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霄風就只能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外頭有人把凌率帶了進來。凌率現(xiàn)下看上去沒有從前對著裴忱那樣趾高氣昂的架勢了,,看來他自己也很清楚時移世易,,眼前早就不是那個任由他處置而不能有什么反應的小弟子,,是以兩個人雖說積怨甚多,凌率也不得不擺出一副很和煦的笑臉來,。
裴忱卻還是一張冷臉,。
“你就不怕本座在這里便殺了你?”
縱然凌率再怎么八面玲瓏也沒想過裴忱開口就直截了當這么一句話,,他不由得愣神了一瞬,,而后才帶著一點勉強的笑意道:“這是什么話,如今我們都在大人手下做事——”
“你是祂的手下,?!迸岢澜財嗔肆杪实脑挕!翱僧敵跷艺f的是不稱臣只做個盟友,,并非手下,。”
凌率腹誹道如今這二者之間莫非有什么區(qū)別,?你一個凡人還想騎到魔主的腦袋上去不成,?平起平坐也幾乎是癡心妄想,魔主允了這件事不過是因為祂不大在乎罷了,。
卻不想若是魔主真毫不在意為何一定要昆侖把牌子給摘了去變成天魔宮的下屬,,說到底還是凌率不夠強,他這樣的勢力在魔主眼中才真是可有可無,,或說魔主對著裴忱高看一眼也不是因為什么實力而是因為裴忱死了會給祂帶來一點困擾,。
裴忱自己倒是很清楚這一點,只是凌率對此并無所覺,,所以現(xiàn)在裴忱可以好好地在他面前下他的面子,,這雖說是沒什么趣味,可是只要一想到從前凌云為了他忍辱負重的種種,,裴忱心頭便有火起,,他知道自己如今這些磋磨已經沒任何意義,凌云早就死了他什么都不會知道,。
但這種事情或許從來只是為了生人安心,。
于是裴忱站起來走近了凌率,這可不是什么要敘舊的架勢,,所以凌率的神情變得有些驚惶,。
他想以裴忱現(xiàn)下的名頭要是殺了他倒也很合情理,魔主不會追究什么而裴忱還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想到這一點他忽然就后悔今日來到幽冥了,,他只是有些沉不住氣,沒了凌御之后他的智計的確是力有不逮,,如果凌御還在的話這一趟至少也輪不到他,。
凌率本是想彌補一下他和裴忱之間緊張的關系,順便攛掇著裴忱出頭去把他如今的心腹大患滅去,,但是看見裴忱這幅做派他心就涼了半截,,知道裴忱心中依舊記掛著凌云,這樣的裴忱會對霄風那起子人動手嗎,?想來是不會的,。
在這樣懊喪的情緒之下凌率脫口道:“當年的事情——”
裴忱擺手止住了他。
“與本座話當年就沒什么必要了,,說來本座還要感謝你,?!迸岢浪菩Ψ切Φ乜粗杪剩痪o不慢在他身邊踱步,,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會給凌率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果然便看見凌率的額角滲出一點汗來,。
裴忱跟著低笑了一聲,。“如果不是你處處針對于本座,,本座也不會想通那許多事情下了昆侖山,,更不會有如今的成就?!?p> 當然這成就不大光彩,,可是在凌率眼里卻已經足夠,足夠叫他追悔莫及,。
大概是后悔當年在昆侖山上礙著面子只是把自己關進了囚魂陣而沒下手更干脆些一了百了,,凌率這樣的人是絕不會真心懊悔的,但是現(xiàn)在他想什么都沒有用處,,只能帶著一點近乎于謙卑的笑意在昔日的小輩面前垂首不語,。
“本座與你的仇恨不算什么?!迸岢劳O铝四_步,。“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凌青沒有走,,現(xiàn)在本座大抵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走就是在等這一天,,等能報仇的這一天,,而你終于是來了?!?p> 這話說出來其實是在嚇唬凌率,。
裴忱與凌青之間也算是患難與共過的,是以多少了解一點凌青的脾氣,。若是說凌青在戰(zhàn)場上見到凌率或許是會毫不猶豫沖上來試圖把人給殺了,,但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在這樣帶著一點居高臨下的意味的境況里她只會對此不屑一顧,。
可是凌率不知道,。
凌率曾經是很了解凌青的,雖說只是自以為了解,。
他想凌青那樣剛烈的性子肯定是恨毒了他,,是無論什么時候見到都要殺之以后快的,,若是在裴忱的默許之下兩人見面,他沒準今日就真的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這怎么可以,?他是來尋求幫助的,雖說是知道自己一定會受一點羞辱,,可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如果不是因為他所圖甚大,他是不會堅持要自己前來的,,他只是因為不能叫屬下知道自己對從前的弟子起了趕盡殺絕的心思才獨身前來,,那樣的話要是真?zhèn)鲹P了出去他在如今這個已經不對昆侖之名的地方也便沒了立錐之地。
所以他只能把主意打在裴忱身上,。
如果是裴忱出手殺了那些下山去的昆侖殘部,,那么功勞當然是他的,可是罵名也一樣是他的,。凌率知道自己在魔主的手下其實也就到此為止,,立什么功勞也無法前進一步,所以對于功勞是并不熱衷,,他更希望的是能保全一點名聲讓身后所載沒那么難看,。
眼見著裴忱便要叫人去尋凌青來。
凌率心下大急,,脫口道:
“我知道她去了哪,!”
