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晨曦沒叫司機，而是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往家走,。她已經(jīng)記不清上次這樣一個人走回家是什么時候了,。

　　路上經(jīng)過一個下沉式的噴泉廣場,，廣場邊有一排精致的玻璃小屋,，有工人站在鋼筋腳手架上拆卸透明外墻上的大紅燈籠和巨幅春聯(lián)。

　　再往前走就是百匯大廈,，公司在國內(nèi)的第一家實體店就開在這里,。

　　百匯是城中最老牌的百貨公司。印象中自打晨曦有記憶起,，百匯就已經(jīng)存在了,。百匯大廈四個字就像一個標(biāo)簽，深深地印刻在了這座城市的名片上,。第一家肯德基,、第一間電影院、第一家星巴克……總之，這里承載了太多人的回憶,。

　　約莫十多年前,，百匯曾做過一次徹底的停業(yè)翻修。重新開業(yè)后,，大廈就被分為了ABCD四個區(qū)域,。A區(qū)因為承載了兩個主要的出入口，因而被規(guī)劃為精品區(qū),。B區(qū)和C區(qū)主要分布中高檔商品,，D區(qū)則主要為休閑餐飲等。

　　記憶里A區(qū)入口那家兩層高的施華洛世奇已經(jīng)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三層的BV（葆蝶家）,。

　　念大學(xué)的那四年里，晨曦只來過百匯一次,。而唯一的那次,，還是和段圩一塊兒來的。高考填志愿前她與父親做過一個約定,。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遵從家里的安排出國念MBA,，但條件是父親不得干涉她大學(xué)期間的一切生活。

　　沒有了父親的“管束”,，那四年可以說是她從小到大活得最“肆意妄為”的時光,。

　　那時候的晨曦剛剛擺脫了父親的“監(jiān)管”，再也不用被家里的司機定點接送著上下學(xué),，再也不用吃自己不愛吃的營養(yǎng)餐,，再也不用過著循規(guī)蹈矩乏善可陳的生活。

　　她可以自由安排自己所有的時間,?？梢院褪矣岩黄鸢疽棺穭。梢酝ㄏ醋约合矚g的電影,，可以在周末去吃心儀已久的餐廳,，可以在寒暑假跑到幾百公里外的城市看明星的演唱會。這些她從未體驗過的“新事物”帶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快樂,。

　　而段圩的出現(xiàn),，更給她本就色彩斑斕的大學(xué)生活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記得大二那年的冬天,，有天夜里外面突然下了好大的雪。南方的城市本來是很少下雪的,，連氣象預(yù)報都沒監(jiān)測到會有這樣一場大雪,。她和室友飛奔到宿舍樓頂?shù)奶炫_上，在雪地里興奮地奔來跑去。就在她們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段圩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換好衣服跑樓下，段圩二話不說就拉著她跑出了學(xué)校,。他們在學(xué)校附近的居酒屋里坐了一夜,，直到天亮?xí)r分才離開。然后他就帶著她去了百匯,。

　　上午九點,，他們手拉著手并排站在商場門口。凜冽的寒風(fēng)不時從耳畔掠過,，可晨曦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注視著身旁那個明明自己冷得直打哆嗦，卻還不住關(guān)心她冷不冷的人,，她只覺得心底有一股暖流不斷涌上來,，一點點的填滿了整個胸腔，不留一點兒空隙,。

　　十點半,，商場一開門，段圩就帶著她直奔入口右側(cè)的那家施華洛世奇,。他牽著她,，低頭認真地在柜臺里尋找著什么。晨曦一臉狐疑地跟在他身后,。終于,，“找到了！就是它,！”他開心地笑起來,，扭頭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孩子一樣,。

　　他指著那條鏈子對店員說：“我要買這個！”

