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門時還陰沉沉的天空，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換上了另一副面孔。太陽沖出烏云的包圍,，陽光直直地投向大地，單調(diào),、卻不呆板。

　　“記得上小學(xué)那會兒,，我父親的一位朋友曾經(jīng)送給他一只元代的青花瓷瓶,。他很珍惜，每每有客人來家里拜訪的時候,，他總要拉著對方去賞析一番,。直到某一天，他無意間得到了一只明永樂時期的青花瓷瓶,。這只瓷瓶比起先前的那一只,，不論是造型還是色澤，都要新穎耀眼許多,。時間一長,，他對先前的那只就逐漸失去了興趣?！?p>　　“后來那些年,，他陸續(xù)得到了許多不同年代，不同紋樣的青花瓷瓶,。這些瓷瓶的外觀都比最早的那只要吸引人,。久而久之，他就再也沒提起過最初的那只元代瓷瓶,。甚至還得意于自己后期的那些珍藏,。”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偶然的一次,，他從一位收藏家朋友那里得知，當(dāng)初那只樣貌普通的元代瓷瓶,，實則是一只身價不菲，重金難求的頂級藏品,。于是他第一時間趕回家,，把那只塵封已久的瓷瓶找出來細(xì)心打理，用心呵護(hù)到今天,?！?p>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選,？”

　　田夢不解地聽完,。思索了一會兒,，答：“元代?！?p>　　晨曦莞爾,。

　　田夢困惑地看著她，眉心緊皺,。過了很久,，她猛地低下頭去。幾秒鐘后,，好似如夢初醒般的抬起頭來,，眼神中忽地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便被無盡得黯淡掩蓋,。

　　片刻后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抬起右手，撥了下額前的碎發(fā),，神色中帶著一絲篤定的不快：“所以呢,？你想表達(dá)什么？向我炫耀你的功成名就,？還是說服我放下仇恨,？找我和解？”

　　“呵,?！背筷匦Τ雎暤耐瑫r，搖了搖頭,。

　　田夢的表情明顯一滯,，語氣里多了一絲不安與討好，“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大老板了……”

　　晨曦收斂起眉間的笑意：“在我這里,，大度和記仇是兩回事,。有些事就是不應(yīng)該被原諒，這跟大不大度,、什么身份地位的沒任何關(guān)系,，各有各的底線！”

　　想到方才田夢離開時踉蹌的背影,，晨曦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法務(wù)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站起來：“晨總，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p>　　“辛苦了?！?p>　　邊左左進(jìn)門時恰好與法務(wù)擦身而過,?？吹椒▌?wù)手里的文件，驚訝地走到晨曦身邊：“我以為你是圣母,?！?p>　　晨曦低眸自嘲道：“怎么，現(xiàn)在成撒旦了,？”

　　邊左左笑起來,，走過去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晨曦的肩膀上。兩人并排站著,，一起看向遠(yuǎn)方的天際,。“就算是撒旦,，你也是披著圣母披風(fēng)的撒旦,！”

　　晨曦白了她一眼，說：“就當(dāng)你是在夸我,?！?p>　　“我是在夸你啊,！”邊左左上前一步,，背靠著玻璃幕墻，雙手交叉在胸前,，“換作是我,，絕不止如此?！?p>　　晨曦仰起臉來,，雙眼望向窗外縹緲的云層說：“就當(dāng)留一步與人行吧?！?p>　　周六中午,，邊左左來晨曦這兒接昂昂去少年宮上繪畫課。課程結(jié)束,，一大一小又跑到城西去吃了冰糖葫蘆和老酸奶,。等吃飽喝足再回來，已臨近飯點,。

　　昂昂這孩子雖說自小就溫順懂事,，但在人前他總會表現(xiàn)出一種小大人似的客氣式疏離。唯獨只有在邊左左面前,，他才會恢復(fù)一個孩子該有的稚氣。

　　晨曦拿著電腦從書房走出來,，好笑地看著在對面沙發(fā)里鬧成一團(tuán)的兩人,。

　　就在這時,，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嵐姐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快步上前接聽,。

　　“小晨，找你的,?！?p>　　晨曦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地指了下自己,。嵐姐用手捂著聽筒,，點了點頭。邊左左見狀立馬停止了同昂昂的打鬧,。倆人一起從沙發(fā)里坐起來,，滿臉狐疑地看向晨曦。

　　晨曦從沙發(fā)后繞到電話旁,，接過嵐姐手里的聽筒,。

　　“晨總您好，我是物業(yè)前臺,。很抱歉打擾您,。是這樣的，我這里有一位姓段的先生想要拜訪您……”

　　晨曦拿著聽筒的手明顯一滯,。邊左左見了,，用唇語問她“怎么了？”

　　“請他上來吧,?！?p>　　放下電話，晨曦扭頭對嵐姐說：“嵐姐,，麻煩你幫我把昂昂帶去樓上,。”再看向邊左左,，“你去書房等我,。”

