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注視著那血光,,卻并未感到恐懼。那是十分濃烈的血色,,幾乎要將整個大殿都淹沒了去,。鶴川涼身上的白衣也像是染了血,她跪在地上眼里映著血光,,顯得神情愈發(fā)癲狂,。
“你果真與邪魔勾結(jié),意圖蒙蔽明尊,?!辩R君冷冷道,卻并不顯著如何驚慌,,似乎這滿殿的血色不過只是個障眼法,,障眼法自是不足為懼的,可惜任誰都能覺出其中正醞釀著的恐怖力量,。
這是個極為可怕的術(shù)法,。
“你從我這不過得了個座子?!辩R君一轉(zhuǎn)身,,沖大殿盡頭頂天立地的明尊像也重重跪了下去,阿爾曼正與幾人酣戰(zhàn)也不落下風(fēng),,只瞥見鏡君這一跪,,卻也很迅捷地屈膝,幾人的攻擊從他頭頂紛紛飛過去,,下一瞬卻也不用阿爾曼再起身了,。
那明尊像也跟著亮了起來,,真像是因領(lǐng)地為人侵犯而怒氣沖沖,一瞬間那金光便與血光對上,,將大殿變?yōu)闆芪挤置鞯膬砂?,只是那御座下倒是一片血色汪洋,這場面怎么看怎么都顯得有些滑稽,。
裴忱當(dāng)然是沒有跪下,,那一瞬間他也感到了莫大的壓力,不過征天顯然是不愿他向著明尊下跪的,,當(dāng)下便見他身上竟也為淡淡的血光所覆,,一時間竟分不出他究竟是哪一邊的了。鏡君似乎并不因此就將他劃歸為敵人,,只在那一片耀眼的金光里淡淡道:“若是不想跪,,你權(quán)且趴下便是了?!?p> 大殿里忽然有人輕笑,。
“你錯了,明然留下的力量雖然還算不錯,,但是想要跟這位的力量相抗衡,,還是差了些位格?!?p> 是征天的聲音,,他朝著鶴川涼走過去,紅衣紅發(fā)都融進(jìn)那一片血色里去,,鶴川涼看見這忽然出現(xiàn)的身影,,原本狂熱的神情便忽然凝滯,甚至多了一絲恐懼,。
她能察覺到,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人——這道紅的的影子,,身上帶著某種與她手中這燈同質(zhì)的東西,。
“明然的力量很強,但他面對的,,卻是位格上遠(yuǎn)遠(yuǎn)高過他的眾魔之主,。”征天的笑意似是有些懷念,,鶴川涼手里舉著那一盞燈不能動彈,,在她驚恐的目光里,征天將手放在了那盞燈上,。
“是你,?!币粋€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了出來,裴忱在那一瞬間便覺出乾坤袋里有什么東西在躁動,,那是本就為封魔而鑄,,又在鏡冢中沾染了太多神明氣息的羅生劍察覺到了死對頭的存在。
這聲音他也十分熟悉,,是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過的了,,雖然每一次似乎都有些不同,或是更酷烈些,,或是更狂傲些,,甚至于他還曾聽見過這聲音里有過一瞬的悲傷與悵然,但不可否認(rèn)的,,天地間只有魔主能只用聲音便讓一片天地顫抖起來,。
裴忱為自己竟沒有顫抖而感到有些意外。
青玉案是個性子急躁的,,眼下雖聽了鏡君的話為免被波及到而不情不愿的臥在地上,,卻在魔主發(fā)聲的一瞬間抬頭望了一眼。
他眼中不過是那盞燈,,但是那盞燈在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冷芒,。
青玉案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哀嚎起來,他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眼底漸漸流出兩行血來,。
裴忱若有所悟。凡人是不能窺視神魔的,,那樣強大的力量會將他們從內(nèi)而外都化為灰燼,,在這位魔主面前,煉神境之下或許都與凡人沒什么區(qū)別,。
只是裴忱卻無所畏懼地抬起了頭,,他眼前依舊蒙著一層血色的紗霧,也正是這一層屏障叫他能安然與魔主的一絲分神對峙,,征天同時有著魔主與神皇的一部分,,他不能代表魔主,也不能代表神皇和神皇背后的天道,,但在這樣的時刻,,征天與祂們的位格是相等的,自然不會因只看了一眼便受創(chuàng),。
裴忱便也毫不介懷地狐假虎威了一把,,這種事兒他似乎也是常做的。
“這是我們第四次見面了罷,,魔主大人,?!?p> 魔主從不肯說自己的名字,裴忱卻也是很能理解的,,祂是如此的狂悖傲慢,,必然不堪凡人在如今這可以勉力與祂抗衡的時候便可以直呼其名,祂想要在歸來那一日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名字,,并將之變?yōu)橐粋€禁忌,。想來征天或許是知道的,但他總更敬重魔主些,,所以日日都口稱神皇之名,,卻從不肯叫一聲魔主的名字。
“是,?!蹦е鞯穆曇舭l(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澳銉纱螇牧宋业牟贾?,又得以從我手下逃脫,而這一次,,明然的布置似乎也很不錯,,再加一個礙事的你。世上的事情從來再一再二不會再三再四,,這次卻是第四次了,。”
