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半垂著眼睛,。
她像是在對著咫尺之遙的那些幽魂愣神,但是她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太久,,完全沒有理由在一個有人來訪的時刻忽然發(fā)現(xiàn)外面游蕩著的魂靈十分有趣,。
裴忱很有耐心地等著止水答話,。
他知道止水沒有理由回答自己,但他還是決定等一等,。
落月湖足夠深,,深到這里沒有日月晨昏,但裴忱知道天還沒有亮,。
他讓棄天等他一夜,,現(xiàn)下還有足夠的時間。
這未嘗就不是一種賭博,,賭止水認定她還信奉她的神明,,賭她愿意為她的神明繼續(xù)被幽禁下去。
最終,,止水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她的睫毛很長,因為形容枯槁便顯得更長,,像是兩只蝴蝶棲在她蒼白的臉上,。
“你也一樣做不到?!彼偷托α似饋?。“這世上最后一個能做到這件事的人要永遠幽閉在這里,,所以圣湖注定血流成河,。”
“你只管告訴我,?!迸岢啦粸樗鶆印,!拔蚁?,那一定要付出某種很沉重的代價,不然的話這所謂的祭月就應該是近些年才出現(xiàn)的,?!?p> 裴忱毫不掩飾他對月神的不屑,止水卻也沒有怒,。
“你很聰明,。”
“你已經(jīng)說了太多的廢話,?!迸岢牢⑽⑻裘肌?p> “從第一次看見你開始,,我就發(fā)覺你應該知道很多東西,?!敝顾怪劬Α,!澳莻€紅衣的劍靈不是凡俗劍靈,,他敢說月神不配神名,本身就應該與神有關,?!?p> 征天從裴忱靠近止水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消失了,此刻聽見止水提起他來,,才又一次出現(xiàn)在止水眼前,。
“你眼力不錯,可不要把我和你的神并列,,那對我們都是一種侮辱,。”
止水注視著征天,,問:“你究竟是什么來頭,?”
征天伸出一只手去。
他的手在昏暗的湖底顯得幾分虛幻,,貼在那透明的墻壁上也不見如何動作,,但是裴忱感覺到征天的氣勢變了,本聚集在這里不懈沖擊著裴忱身側(cè)的那些幽魂忽然極為畏懼地紛紛退開,,周圍的水域變得清澈見底,,只遠處還像是暴風雪呼嘯一樣混沌。
裴忱對這種氣勢并不陌生,,他曾經(jīng)許多次面對這樣的氣息,。
那是魔主的氣息。
止水睜大了眼睛,,她眼里流露出一種真切的恐懼來,并努力地后退了兩步,。
然而征天身上的氣息又變了,。
變得堂皇光明幾分威嚴,裴忱猜到了這是什么,。
這是神皇寒英的那一部分,。
看來征天對止水的確是有些不同的,甚至于肯把自己的來歷剖與止水看,。
止水的神情變得有些迷茫,。
而后,一切都停止了,。征天收斂了自己的氣勢,,只踩著湖底的沙石站在止水面前,,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人。
多少年,,裴忱察覺得到歲月流逝,,可是征天永遠都是這樣一個少年人。
征天看著止水,,有些譏誚地一笑,。
“我知道你感受過魔主的氣勢。我身上有一部分是祂的,,另一部分屬于祂的對手,。”
止水終于低低吐出一口氣來,。
“我感受到過此地邪魔的氣息,,就在上一次遇見你們之后......大概是你身上的某種東西把祂短暫喚醒了,我以為我會死,,但祂沒有動手,。”
“你與祂說了什么,?”
征天的反應叫裴忱有點吃驚,,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與止水之間隔著一道壁壘,因而上前了一步便撞在了上頭,。
這墻壁的確有點意思,,能把征天也一并攔在外頭,裴忱有些想笑,,然而最后還是沒能笑出來,。
“我什么都沒能說出來?!敝顾氖诌o了,,骨節(jié)便更顯得分明,那些鎖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樣紛紛亮起來,,這叫止水臉上浮現(xiàn)出一點痛苦的神情,,但她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暗k說祂將歸來,。”
“是啊,?!迸岢栏锌匦α似饋怼!澳遣皇且痪浯笤??!?p> 止水怔怔地看著裴忱。
“把那個辦法告訴我,,我會讓這一天晚些到來,。”裴忱忽然沖止水眨了眨眼睛,,他這一刻看上去簡直有點俏皮,。“作為交換,,我也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止水苦笑起來,。
“一個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的人,,還需要什么秘密呢?我便與你說了吧,。這邪魔不僅僅被封印在這里,,我雖僻處百越之地,卻也隱約知道,,如昆侖的囚魂陣,,游云宗的護宗大陣,都是同這落月湖下的陣法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因為沒聽說過他們需要靠血祭來維持這個陣法?!?p> 她看起來有點不甘心,。
“所以我們才成了左道邪魔,殊不知若沒有我們,,天下早就大亂,。”
裴忱當然不會在此刻去同止水爭論人命能否被拿來稱量,,他只是皺著眉頭打量四周,,道:“究竟為什么會不一樣?”