　　邊左左前腳剛邁進(jìn)書房,，外頭的門鈴就響了,。嵐姐走過去打開門,，笑著招呼對方：“請進(jìn),。”

　　段圩跟在嵐姐身后走進(jìn)客廳。寬敞的走道右側(cè),，懸掛著一幅高約兩米的草間彌生畫作,。色彩斑斕的波點肆意攀附在白色的背景布上，在頂燈的烘托下愈顯個性,。

　　再往里走一會兒,，就來到了被巨大落地窗包圍著的半弧形客廳。此時,，窗外橘色的落日余暉已浸染了大半個天際,。

　　“客人到了?！睄菇惆讶藥У骄蜕蠘钦疹櫚喊喝チ?。

　　段圩有些拘謹(jǐn)?shù)卣驹谀莾海酃獠蛔杂X地投向了正前方的晨曦,。她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米白色長袖羊毛套頭衫,，下身搭配了一條同色系的真絲長褲。此時的她,，正閑適的靠坐在沙發(fā)里翻閱著雜志,。

　　“有事嗎？”晨曦頭也沒抬地說,，壓根沒有邀請對方坐下的意思,。

　　段圩尷尬地扭頭朝窗外瞥了一眼。捂嘴輕咳一聲,，說：“那個,，晨曦。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p>　　晨曦翻了一頁雜志，目光徐徐地鎖定在了雜志內(nèi)頁的廣告畫上：“段總還真不客氣啊,?！?p>　　段圩皺了下眉，可以感覺出他身上明顯的不自在,。

　　“你可不可以放過田夢,。”

　　他站在她的斜對面,，眉心緊鎖,，兩眼定定地望著她。像是請求,，又像是在生氣,。

　　晨曦“啪”的一聲合上手里的雜志，抬起頭來看他。

　　“放過,？”

　　“對,，放過?！倍污卓隙ǖ卣f，“她擅自去找你是她的不對,，她自己也很后悔……我在這里替她向你道歉,。你有任何條件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全部盡力做到,。只是,，可不可以請你……你可能不知道，自從她家出事之后……”

　　“段先生,?！背筷嘏σ种浦约盒闹腥计鸬呐穑Z帶譏笑地打斷了他：“請問您今天是以什么身份來替她向我道歉,？據(jù)我所知,，您的新婚妻子好像并不姓田?！?p>　　段圩雙唇緊閉,，眉心卻忽然松開了。嘴角向上翹起一個細(xì)微的角度,。晨曦知道,，這是他處于盛怒中的表現(xiàn)?；叵肫饋恚洗我娝@樣好像還是大三的時候,。他們寢室的人同隔壁系的人打球起了沖突,，對方事后找上門來報復(fù)。結(jié)果一不小心,，把剛進(jìn)宿舍給段圩送東西的她給誤傷了,。那時的他就是現(xiàn)在這個表情……

　　段圩沉默了一陣，說：“晨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過她這一次?！蓖ｎD了一下,，“還有，當(dāng)初的事……是我對不起你?！?p>　　“對不起,？”晨曦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三個字，緊跟著笑起來,。她笑得那樣肆無忌憚,，笑得連眼睛都跟著瞇了起來,。她是真的在笑,，但這個笑容背后夾帶著的，只有濃烈地陰翳,。

　　如果她不是現(xiàn)在的這個晨曦,，眼前的這個人還會為數(shù)年前的事向她道歉嗎,？如果她不是現(xiàn)在的這個晨曦,，他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隱忍著滿腔的怒火向她低頭嗎,？

　　答案,？不需要答案,。

　　段圩的話讓晨曦明白了一點,。他的內(nèi)心其實根本沒有真正地為自己給她造成的傷害感到過絲毫抱歉。他此刻表現(xiàn)出的自愧不如相形見絀,，僅僅是出于自身所處地位的劣勢,。

　　僅此，而已,。

　　面對晨曦當(dāng)下的沉默,，段圩的解讀顯然出現(xiàn)了偏差,。就在他自負(fù)的以為,，晨曦會因他遲來的道歉而心軟時。晨曦卻突然從座位里站了起來,。

　　她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走到他面前。

　　她悠悠的仰起臉來,。

　　她仔仔細(xì)細(xì)地,，從上到下的，將他整個打量了一遍,。

　　她直起身子,，面朝著他撲哧一笑,。

　　“這么湊近一瞧，還真是沒法看,?！?p>　　被晨曦的話激怒，段圩憤怒到了極點,。他瞪著兩只眼睛,，死死盯著她。好半天,，才咬著牙關(guān)吐出一句：“慕曦晨,，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話就像從暗夜中溢出的一陣狂風(fēng),，猛地吹開了蒙蔽在晨曦心頭的那座巨大沙丘。她站在秋日傍晚的霞光里,，笑得燦爛明媚,。

