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頗為古怪,,若是聽說過便定然不會忘,故而鏡君只是略一思索,,便很肯定地?fù)u了搖頭,。
裴忱便知這件事指望不上鏡君,唯有靠著自己與征天,。他說出山河雪這名字的一剎那,,四面忽然起了一陣風(fēng),這里本就刮著永無止息的陰風(fēng),,然而這一陣風(fēng)卻叫裴忱很敏銳地注意到了不對之處,。
那風(fēng)的方向與這峽谷中的陰風(fēng)不同,其中蘊(yùn)含的能量似乎也更暴烈一些,,只不是陰風(fēng),,也不像是雪原上的風(fēng),那其中的燥熱之意簡直像是從沙漠上吹拂而來的,。
裴忱皺起眉頭,,不知這是怎么一回事,征天卻決然道:“跟上去!”
被這么一喝,,裴忱忙不迭邁開步子,,鏡君見他先前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一忽兒卻又沖到了最前頭去,,不解之余倒也跟了上來,,裴忱從方才起行動便有古怪,這古怪卻不像是危機(jī)更像是個機(jī)會,,她定不會在此刻選擇與裴忱分道揚(yáng)鑣,。
那終究還是一陣風(fēng),雖說是陣不大一樣的風(fēng),,卻也還是沒那么容易分辨,。裴忱奔得急,四面也一樣起了風(fēng),,于是要追索的風(fēng)反而變成融入海洋的一滴水,,再不能輕易尋見。眼看這莫名的線索便要消失,,裴忱心下大急,,雖知平常卜算之術(shù)在神魔面前未必就能起些作用,卻也還是要掐算方向,。
“小心反噬,,閉目沉神!”征天若有所感,,又提醒道,。
眼睛一閉,前方的路看不分明,,卻有旁的東西漸漸明晰起來,。
四面的陰風(fēng)都是慘厲的青白色,那是被葬送在此的魔魂,。此前裴忱聽說這里被投入了不計其數(shù)的魔族俘虜用以鎮(zhèn)壓魔族大將的時候還有不解,,魔族氣息相輔相成,神族難道就不怕這些俘虜反被要鎮(zhèn)壓者利用,?現(xiàn)在細(xì)細(xì)一想?yún)s覺悚然,,原來要鎮(zhèn)壓的從來不止有魔將,或者說本就不是為了鎮(zhèn)壓魔將才做如此布局,。
眼前這被當(dāng)做路標(biāo)的風(fēng)卻是淡淡的紅色,,在一片青白顏色里分外顯眼。
裴忱聽見鏡君在一邊發(fā)出一聲低呼,,強(qiáng)者以心為目,,裴忱卻還沒有到這地步,,故而只好睜眼去看。睜眼時天地依舊是一片陰沉沉的白,,與方才所見大不相同,,叫他不由得一陣晃神。
“我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召喚我,?!辩R君按著自己的眉心低低道。她眉目間浮現(xiàn)出痛苦神情,?!澳锹曇艚械煤芗保椰F(xiàn)下有些頭痛,?!?p> 裴忱感覺到那陣風(fēng)很快就要離開,眼下卻是沒有時間再詳細(xì)詢問些什么,,只鏡君這舉動讓他十分篤定,,這陣風(fēng)一定與天女焰有關(guān)系,雖說飲冰族才是天女焰復(fù)生的希望所在,,現(xiàn)下那轉(zhuǎn)生靈池被毀去,,又說不定事情多出了些變故,只不知是好是壞,。
他蹲下身。
“上來,,我們得追上去,。”
因事態(tài)緊急,,這話里便顯出些不恭敬的意味,,可鏡君什么都沒有說,只輕巧地躍上了裴忱的后背,。
鏡君雖不知年紀(jì)究竟幾何,,外在卻是個實(shí)打?qū)嵉男∨ⅰK湓谂岢辣成?,幾乎讓他感覺不到多少重量,,只有一雙扣在他肩膀處的手才有些存在感。鏡君似乎很不習(xí)慣被人背著,,她抓得有些緊,,裴忱心下一動,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鏡君是在害怕,。
然而他很快便拋開了這念頭,,與鏡君想比,,弱小如他才是應(yīng)該害怕的那一個。
但鏡君的手依舊在顫抖,。
裴忱向前奔出一段距離才回過神來,,那不是因?yàn)榭謶侄念澏丁?p> 鏡君是在抵御難以想象的疼痛,裴忱先前已經(jīng)把羅生劍解與鏡君,,那看上去也的確有效,,所以這疼痛不是因她魂魄與此地氣息水火不容,至于具體是什么原因卻不得而知,。
“很痛,?”