　　那是一條鍍白金色的鎖骨鏈,，雪花造型,，用閃亮的白水晶組合而成。在燈光的映襯下,，每個切面都閃耀著一層柔和的光芒,。雪花的外圍是一個鑲滿了細碎白水晶的金屬環(huán)，店員告訴晨曦：“這款項鏈的名字叫跳動的心,?！?p>　　那條項鏈晨曦戴了很久很久,。那是交往后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段圩的家境并不富裕,，這一條項鏈對當(dāng)時他們那樣的學(xué)生而言并非小錢,，所以她格外珍惜。一直到后來他們分了手,，她也還是沒舍得丟棄,。

　　“您好?！盉V家的門童微笑著從里面替她拉開門,。晨曦木然的走進去。立即有身著正裝的店員笑著迎了上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走進來了,。等回過神的時候，那位相貌出眾的男店員正拿著一款手包向她介紹道：“這款是我們這一季的新品,，收起肩帶可以當(dāng)晚宴包,，日常出行的話也可以斜挎，比較多用途……”

　　正好邊左左的生日快到了,，想了想,，晨曦接受了店員的提議：“那就這款吧，黑色的,?！?p>　　結(jié)了賬，等待店員包裝的功夫,，一對裝扮入時的男女并排走進店里,。晨曦扭頭看了眼。男人高挑挺拔,，氣質(zhì)不俗,。女的嬌俏艷麗，身材頗佳,。好一對俊男美女,！只是這男的，自己似乎在哪里見過,？

　　帶著疑問從BV店里出來,，晨曦還沒來得及細想剛才那人到底是誰，就被一通電話叫了回去,。

　　邊左左面色蒼白地站在急診大樓外的門廊下,，雙手抱拳，焦急地朝大門的方向不斷張望,。

　　“左左,！”晨曦從出租車上下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臺階，氣喘吁吁地問：“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邊左左兩眼通紅著轉(zhuǎn)過來,，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晨曦,，怎么辦,？怎么辦啊,？”

　　診療室大門緊閉,，門口不遠處站著兩個身著制服的警察，以及一個惴惴不安的男人,。

　　其中一名高個子警察見邊左左走回來,，立馬領(lǐng)著身旁的男人迎了上來。

　　“你就是晨弈昂的監(jiān)護人是吧,？”

　　晨曦點頭回答說是,。

　　“情況是這樣……”那警察同晨曦交代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昂⒆蝇F(xiàn)在還在里面包扎,。醫(yī)生說主要是一個左臉外挫傷，以及左小腿骨折這樣一個情況,。其他的各項指標(biāo)顯示都是正常的……你來之前我們給這人（肇事司機）做了酒駕和毒駕測試,，排除了這兩項的嫌疑。所以現(xiàn)在初步判斷主要還是一個注意力不集中導(dǎo)致的意外事故……”

　　聽同事介紹完情況后,，另一名戴眼鏡的警察打開了手里的淡藍色文件夾,，從里頭取出幾張紙來遞給晨曦?！斑@個是現(xiàn)場筆錄,，你看一下。沒什么問題的話簽個字,！他人（肇事司機）先和我們回所里,，還有一些后續(xù)的東西要處理一下。明天早上你們家屬最好派個代表到我們那里來一趟,，具體看看怎么處理這個事情……”

　　晨弈昂今年剛上幼兒園,。平時上下課都是由嵐姐和司機負責(zé)接送。幼兒園一般下午三點半左右就放學(xué)了,。往常嵐姐都會提前二十分鐘到園區(qū)門口等著,。

　　今天中午晨曦接到嵐姐的電話,，說家里有急事需要她立即趕回去一趟。恰好那時邊左左就在晨曦旁邊,，聽說后立馬自告奮勇的提出可以幫忙去接孩子,。

　　誰知接孩子的路上正好遇到前車故障。偏偏那路又是一條單行道,，前車這一下可把后頭的車全給堵著了,。等交警趕到，叫來拖車把車挪走,，時間早就過去大半個小時了,。再趕到幼兒園時，門口早就沒了人影,。

