,這是少奶奶的習(xí)慣,,一睜眼就要有聲音在那里響著,。
《鳳凰于飛》軟綿綿地從無線電流出來。
玉燈兒覺得,,少奶奶的世界就是一個軟綿綿的世界,,吳儂軟語、衣料脂粉,、小女兒情調(diào),、還有無線電里嚶嚶的調(diào)子,所有這些軟綿綿的東西堆砌成一個少奶奶的世界,,別人學(xué)不來,,這些軟綿綿的東西是長在她身內(nèi)身外的,。
少奶奶嬌小的身體蠕動了一下,,但沒有要起的意思,玉燈兒不敢去喚,,到浴室放洗澡水,。
龐大的浴缸擺在盥洗間中央,仆婦把暖氣片的銅欄擦的雪亮,,到處不敢有一絲的灰塵,,少奶奶的兩大特點:肉白、喜潔,。
水放好了,,少奶奶有些不愿起。
是極不慣早起的,,莫不是茹小姐約了今日來,,定要睡到午時。
終究起來了,,披著長長的綢衣去洗浴,,像畫兒上的舊時女子,,足無聲息地,從畫中離去,。
玉燈兒上手去整理大床,,四爺?shù)乃鬯拢倌棠痰妮p衣軟緞,,明艷鮮亮的綾羅綢緞,,水一樣由床上淌到地下。
吳媽這時敲門進來了,,吳媽是少奶奶由娘家?guī)淼?,是從小兒奶她長大的奶娘,因此格外啰嗦些,,這時進來說:“起來了,?把羊乳熱到八成兒暖再給她吃,溫不吞的吃不得,,仔細寒了肚,。”
少奶奶許是在浴室聽到了,,說:“不喝羊乳,,勿要熱!”
吳媽立刻說:“豆?jié){呢,?”
“不吃,。”
“熬些粥,?”
“勿要,。”
少奶奶不愛用早餐,,可這是吳媽的大忌,,吳媽自己少吃少喝可以,少奶奶短一頓不吃都是大事,,總要嘮叨不休,。
吳媽走向浴室,隔著門便要數(shù)落,,少奶奶料到了,,嫌嘮叨,說:“吃些點心好了,?!?p> 吳媽沒有退出,,必要等著少奶奶出來,。少奶奶自來戴著兩件金器,頸子上是細絲一樣的鏈兒,,左腳踝松松地也縛著一圈細軟的鏈兒,,都纖細如絲,光線暗些時,,幾乎不容易看到,,只隱約看到有金光在那頸和足處閃啊閃。
這兩件金器卻是吳媽看重的寶,,據(jù)說是少奶奶十五歲及弈時請來的護身,,吳媽每日都看一看有沒有弄折或弄污。
吳媽看過金鏈兒,,伺候少奶奶用過餐,,方才去了,。玉燈兒拖過杌子坐到床邊,,給少奶奶補蔻丹。
少奶奶今日選了亮銀色的蔻丹,,斜斜歪在床上,,把一雙柔荑交給玉燈兒。
玉燈兒接過來,,仔細又仔細地,,將之前的水紅色蔻丹洗去,又仔細地將亮銀色的勻勻涂上去,,剛涂畢,,就有大腳女傭來回說:“茹小姐來了,。”
林映月拿回手看了看指甲上的亮銀,,吩咐讓茹曉棠在客廳稍等,,然后才起身慢吞吞地去換衣服。
起初跟了戎長風(fēng)的那陣子,,她誰都不見,,包括過去密如姐妹的茹曉棠。
消沉了好久,,秋天過去,,冬天過去,及至春節(jié)過去,,新的一年來了,,心才算慢慢想開一些,至少是愿意出來見人了,。
茹曉棠在樓下用茶,,只覺得鼻翼間傳來陣陣幽香,巡視一遍,,才看到露臺上籠著一鐘晚香玉,,雖是白天,花香卻也濃烈,?;ㄧ娤律⒘艘坏氐幕ò辏⒉伙@著凌亂,,倒有種寫意的詩境,。
心里納罕間不由又把客廳看了一遍,蓬蓽輝煌,,敞闊適意,,零星陳設(shè)著一些青瓷古玩,雖然清麗典雅,,卻富貴逼人,。雖是外室,可是不輸大公館的氣派,,倒像某些政界要人的官邸,。
戎長風(fēng)沒有敢把林映月帶回戎家,安置了這樣一座藏嬌之所,,卻又不十分地去掩人耳目,,所以熟人不知道的也少。
茹曉棠暗想:戎長風(fēng)并無家室,雖是有婚約,,到底他家三爺已經(jīng)開了悔婚的先例,,映月若是肯用些心,蠱惑戎長風(fēng)悔婚扶她做正室也未可知,,不知這半年多過去了,,映月可也適應(yīng)了不曾?
正想著,,映月從樓梯出現(xiàn)了,,冉冉走下來,家常穿著一件細綢小衣,,腳上趿著湘妃色繡花拖鞋,,左足踝上那細渺的金絲鏈閃著若有若無的晶茫,因為太細看不清,,叫人疑心是天生有那么一圈兒皮肉在發(fā)光的,。
茹曉棠起身,喚聲‘月兒’,。月兒幽幽一笑,,那水眸瑩潔的昔日風(fēng)致便猶然眼前。
可是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慘笑,,映月和她執(zhí)手相坐,,先未說話,就已難過地低了頭,,道:“曉棠,,你看我做了姨太太……”
說著又搖頭,“不,,或許連姨太太也不如,,我們過去看不起姨太太,而今我自己成了這種人,,哼,、哼、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公館里仆婦來去,,說話多有不便,茹曉棠提出去逛永安公司,。
倆人到了永安公司卻沒有心情進去,,只在外面沿著百貨櫥窗慢行,路上有人婚禮,,映月不看,目不斜視地過去了。
茹曉棠知道月兒見著婚禮觸心,,一輩子一次的風(fēng)光場面給戎長風(fēng)掐斷了,。
“他對你好嗎?”茹曉棠輕輕地問,。
映月苦笑,,多半是凄然的,不說也罷,。
茹曉棠不知從何安慰:“總會適應(yīng)的,,月兒?!?p> 月兒苦笑,,她從沒想過適應(yīng),不曉得逃過多少次,,又被抓回來多少次,!
她喃喃出聲,講起一件事,。
事情是去年剛到公館時發(fā)生的,,她無意中看到衣架上吊著的馬褲腰帶,那里懸著戎長風(fēng)的佩槍,。她自己也不明白,,從第一眼看到它后,心就開始無休止地記掛,,她并不知道要有大事發(fā)生,,只是象受著幽靈指使一般,在一個大雨的午夜,,她顫著恐懼的身心下床去摘下那把槍,,沉而重的槍到手后她意識到自己用不了它,但是毫無距離地把槍指在對方的腦門上不會再有打不死的,,至于扣動扳機無非用上最大的力氣,,沒有扣不動的。
她把槍口緊緊對準了正在沉睡的戎長風(fēng),,只聽‘咔吧’一聲,,戎長風(fēng)睜開了眼,斥:“你還真開槍,!”
不用說,,槍里沒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