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塵定定地瞧著那滔天巨浪,,眼底居然是有些笑意的,。
看啊,圣湖里的血終于流了出來,,將要把整個世界都吞沒,。
可是這沒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圣湖已經(jīng)先讓他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yīng)該離開大光明宮,,他愧對了命運的饋贈,從兩種層面而言都時,。
蒼楓晚依舊沉默地站在雪無塵身后,,就像是他多少年以來做的那樣,但是他眼里的光已經(jīng)漸漸消散了,。
他知道,,這一切終究是成了徒勞。從大光明宮到靈月閣,,他并沒能讓自己變成雪無塵的唯一,,已經(jīng)有些什么東西深深地根植在雪無塵的魂魄之中,成為了一種全新的病,。
不再是原本的那一種,,不會要了雪無塵的命,可是會要他的命,。
雪無塵張開了雙手,,他像是要擁抱什么人。
這時候他聽見自己耳邊有個冷定的聲音,,道:“你真不怕她殺了你,?”
不是蒼楓晚的聲音。雪無塵愕然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見裴忱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裴忱是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雪無塵身邊的,所以他看見了很多東西,,此刻有意無意地攔在雪無塵和蒼楓晚之間,,也不算是保護的姿態(tài),只是不想在這種時候失去一個能夠與魔主為敵的人,,雖說雪無塵現(xiàn)下看上去不大靠譜,,并不像是一個能夠站起來拯救蒼生的樣子。
雪無塵無聲地笑了,。
“如果她要殺我的話,。”
裴忱沒有答話,,雪無塵曾經(jīng)讓裴恂差點成了落月湖中一縷不見天日的魂魄,,他其實沒有那么大度,只是因為更要緊的敵人攔在前頭,,他才從未想過去復(fù)仇,。此刻他正看著落月湖,看見萬千魂魄爭先恐后地從湖泊中逃逸而出。
像是漫天的蔽日煙塵,。
只有一縷魂魄忽然轉(zhuǎn)了向,。
其中沒有任何的怨氣,所以不能將雪無塵窗外的陣法觸動,,這本就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
裴忱便知道這是誰了。
“師兄,?!彼偷托Γ@樣稱呼霄浮的時候竟也沒有多少生疏的感覺,?!皫熜郑闱曳判娜グ?,我會還你一個河清海晏,,或者以死謝罪?!?p> 那縷魂魄在窗前飄蕩了一陣,,便消失不見了,只是裴忱依舊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悵然若失,。
而后便有更大的動靜從湖底傳來。
這次出現(xiàn)在水面上的卻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魂魄了,,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只是太瘦弱,,像是一陣風(fēng)去就會被吹散了一樣,,比起魂魄來也好不到哪去。
蒼楓晚的臉色終于變得像是雪一樣的白,,而雪無塵臉上卻難以抑制地露出了狂喜的神色,,那在他臉上產(chǎn)生了病態(tài)的紅潮,讓他激烈地嗆咳起來,。
止水,。
他的閣主,他的愛人,,他殺死的人,,而今從圣湖之下回來,是要向自己尋仇了吧,?就像是當(dāng)年他把那把刀毫不猶豫地插入止水的身子一樣,,止水也會毫不猶豫地來審判自己這個背叛者吧?
可那樣就很好。
那樣,,你就會永遠記得我,,記得世上曾有這樣一個膽大妄為的人,你這一生都不會忘,,于我就已經(jīng)很好,。
雪無塵低低咳嗽著,近乎于癡迷地看著那個身影,。
這么多年以來他很害怕在夢中看見止水,,可是真看見的那一瞬卻又是如此的平靜,知道那個結(jié)局將要到來的過程是痛苦的,,而看見結(jié)局切切實實擺在自己面前,,又是如此地叫人快活。
雪無塵竟顫抖著伸出手去,,他是有些晃神了,。
不過一只手伸過來攥住了他的腕子。
是蒼楓晚,。
蒼楓晚用力太過,,叫雪無塵低低呼痛,可是蒼楓晚卻恍若未聞,,只是白著一張臉道:“外面太危險了,,您不能破了這個陣?!?p> “這陣能攔住她么,?”雪無塵微笑?!八砩鲜钦嬲纳裱?,我把這個位置偷過來握在手里的時候,就知道總有這么一天,?!?p> 蒼楓晚的聲音忽然顫抖了。
“那么,,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我,?你那樣的聰明,既然知道了結(jié)局會是這樣,,為什么不在她面前揭穿我,?”