　　昂昂就讀的是一所私立幼兒園,。幼兒園根據(jù)不同年齡段的孩子，把班級設(shè)置在了不同的園區(qū),。雖然平日里上課不在一個地點,，但公共的圖書室、運動場,、科技館等文化類活動都會集中在同一地點舉行,。

　　“值班老師說可能在圖書室，我就找過去了……還沒走到門口我就在馬路對面看到他了,。我叫他慢點,，慢點……結(jié)果只顧看他，就沒注意到車子……”邊左左說著內(nèi)疚地低下頭去,，十指交扣著抱成拳,，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晨曦不忍見她這樣,，伸手攬住她的肩寬慰道：“這又不是你的錯,。要怪也是怪那個司機注意力不集中！”

　　“可是……”

　　晨曦沒再讓她說下去,，故作輕松地打趣她道：“別可是了,！你還是趕緊去洗手間整理一下。不然就你現(xiàn)在的形象,，我真怕等會兒你會嚇著昂昂,。”

　　與此同時在同一家醫(yī)院的急診室另一頭,，一個大男人正靠坐在病床上,，滿臉委屈地指著自己小腿上的傷口沖對面的人“撒嬌”著?！澳憧?，就是這里,！都腫了！好痛,！”

　　霍祁銘抬手揉了揉發(fā)酸的太陽穴,，冷冰冰地開口：“所以呢？還要我抱你回去是不是,？”

　　“可以嗎,？”某人死不要臉的反問。

　　“你,、覺、得,、呢,？”

　　給隔壁床處理完傷口的護士正巧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聞言忍不住抬起頭來朝他們看了眼,，隨即報以一記曖昧不明的微笑,，并順手“體貼”的替他們拉上了遮光簾。

　　感受到對面那人駭人的“殺氣”后,，霍祁彥識趣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爺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你這么快趕來救我的份兒上，原諒你好了,！”

　　“這位爺,，您，大可不必,！”霍祁銘一把掀開蓋在他身上的被子,，“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回去了,！”

　　“你去給我借個輪椅吧,！”某人得寸進尺道。

　　“霍祁彥,，你夠了,！”盯著對方左小腿上那一節(jié)還不到一寸長的紗布，霍祁銘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拔覕?shù)到三，你要是還不起來,，我就把你打暈了帶走,！一……二……”

　　“好了好了,，走走走！我走還不行嗎,！”霍祁彥從床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不等霍祁銘開口便一溜小跑著沖出了急診室。

　　霍祁銘拿著醫(yī)生開的單子去窗口結(jié)完賬,。剛一轉(zhuǎn)身就收到了霍祁彥的短信：兄弟,，我錢包落病床上了，幫我一塊兒取下唄,。跪謝,！

　　霍祁銘嘆了口氣，重新走回急診室去取霍祁彥落下的錢包,。幸好錢包還在,。拿著錢包正要離開的霍祁銘，突然被身旁診療室里傳來的一個稚嫩童聲吸引了過去,。

　　往里瞥了眼,，霍祁銘驚訝。是她,！

　　彼時的診療室里,，晨曦正半坐在病床邊，手里拿著塊溫?zé)岬臐衩碜屑毜靥娲采系暮⒆硬潦弥直凵系奈蹪n,。小男孩兒白凈可愛,，兩只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得好像會說話。即使左臉上的紗布遮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仍不難看出其俊秀的五官,。

　　“媽咪，左左姨呢,？”

　　“左左姨去拿藥了,。”

　　“媽咪,，我想吃東西……”聽到孩子說餓,，晨曦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孩子的臉,，柔聲說：“現(xiàn)在還不行哦,！要等醫(yī)生叔叔來看過之后，他說可以吃了我們才吃,，好嗎,？”

　　孩子悶悶地問：“那醫(yī)生叔叔什么時候來？”

　　“等你掛完這瓶鹽水醫(yī)生叔叔就來了?！?p>　　“哦,。”孩子懂事的低頭擺弄著面前的枕頭,。想了想,，又問：“那我可以喝水嗎？”