　　她笑著回應(yīng)他，“誰也不比誰好,，不是嗎,？”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被分化成了一條筆直的橙紅色光條，印刻在客廳落地窗旁的拐角處,。

　　目視著段圩離開的方向,，晨曦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起那個曾照亮她燦爛年華的陽光少年。浮現(xiàn)起他們半夜摸黑躲在操場邊偷吃烤串,，然后看著對方灰頭土臉滿嘴流油的傻樣笑到直不起腰的樣子,。浮現(xiàn)起他提著保溫盒站在宿舍樓下，看到她披頭散發(fā)睡眼朦朧出現(xiàn)時揚(yáng)起的嘴角……

　　曾經(jīng)的她甚至以為,，他會像西方結(jié)婚誓詞里說得那樣,，無論是順境和逆境，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都與她一起攜手度過。

　　只是,，可惜,。這一切終究還是成為了曾經(jīng)。

　　前不久昂昂去好朋友家興高采烈地玩兒了一天,。據(jù)說朋友的媽媽準(zhǔn)備了很多好吃的點心招待了他們,。因此回來以后，小家伙就開始嚷嚷著要做點心給好朋友們分享,。

　　晨曦拗不過他,。看了下工作安排,，最后決定向嵐姐討教,。打算做些點心，好在圣誕節(jié)前讓昂昂帶給小伙伴們,。

　　時間一絲不茍地向前行進(jìn)著,。周末傍晚的嘉年廣場熱鬧非凡。廣場中央搭了舞臺,，有樂隊裝扮成卡通玩偶的形象在表演,。不少年輕的父母陪著孩子圍坐在舞臺周圍的長凳上，興致勃勃地觀看表演,。

　　晨曦在附近辦完事出來,。路過超市，正好看到門口立牌上寫著草莓新鮮上市的字樣,。想著可以買一些回去給昂昂做甜品吃,。誰知買完草莓出來才發(fā)現(xiàn)，家里好像沒有做甜品的工具??！

　　四下一看，發(fā)現(xiàn)廣場一樓南面的自動扶梯旁醒目的懸掛著BASE的招牌,。

　　這家店是今年春季新開業(yè)的,，集團(tuán)一改往日興師動眾的開幕傳統(tǒng)，幾乎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就營業(yè)了,。

　　結(jié)賬時,，店員主動詢問晨曦有沒有會員卡，說有的話可以享受圣誕折扣,。晨曦原本想辦一張來著,，但一看身后等著結(jié)賬的隊伍。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

　　就在這時，旁邊柜臺那位正在買單的客人突然把一張卡遞到了店員面前,。晨曦見狀立即向她道謝,。

　　結(jié)完賬，對方?jīng)]有多言,。把卡收回包里就提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買完東西，晨曦去了自己常去的日料店,。由于離家近,，周末或是節(jié)假日她偶爾會來此光顧,。老板本身也是主廚。場子雖不大,，但用料新鮮講究,，在圈里也是小有名氣。

　　進(jìn)店同老板打過招呼后,，晨曦便自覺走到常坐的位置里坐下,。餐廳的位置都是單獨隔開的雅座。每個座位前都有垂掛式的布簾遮擋著,，私密性極佳,。

　　用手機(jī)掃碼點單。不多久,，店員就將菜品逐一送了進(jìn)來,。布簾被拉開的某個剎那，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晨曦眼前一晃而過,。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看錯了,。直到她離開時經(jīng)過門旁雅座，聞到那抹獨特的香氣,，才讓她不得不篤定了幾分心中的猜忌。

　　把車?？吭诼愤?。晨曦安靜地坐在駕駛室里。車載液晶屏上的時鐘踩著節(jié)奏,，有序地變換著數(shù)字,。終于，在顯示屏的時鐘彈出數(shù)字9的時候,，那輛意料之中的車出現(xiàn)了,！

　　有那么一瞬間，晨曦真心地希望眼前的這一切僅僅是她的幻覺而已,。然而認(rèn)清真相后,，她的心卻一點點的向下沉去。

　　黑色的路虎一路向前行進(jìn)著,。經(jīng)過兩個紅綠燈后,，在距離商場不遠(yuǎn)的一個小區(qū)附近緩緩?fù)Ｏ隆３筷氐能囋诰嚯x前車不遠(yuǎn)的后方停了下來,。從擋風(fēng)玻璃里看出去,，這里是城南有名的高級公寓。因為安保嚴(yán)格,，私密性高,，是城里不少富商名媛的首選之地,。當(dāng)然，價格自是不菲,。

　　看樣子前車似乎并非是這里的住客,。車停穩(wěn)后，車?yán)锏娜瞬]有馬上下來,。約莫過了二十來分鐘,，副駕駛室里才走下一個嬌俏的身影。

　　晨曦定睛一看,，險些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