“因為我不會拒絕你的請求,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毖o塵喃喃道?!皬脑诖蠊饷鲗m開始就是那樣,,畢竟背叛的人是我——對不起?!?p> 他在離開大光明宮那樣久之后,,終于又一次叫出了那個多少年來被他們視為是禁忌的名字。
“對不起,,阿爾薩蘭,,是我先食言了,我沒能做到,?!?p> “是的,你果然愛上了她,?!鄙n楓晚的手漸漸松開。
裴忱不得不在這樣緊要的關(guān)頭去聽一出混亂的苦情戲,,這讓他覺得嗓子里癢癢的,,不由得咳嗽了一聲。
兩個人終于意識到這屋子里還有一個看客,,然而有看客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這么多年以來在代表著靈月閣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這一間屋子里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那樣的扭曲和壓抑,,就像是圣湖下面不斷累積的怨氣,,終于隨著圣湖的毀滅而得以宣泄。
蒼楓晚問道:“值得么,?她會殺了你,。”
“本就沒有什么值得與不值得,?!毖o塵的語氣很疲憊,?!拔也皇且粋€喜歡權(quán)力的人,我只希望你能歡喜,,也希望她能一直記得我,。”
止水一步步地朝著這間屋子走過來,。
她正在進行一場驚人的蛻變,,那些鎖鏈從她身上一根根斷開,,然而她身上依舊有湛湛的光輝,幾乎不可逼視,,那是真如神明一樣的光輝,。她原本是形容枯槁的,可是每往前走一步都在發(fā)生變化,,是天地之力猶如百川歸元一樣瘋狂地涌入她的軀體,,叫她的肌膚漸漸瑩潤起來,又是曾經(jīng)那個美艷而凌厲的靈月閣閣主,。
這才是真正的止水,,裴忱是從未見過的,所以有一瞬的目眩神迷,。
可是蒼楓晚和雪無塵都見過,。
他們此刻正在用兩種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視著止水。
蒼楓晚的目光是仇視的,,而雪無塵則是一種懷念,。
止水停在了窗前,她伸出手來,。
月神的血脈是真正存在的,,至少在這靈月閣中是這樣,所以那一重重的陣法讓冤魂無法靠近,,卻阻擋不了止水,,那只手落在了窗框上,只要輕輕用力就可以推開這一扇窗,。
可是她沒有,。
雪無塵的目光幾乎是期待的,但是那期待隨著止水動作的停止正一分分黯淡下去,,他其實很了解止水,,知道他所想象的那個畫面終究是不會再出現(xiàn)了。
裴忱道:“你答應(yīng)過我,?!?p> 止水微笑:“這就是為什么我沒有動手?!?p> 雪無塵一愣,,然而止水沒有看他,只道:“我要放逐這兩個人,,如果你帶走他們,,不意味著與我為敵?!?p> 裴忱點一點頭,,道:“這是當(dāng)然,。”
他轉(zhuǎn)向了雪無塵和蒼楓晚,,問道:“你們愿意和我一起回幽冥去么,?我保證,只要我還活著,,止水就不會向你們復(fù)仇,。”
這聽起來像是一句大話,,而且與之前兩人之間的約定有些出入,,可是止水并沒有攔阻,只是含笑聽著,。
“不,!”
這竟然是兩個人的回答。
雪無塵的目光有些狂亂地轉(zhuǎn)向止水,。
“你為什么不殺我,?你是應(yīng)該恨我的!是我,!是我把你沉入了湖中,,是我——”
他歇斯底里一樣的喊聲終結(jié)于止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是的,,但那已經(jīng)過去了,。”
過去了,?雪無塵自嘲一樣地笑了起來,。
他等了那么多年,現(xiàn)下止水輕描淡寫地對他說一切都過去了,?那么這一切究竟算是什么,?
他這么多年的恐懼與期待,都終結(jié)在這三個字上,?
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主動推開了那扇窗。
漫山遍野的冤魂忽然齊齊一停,。
雪無塵身上還戴著靈月閣閣主的冠冕,,但是他身上并沒有月神之血。
止水的目光是悲憫的,,她甚至讓開了一步,。
她知道這句話說完之后,雪無塵為自己選擇了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
而蒼楓晚并沒有要陪著雪無塵一起葬身于冤魂之中的意思,。
他忽然奮力往前兩步,將那扇窗完全地打開了,。
裴忱不覺得他是要加入自己,,那個眼神不大像。
果然,,蒼楓晚動作極快,,一眨眼便不在幾人面前。
一切都結(jié)束了,,雪無塵要死,,這一次,他不會再陪著,。
因為一切都沒有意義,,就像是雪無塵親口聽見止水說出那三個字時的絕望一樣,當(dāng)他知道雪無塵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之后,,他也感覺到了絕望,。
只是他不會選擇去死,他會選擇自己最初想要選擇的東西,。
——力量,。他會成為最強者,或者,,跟隨最強者,。
蒼楓晚朝天幕之上那一道人影虔誠地跪拜,魔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急于離開此地,,或許是因為與月魔的纏斗還沒有結(jié)束,,或者是沒有一顆人心的魔神,會覺得下面這一場戲非常的有趣,。
“我主,,從今以后,我將誓死追隨,?!?p> 就在蒼楓晚深深叩頭下去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看見了雪無塵的結(jié)局,。
雪無塵從來都是白色的,,不過此刻卻已經(jīng)不是了,血仿佛無情無盡地從他身上流出來,,像是如今落月湖的血那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