那陣風(fēng)速度雖然很快,裴忱專心追逐時卻也不十分吃力,,所以奔跑間還有余力開口問話,。
“與我傷勢無關(guān)?!辩R君咬著牙,,努力保持自己靈臺清明,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昏過去,,卻知道在這地方絕不可以昏迷,,就算她對裴忱人品有十足十的放心,也不知昏迷中靈臺失守究竟會發(fā)生些什么,?!暗坪醯拇_與我魂魄有關(guān)?!?p> 這峽谷在外頭看著不大,,里面的路卻像是無窮無盡一般。裴忱閉著眼睛,,眼前便只有那一縷紅是鮮明的,,峽谷內(nèi)的地勢是一概看不見,鏡君卻能看見這里無數(shù)的岔路,,裴忱卻不曾有片刻的猶豫,,總能毫不猶豫的扎進(jìn)某一條曲折幽深的小徑里去。
那縷紅色忽然停下,,裴忱便也跟著放緩了速度,只那一瞬間他腳下忽然被什么東西絆住,,他身子一晃,,幾乎要把背上的鏡君跟著甩飛出去,幸而雙手揮舞一下,,也抓住了旁的東西穩(wěn)住身形,。
裴忱聽見鏡君似是疼痛又似是震驚的聲音,,他睜開眼睛,便也跟著愣住,。
眼前像是一片墳場,,但是絕不該出現(xiàn)在此地的一種墳場。
這峽谷里雖然諸多詭異之處,,卻也終究地處雪原,,常年封凍。這樣的地方若死了人,,當(dāng)是萬年不朽的,。
然而這里卻不一樣。
眼前是一具具雪白的骸骨,,那些骨骼太干凈,,所以一眼看上去簡直叫人生不出恐懼來,只覺得有些震撼,。
裴忱緩緩松開手,,他方才抓住的也是一具白骨,只那白骨很結(jié)實(shí),,不像是風(fēng)化已久,,沒叫他這一拽下來些什么零部件。
鏡君的手忽然緩緩松開了,。裴忱心道不好,,回手一抄,總算兜住鏡君沒叫她落在地上,。此刻鏡君似是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只因?yàn)樘弁炊贝俚睾粑?p> 裴忱心里暗道得罪,將腳下白骨踢開,,總算露出一片空地來將鏡君放下。凍土冷硬,,鏡君卻沒有挑剔的意思,,她將頭抵在凍土之上,像是個跪拜的姿勢,,只那從額前傳來的冷意讓她清醒一分,,也總算能說出話來。
“你看那白骨之中,?!彼龥]有力氣伸手去指,只好以眼神示意,。
裴忱順著鏡君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那層疊白骨之間有氤氳的寶光,,只白骨太多,竟看不出是什么,。這一回不用征天提醒,,裴忱閉目,識海中呈現(xiàn)出來的便是一朵奇妙的花,。
白骨已然沒有了靈識,,所以裴忱以靈識去探,便看不見那些白骨,,他只能看見那縷紅色的風(fēng)在半空懸浮,,其下是一朵晶瑩剔透的花,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琉璃雕鑄,,精美得不似活物,。
可它的確又是活著的。
這里沒有那凌厲的陰風(fēng),,所以裴忱的視野中不曾有那些青白色的風(fēng),,他只能看見那兩處是紅色的,上面的十分淺淡,,下頭卻極盡濃艷,,像是隨時可能滴出血來。
只除此之外到底還是有些旁的東西,。
那花的根系盤踞在什么東西上頭,,裴忱看不清形狀,只看出是蒼白一片,,就像是這茫茫雪原,。但他閉著眼,本該看不見雪原,。
于是裴忱只好睜開眼,。
層疊白骨擋住了他的視線,裴忱想自己先前清理地上白骨時那般不敬的動作也沒激起什么變故,,乍著膽子上前去,,將沿路白骨一一搬開。鏡君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不曾攔阻,,不過真正給他信心的還是一言不發(fā)的征天,,既然征天不曾阻止,這件事便一定還在他掌握之中,。
裴忱搬動幾具白骨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那些不完全像是人的骨頭,,但也絕不是動物的骨骼,,有的肩胛處格外輕薄,,像是兩柄利刃,而有的頭骨處又多了犄角一般的凸起——裴忱猛然醒悟,,這恐怕是那些魔族俘虜留下來的,。
“原來如此?!彼吐晣@息,。“滄海桑田尚不過萬年,,血肉成泥便更不在話下,。”
征天卻毫不猶豫地反駁了他,。
“這等地方生機(jī)斷絕,,別說萬年,就算百萬年,,他們本也不該變成這幅樣子,!這些尸骸都是被那花變成這等樣子的!”
征天頓了頓,,似乎在欣賞裴忱詫異的神情,,再開口的時候不知怎地,便很像是在恐嚇,。
“你再看看前頭那些骨頭,,想一想究竟還要不要上前去?”
裴忱動作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翻檢自己面前的白骨,,這一具與其他骨架不同,,其上尚有衣飾。
骨骼本身沒有任何不同于人之處,,然而格外輕巧,,像是韶齡女子所留,且顏色也不是慘白的,,細(xì)看之下隱約有玉色,,雖說用精美二字去形容骨殖不大恰當(dāng),可裴忱抱起那骨頭的時候,,腦海中卻只能浮現(xiàn)出這兩個字來。
“這是飲冰族人,?”裴忱怔怔道,。
他再往前走兩步,便發(fā)現(xiàn)這樣的骨架雖不多,,卻也不能說少,,因其他魔族的骨頭便是簡簡單單的一具白骨,,這些穿了衣裳的便十分顯眼,看樣子的確都是飲冰族人慣常穿著的那些衣衫,,想來此地不與外界相通,,其他人便是想來送死也不得其法。
裴忱再看那花,,便覺不出一絲一毫的美來,,只滿心都是恐懼,恨不能立時便走,,只離此處越遠(yuǎn)越好,。
只可惜,這不是他想走便能走的,,裴忱不必回頭也知道,,同先前一樣,退路早已被石壁封死,,他所能做的唯有上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