進到這大殿里之前,他本想把這作為一個殺手锏,。
一開始他會用前程來誘惑裴忱,,如果裴忱無論如何都不為所動的話他才會說出這句話來。凌率自以為這是一步妙棋,,裴忱是多么在乎那個女人,,當年就是為了她毀了囚魂陣叛出了昆侖,而后他在懵然不知的情形下收了明珠淚做弟子,,裴忱知道了之后竟能以幽冥尊主之身孤入險地來看望她,。
但是這句話說出來之后凌率就知道自己錯了。
那一瞬間四面的空氣都變得沉重而森冷,,裴忱抬眼看著他,,這也是從凌率進入大殿之后第一次與裴忱對視。
裴忱的眼神也是森然的,。
他知道凌率所說的她是誰,。
裴忱若是想知道她的去向其實也不難,只是他遲遲沒有下那個命令,。
他從未想過要把她留在身邊,,甚至于生死也不是那么要緊的事情
只要還有輪回,。
他要做的就是保證這世間仍舊有輪回,是以她安危便也不要緊,,死了依舊有來世,,活著當然更好,他會努力叫這世間安穩(wěn)下來,。
凌率一時間不敢說話了,。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讓裴忱露出那樣可怖的神情來,難道他所說的不正是裴忱最應該關心的事情嗎,?就算是裴忱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也不該是這樣的表情。
裴忱低低笑了笑,。
他的笑里依舊有著刀劍一樣鋒銳的意味,。
“看來我是小看你了?!迸岢垒p聲道,。“小看你的無恥,。那曾經是你的弟子,,你當她是什么?是替你延續(xù)掌門榮光的工具,?現(xiàn)在這工具沒有用了,,你就想用她來換你的命?你也能算得上是個師父么,?”
凌率總算知道裴忱是在憤怒些什么,,只心下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心想裴忱腦子大抵是壞了,,世人都已經知道他是個什么德行如今卻還要在旁人面前擺出這么大義凜然的架勢來,。
可是他面上什么都不敢流露出來。
“難道你不想知道嗎,?”凌率咬著牙,,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下去是什么后果,但他如果就此放棄的話是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這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只能賭,賭裴忱不過是在裝模作樣,,要先憤怒上一番而后再平靜下來‘勉為其難’地接受他的好意,。
因為在過去很多年里,在面對著對他有利的場景的時候凌率自己就是這樣做的,,他自以為是很了解其中的曲折,。
“不想,。”裴忱冷然道,?!氨咀勒l的下落,難道非要用得上你,?只要她不再是你手里一個籌碼便已經足夠了,。”
凌率愕然地抬起頭來,。
他忍不住問:“你既然不愛她,,為何當年會為了她叛出昆侖?”
凌率也知道自己絕不該問這句話,。
因為他和裴忱之間非但沒有那么親密還幾乎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他這么問沒準只能讓裴忱更加憤怒,可是他那一瞬間的確太過不解,。
如果不是因為虛無縹緲的一個情字,,裴忱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為了她,?”裴忱頓了頓,,他的嘴角有一點苦笑?!笆菫榱怂龁??”
他想不是那樣的,當年他發(fā)現(xiàn)的那個真相不過是徹底叫他心中有了一個決斷,,明珠淚的生命落在了某一端叫他的判斷終于發(fā)生了偏移,,可是在那之前,那一端就已經有了太多的東西,。
而后來他回到昆侖山上去看她倒是無關旁人了,,那才算得上是一個愛字。
可是他談這個愛是不是有點太虛無縹緲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真的有什么可以催生出一腔深情的過往么,?難道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裴忱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那個瞬間他的確是被凌率所打動了,,雖說知道凌率是為了保命,可要是能再看她一眼,,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他就要走到自己的終局里去了,在那之前,,他想看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