“只不會很久,?!?p> 這句話竟不是魔主說的,而是出自裴忱之口,。他這樣坦坦蕩蕩地說出了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話,,鏡君卻不過報之以了然一瞥。
魔主默然一瞬,,裴忱反倒笑了起來,。
“我看得懂這天象是為何而起,如今不過是在拖延你,,等自己變得更強些,,等天道運轉(zhuǎn)之下眾人都變得更強些,?!彼D了頓,雖有些猶豫,,卻知道此時的氣勢不能墮,,便橫一橫心繼續(xù)道“寒英——”
這是他口中第一次吐出神皇的名字來,。
甫一開口,裴忱便覺腦中嗡鳴一聲,,胸臆也一陣翻滾,。那是妄稱天道之名所帶來的反噬,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若非此地如今有明尊的氣息做掩蓋,,他受的傷還會更重些。
裴忱卻是神色如常地說了下去,。
“——雖掌控天道,,不許旁人更進(jìn)一步,但是祂最大的對手便是你,,如今你要出世,,祂必然會放開天地桎梏,世間會有煉神為虛者,,也會有煉虛合道者,,你終究是毀不了這世界的?!?p> 魔主只諷笑道:“你們?nèi)俗?,總是把自己太?dāng)一回事。我要毀滅的是人類,,是他寒英的擁躉,,與世上其余生靈并無關(guān)系。我只要魔渡眾生,,要他寒英為曾經(jīng)的一切而后悔,。”
這一番話殺機凜然,,后悔二字更是擲地有聲,,可征天卻忽然道:“寒英重傷隕落融入天道的那一瞬,其實便已經(jīng)后悔了,?!?p> “當(dāng)年我二人交戰(zhàn),不想造就一個你,?!蹦е骼淙坏馈,!霸趺?,你是站在寒英那一邊的么?”
征天卻不屑道:“我當(dāng)然不敬天道,可這世人這樣有趣,,我還想得了自由多看兩眼,,怎么能讓你隨手毀了去?隱夜紀(jì)早就結(jié)束,,神魔俱滅,,這天下早已是人治的時代,你想回到過去,,違逆的也不僅僅是寒英的意志,,更與真正的天道相悖?!?p> 魔主果然是世間第一狂,。
裴忱看見大殿中的血色猛然向外膨脹,也聽見魔主的聲音如黃鐘大呂一般在這殿內(nèi)回蕩,。
“我便是要毀了這天道去,!”
然而那金光也跟著熾盛起來,所有人都聽見了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但只聽著,,便能讓人覺出堂皇浩然之意來。
“明然不才,,不能與魔主相抗衡,,然而今日這里卻是明然的地盤,魔主也只好鎩翎而歸了,?!?p> 鏡君忽然激動起來,她沖著明尊的塑像連連叩首,,口稱神明,。
明然的聲音其實比起魔主來,隔得更加遙遠(yuǎn)些,,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屏障,。
“只我也為天道所困,不能投出更多的力量來,,守這一方天地,,還是需你們?!?p> 鏡君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低低念誦,。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勞,。”
阿爾曼也在她身后念誦,,那幾個曾經(jīng)的神使卻已經(jīng)癱軟在地上口不能言,,方才明尊像開口的那一瞬,巨大的恐懼便已經(jīng)湮沒了他們,,而這世上有神恩更有神威,,他們生機已絕,心月狐和玄豺卻因躲在鶴川涼身后而躲過了這一劫,。
然而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誦念聲由殿內(nèi)傳至殿外,,通天梯上響徹念誦聲,起初不過單薄的二人,,卻漸漸多了起來,,這一瞬雪山上下無論是弟子還是信眾,都對著那光明頂上放出的湛湛金光跪拜,,聲音愈發(fā)的大,,直到成為洪流。
“憐我世間,,魔塵坌染,,為善除惡,唯光明故,!”
這與那凈世之火倒是有所不同,,但顯然也是一個極為強大的咒術(shù),只與凈世之火的酷烈不同,,裴忱置身這一片金光中竟覺得通體舒泰,,那血光卻是寸寸退敗,直到變作鶴川涼手中銅燈中燭芯一般的一縷,。
裴忱在這一刻動了,。
他手中那柄劍在這金光之中是如虎添翼,這一劍勢大力沉,,或許不如曾經(jīng)在觀星臺上恍若拼盡性命的那一劍,,其中的力量卻更如臂指使一般叫裴忱自然運用,那金光也覆在劍上,,劍芒若隕星般落下,,鶴川涼大駭之下要躲時,卻覺四周空間凝滯,,竟是動也不能動一下,。
只那劍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將眼前銅燈一劈兩半。
兩盞燈都為他所毀,,這仇是怎么也解不去了,,裴忱看那滾落在地的匕首并不敢碰,只是劍尖一挑將之拋飛在身后,,鏡君也沒有接,,任由它落在自己面前,表情也是十分審慎的,。
“昆侖,?”裴忱望著鶴川涼驚駭欲絕的神情,口中吐出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