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蘭,,我最早的記憶是小時候年夏天,已經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來著,。拖拉機碾過田埂的轟隆聲,還有爸媽身上永遠洗不掉的柴油味,。他們死于一場雨夜車禍時,,我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燒餅。后來福利院的阿姨說,,方正勇以后就是我的爸爸了,。他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褂子,指節(jié)上有厚厚的繭,,像我爸修拖拉機時的手,。我什么都不懂是知道拜了師父,師娘,,他們就想我新的父母一樣,,我對親生父母的記憶很模糊了,更多記得的是師父師娘,。
師父家在山坳里的青磚房,,師娘蹲在灶臺前給我擦臉,她的圍裙上繡著半朵雪蓮,,頭發(fā)用木簪挽著,,說話聲音像山澗流水:“蘭蘭別怕,以后這里就是家,?!睅熜掷钆炗伪任掖髢蓺q,躲在門后偷看,,見我望過去,,立刻把手里的烤紅薯塞給我,耳朵尖紅得像熟透的山楂,。
那時日子是甜的,。師娘會把槐花拌進面粉里,烤出金黃的餅,;師父每晚教我和師兄扎馬步,,他總說“根基要像老樹根”,卻在我摔疼時偷偷往我兜里塞糖塊,;師兄每天背著雙份書包,,放學路上摘野莓給我吃,說“妹妹要多吃甜的”,。我們在竹林里練師父教的基礎拳,,師娘就在廊下縫補衣服,陽光透過竹葉灑在她身上,,像披了層金紗,。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到我長大,。
變故發(fā)生在我十歲那年冬天。師父去十方叢林總部開會,,師娘說要給我們做臘肉餃子,。那天傍晚我和師兄在院里劈柴,聽見屋里“咚”的一聲響,。推開門時,,血腥味像冰錐扎進鼻腔——師娘倒在灶臺邊,胸口插著半截搟面杖,,圍裙上的雪蓮被血浸透,,手里還攥著那半截搟面杖。
當時我覺得師娘明明那么厲害為什么會死呢,。
師父回來時,,雪下得很大。他跪在師娘身邊很久,,背影像塊凍僵的石頭,。從那天起,青磚房的灶臺再也沒冒過槐花餅的香氣,。師父不再笑,,皺紋像刀刻進眉心,教功課時手掌拍在我背上,,能震得我咳出眼淚,。他總盯著師娘的木簪發(fā)呆,有時半夜聽見他在屋里砸東西,,然后是長久的沉默,。
“以后每天加練兩個時辰?!彼涯緞ε脑谖艺菩?,劍身冰涼,“記住,,遇到麻煩不許對普通人動手,,十方弟子的拳頭,只能用來護自己人,?!睅熜帜菚r上初中,成績很好,,但師父越來越頻繁地讓他請假回家練功,。我看見師兄偷偷藏起獎狀,夜里在柴房偷偷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怕吵醒誰,。
十四歲那年,師父被調去總部,,走前留下句話:“每年回來考校你們修為,若敢懈怠,,別認我這個師父,。”他走后,,師兄撕掉了高中錄取通知書,,去鎮(zhèn)上的磚廠搬磚。他說:“蘭蘭你好好上學,,哥供你,。”
可那年冬天師父回來,,看見師兄手上的繭子,,第一次動了手。他用教鞭抽在師兄背上,,每一下都帶著怒氣,,師父鎖住了師兄的功法,疼得悶哼,,卻咬著牙不叫,。“練功才是正事,!”師父的聲音像結了冰,,“再敢打工,就滾出十方叢林,!”第二天師兄在床上躺了三天,,我給他擦藥時,看見他背上青一塊紫一塊,,全是鞭痕,。從那以后,師兄看師父的眼神里多了恐懼,,再也不敢提打工的事,。