　　“當(dāng)然可以??！不過你可以等媽咪幫你擦完手再喝嗎？”

　　“可以,！”

　　孩子說著,，開心地把沒有打針的那只手舉過頭頂，笑瞇瞇地沖晨曦比了記OK的手勢,。

　　晨曦被這可愛的舉動逗笑了,，跟著孩子一塊兒開懷大笑了起來。母子二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站在門外的霍祁銘。

　　回去的路上,，霍祁銘沉默地開著車,。腦海里不時浮現(xiàn)著剛才在診療室里看到的畫面?？茨呛⒆由砩系囊路?，似乎是附近幼兒園的校服？

　　搖了搖頭,，霍祁銘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問題,。

　　坐在副駕駛后座里的霍祁彥看著前面那個時而搖頭晃腦，時而自言自語的人,，只覺得害怕,。自己才三十多歲，人生還有大把的時光沒有過完,。他可不想這么快就英年早逝?。?p>　　霍祁彥緊張地拍了拍前面人的肩,，問：“那個……你……還好嗎,？你這車開的……不舒服的話就把我隨便選個地兒放下吧……”

　　見霍祁銘壓根就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霍祁彥無趣地收回手,。車廂里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冰冷,。

　　就在這時，霍祁彥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這電話來得實在太是時候了,！霍祁彥快速接起：“……哦,，一點兒小意外……沒什么大事兒。嗯,，就是被蹭了一下,，小腿受了點傷。哈,？真的假的,？這么巧？可我怎么沒看到你,？哦……沒事吧……那就好,。行，到時候聯(lián)系,。嗯,，再見！”

　　掛了電話,，沒等霍祁銘問,，霍祁彥就先開了口：“我媽之前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你還記得吧？”

　　“誰,？”

　　“就和你說沒看上我的那個,！”一提到自己被拒絕的事，霍祁彥就不由得皺起了眉,?！拔医裉毂緛砑s了人來著。誰知道突然出了這事兒,！害我所有計劃都泡湯了……不過你知道嗎,？她說剛才好像在醫(yī)院看到我了，所以特別打電話來關(guān)心一下,！”霍祁彥開心地強調(diào)了“特別”和“關(guān)心”這兩個詞,。“你說這樣是不是說明她對我還是有點兒在意的,？”

　　霍祁銘心不在焉地聽著,，順口問：“她去醫(yī)院干什么？”

　　“說是一司機疲勞駕駛把她朋友的孩子撞了……”

　　聽到孩子倆字,，霍祁銘腦海中再次閃過剛才的畫面,。會是她嗎？不可能這么巧吧,？

　　“朋友的孩子,？她朋友男的女的,？”

　　“這我怎么知道……”霍祁彥嘀咕著，“再說了,，你管人家朋友男的女的,。這和你有關(guān)系嗎！”

　　被他這一嗆,，霍祁銘不免有些心虛,。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那……那小孩兒沒事吧,？”

　　“大事倒沒有,，不過聽說小腿骨折了。哎……骨折這事兒對誰來說不是大事兒??！你想想，老話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么,！”霍祁彥說著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兩眼一閉往座位里一靠，“我這一百天可有得受咯,！”

　　要不是在開車,，霍祁銘真想一腳把后座那人給踹下去。好在他忍住了,！于是嘲笑他說：“就你那么點兒皮,，一百天怕是連影子都看不見了吧？”

　　霍祁彥聽了他的話突然“蹭”地一下子坐了起來,。不滿地抱怨：“我說你有沒有點兒同情心啊,！怎么說我這也是被車剮得,。雖然說傷得不重，但大小也是車禍了好不好,！你就不會溫柔點,，問問我疼不疼，有沒有事兒,？多關(guān)心我一下會要你一塊肉是不是,！……你無情！你冷漠,！我再也不和你玩兒了,！”

　　霍祁銘不屑的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從嘴里吐出四個字：“求之不得,！”反正某人的神經(jīng)質(zh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