“我們當然也很不甘心,。”止水像是沒有聽見裴忱的問題,,自顧自地往下說,。“一代一代的,我們都在想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落月湖下的陣法非要以鮮血來平息,?本來我已經(jīng)有了些猜測,但是變故來得太快,,所以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出去,。”
說到變故的時候,,止水仰頭看著湖水之上,,她什么也看不見,但是眼里依舊有刻骨的憤恨和一些裴忱不愿意看懂的東西,。
她本來已經(jīng)要把那些東西都寫出來了,,只是還沒等落筆,便聽說他又發(fā)病,。
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她已經(jīng)把雪無塵幾乎治好了,從沒聽說離魂之癥也會反復,。那時候她心底便有一個聲音在反復地告誡她那可能是一個陷阱,。
但是蒼楓晚一身狼狽地跪在她面前,說雪無塵就要死了,。
她不想看見雪無塵死,,故而還是去了。
她也知道雪無塵不愿別人瞧見他的狼狽,,所以是一個人去的,。
當她把雪無塵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得到的便是一把插進心窩的匕首,。
看雪無塵的手勢,,他本來是想把那匕首擰轉(zhuǎn)的,然而那只手最后松開了,,雪無塵跌跌撞撞地退開,,說什么都不肯再靠近她。
她想說別怕,,這一刀上有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我已經(jīng)不可能再站起來殺了你了。
但她也知道,,雪無塵并不單單是怕——只可惜,,她倒希望是那樣。
后面的事情她便不大清楚了,,只再醒來的時候便在月冢之中,,微微一動就發(fā)覺自己身上被下了一重枷鎖,發(fā)覺她活過來了,便像毒蛇一樣將她緊緊纏住,。
她是本該死去的,,可惜她身上流淌著月神的血。
蒼楓晚和雪無塵終究不是百越人,,他們不知道月神之血究竟意味著什么,,不知道從前每個死在謀殺和動亂中的月神后裔,都是要先被抽盡那一絲神血才能被放進月冢的,。
也幸而他們還記得把她放進月冢里,,那些沒了神血的神裔同落月湖直接接觸都會引發(fā)不可估量的災難,身上依舊流淌著神血的她若是直接被投入湖中,,這世上恐怕早已沒有靈月閣了,。
只要神血還在流淌,她就不會死,。
唯有那神血在漫長的時間里枯竭時,,她才能真正的死去。
于是,,便是這生不如死的許多年,。
“這封印的本體,恐怕便是神,?!敝顾D難地說道?!半S著神血一起流傳下來的是鐵律,,那就是任何有神血的人都不能被投入圣湖之中,除非以月冢加以阻隔,,即便是神下了這樣的命令,,也不能遵從?!?p> 裴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他隨手拔出羅生劍來,往自己腕子上劃去,,他的動作太快,,止水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他腕子上的血落在湖中,。
那與湖水相較不過是滄海一粟,,然而那一縷暗紅色的液體落在湖底的時候,湖中忽然起了狂風,!
湖水變成了旋渦,,裴忱覺得有一股力量正在把他拉扯著要他沉入湖底的沙石中去,。
裴忱冷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腕子上的傷口蠕動著愈合了,,只是風未止歇,,想來起風者不大甘心。
裴忱倒轉(zhuǎn)羅生劍,,一劍插入了湖底,,只是未釋放出任何的力量來,偏偏那湖底狂風便在一瞬間像是懼怕什么一樣盡數(shù)停歇,,落月湖重新變得風平浪靜下去,。
“這一處封印,本就不是神皇的手筆,?!迸岢罌_著一臉驚訝的止水點了點頭?!斑@是你們的月神所設下來的,,祂一面禁錮著魔主,一面想要自己能夠復生,?!?p> 這分明是一件壯舉,裴忱臉上卻沒有多少尊敬之意,,他微微冷笑著剖析靈月閣多少年以來的謎團,。
“只可惜禁錮魔主便已經(jīng)耗費了祂全部的力量,故而只能用血祭來維持這種力量,,理論上來講只要是真力充沛的血液都能做到這一點,,只可惜若是用靈月閣自己的強者有點劃不來,外頭的也抓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先天之力還未散去的小孩子?!?p> 止水的臉已經(jīng)不能再蒼白下去了,,但是她的臉色還是比方才更難看了一些。
裴忱卻不管這個,,直截了當?shù)溃骸耙簿褪钦f你猜的不錯,,祂留下自己的后裔也不過是為了能夠復蘇,倒是沒想到這些后裔是有些腦子的,,不肯叫祂回來,,還特意叮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