我們開始餓肚子。鄰居王奶奶有時會送些紅薯,,但更多時候,,我和師兄靠挖野菜充饑。我的校服洗得發(fā)白,,袖口磨出了毛邊,。班里女生嘲笑我,,男生搶我的作業(yè)本,我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師父說過不能對普通人動手,。我的心中甚至閃過殺了他們,更多的是師娘的教會和師父的嚴格,。我只能看著他們把紙撕成碎片,,聽著他們笑我“沒爸媽的野孩子”。
成績開始下滑,,從年級前三掉到第十,。老師找我談話,我不敢說餓肚子會頭暈,,只能低著頭摳手指,。放學路上,我看見師兄在街角偷偷塞錢給一個胖子,,那人叫黃常天,,笑起來眼睛瞇成縫。師兄回來時嘴角帶著傷,,卻把買的饅頭塞給我:“快吃,,熱乎的?!蔽覇査X哪來的,,他只說“別管”,眼神躲閃
十六歲那年,,我發(fā)現(xiàn)師兄和黃常天混在一起,。他們有時半夜回來,身上帶著奇怪的香氣和血味,。黃常天會給我們錢,,很多錢,足夠買新衣服和飽飯,。但我看見師兄胳膊上的刀疤,,聽見他半夜說夢話喊“別打了”。
“蘭蘭,,跟我們一起吧,。”師兄有次把一把寒玉匕塞給我,,匕柄上刻著半朵雪蓮,,“黃哥說,陰陽界里沒人會查我們,搶些散修的錢,,夠我們活了,。”我摸著冰冷的匕首,,想起師娘圍裙上的雪蓮,,想起師父說的“護自己人”??晌矣窒肫痧I肚子時的眩暈,,想起校服口袋里那張揉皺的空糖紙。
第一次跟著他們去“做事”,,是在城郊的破廟。對方是個背著藥簍的老修士,,師兄和黃常天沖上去時,,我躲在樹后發(fā)抖。老修士的符紙燒起來像煙花,,黃常天罵了句臟話,,掏出鐵鏈纏住他的脖子。我看見血濺在雪地上,,像師娘圍裙上的顏色,。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看到一個人慢慢的在我面前死去,,我能感覺到他手下留情了,,剛開始他們幾個沖上去的時候老修士輕易的就逼退了他們,并沒有覺得我們會想取他的性命,,老修士年紀大了沒反應過來,,被我?guī)熜忠蝗Z在背上,躺倒在地,。
“愣著干嘛,?搜他的包!”師兄把老修士的藥簍踢到我面前,,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疲憊,。我顫抖著翻開包,里面除了草藥,,只有半塊沒吃完的燒餅,。那一刻我突然想吐,這個老先生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后來我才知道黃常天是有預謀,,有計策的殺人,付給我?guī)熜皱X。
聽見黃常天笑著拍我肩膀:“這丫頭有出息,,以后跟哥混,。”
后來我越來越熟練,,我沒用過那把寒玉匕,,但是我手越來越穩(wěn)。我甚至親手一掌打死過一個女生,,他們身上并沒有什么錢,,或者之前的東西,只不過是黃常天的仇人,。
我不再餓肚子,,買了新校服,甚至有了零花錢,。同學們不再欺負我,,反而有人討好地給我遞零食。但我夜里總會夢見師娘的笑臉,,夢見師父嚴厲的眼睛,。我把寒玉匕藏在靴筒里,冰涼的觸感貼著皮膚,,像塊燒紅的烙鐵,。
再后來,我們遇到了張?zhí)焯?。他的五行八卦陣轉起來像要命的磨盤,,師兄硬抗時只有我看見他掌心的血。那天我后背被桃木劍劃傷,,火符燒得皮肉發(fā)疼,,但張?zhí)焯旖o我纏紗布時,指尖很輕,,不像師兄他們殺人時那么粗野,,眼睛里沒那種看獵物的光。
我躺在雪地里,,后背的傷口還在疼,。寒玉匕在靴筒里微微發(fā)燙,匕柄上的雪蓮仿佛在發(fā)光,。我不知道師父知道了會怎樣,,不知道師兄還要跟著黃常天多久。但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師娘灶臺前的槐花餅,,還有師兄塞給我的烤紅薯,那是我記憶里最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