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孝之子
東漢中平四年,,二月,,中旬。
立春已過,,但寒意似乎比去年走的更慢,,譙縣城內有錢的人家可以燒炭取暖,條件差的平民就只能緊閉窗門,,裹緊身上的衣袍了,。
夏侯廉在酒舍傭者地引領下登上二樓,,申時過半,,大多數(shù)的人都回家吃第二餐了,所以樓上很安靜,,只有靠窗的案桌后坐著一人,。
那人顯然也看到了夏侯廉,爽朗的笑聲中起身相迎,雙方畢竟是同輩,,關系又還不錯,,只是簡單地見了禮,便入席就坐了,。
“子廉,,你今日怎么有興致請我吃酒啊,?”
“無事便不能請你了嗎,?元孝,你我這等閑人便該多出來走走才是,?!?p> 曹洪笑了笑,抬手朝夏侯廉的羽觴中倒了些酒,,又指了指桌上的吃食招呼夏侯廉動筷,。
兩人相交多年,夏侯廉一下就聽出曹洪言語中的蹊蹺,,先是吃了幾口下酒菜,,又和曹洪對飲一觴后,輕聲詢問道,?!霸趺矗考抑杏钟心奈恍珠L要出仕了嗎,?”
曹洪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抬頭瞥了一眼夏侯廉,搖搖頭:“怎么都瞞不過你,?!?p> “是子和,不久他便要去雒陽了,,朝廷招其任黃門侍郎,。”
曹洪說完將碗中的稷米酒一飲而盡,,眉頭輕皺,,只覺得今日的酒帶著絲絲苦澀。
“??!這......”
夏侯廉聽罷也是一臉驚訝,但很快又露出恍然之色,,看著對面低頭吃菜的曹洪,,一時間也不知如何開口,。他雖洞悉了好友心情郁悶的原因,卻實在不知如何開導他,。
他們兩家是譙縣有著世代聯(lián)姻的兩個大族,,雙方的情況本就熟悉的很。何況曹洪說的還是曹純,,曹子和,,曹純的名聲可是遠近皆有稱頌的。
“未曾想,,子和年未弱冠便入朝擔任黃門郎,,假以時日,又是一個三公啊,?!?p> 雖然心里已經有所準備,但仔細品味其中信息后,,夏侯廉依然由衷發(fā)出感嘆,。黃門侍郎可是秩六百石的天子近臣,可以經常出入宮禁的,。他夏侯廉就算再努力,,估計最多也得從小縣的縣丞或者縣尉做起,可人家起家就是黃門郎,,兩人可謂是云泥之別,。
“是啊,我這個從弟打小就聰慧,,我非嫉之,,只是每每念及先父之所望,可時至今日,,我仍是一身灰衣,,唉……”
曹洪拍了下案桌后,掩面輕泣,,顯然被曹純這波刺激的不輕,。
夏侯廉本來還想安慰他,可聽他這么一說,,立刻也聯(lián)想到自己家,。細數(shù)一番后,愕然發(fā)現(xiàn),,夏侯氏一族做官的人比曹氏要少的多,,更致命的是朝官都沒一個,他曹洪就算再不濟,,還有叔父族兄弟可相扶持,,更何況他本身就持有一份家業(yè),僮仆,,門生數(shù)十人之多,。
可他夏侯廉呢,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承祖上余蔭的庸碌之輩罷了,,還不如人家曹洪呢。思量至此,,頓覺凄涼悲愴,,也跟著默不作聲,低頭吃酒了,。
酒喝了大半,,夏侯廉愈發(fā)覺得無趣,正想打聲招呼便回家的他突然聽到街上傳來沸沸揚揚地高呼聲,。心生好奇,,便往窗外張望,可他左搖右晃卻始終沒看明白,,反而搞得自己有些發(fā)暈,,胸中頓時生出一股憤懣,大聲叫喚著樓下等候的僮仆,。
那僮仆趕忙上樓來侍候,,一番解釋下,夏侯廉這才知曉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丁毅,?”
夏侯廉側頭細思,嘴里一直嘀咕著這個名字,,覺得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就是有豺狼之名的那位……”僮仆見他模樣,,只得在他耳邊小心翼翼地念到,。
“恩?是他,!”
夏侯廉雙眼一瞪,,朦朧的醉意一下便去了大半,他也不是蠢人,,立刻瞥了眼站在一旁低著頭的仆人,,冷笑一聲。
仆人似乎能感受到夏侯廉那銳利的目光,,心中暗暗發(fā)苦,,卻又不敢說什么,,只能將頭伏得更低,都要貼到胸口上了,。
夏侯廉復又看向對面的曹洪,,見其左手撐頭,完全沒注意到外邊的動靜,,想了想還是輕聲道,。
“子廉,丁毅回家了,?!?p> “丁毅?丁毅是誰,?”
“就是豹奴啊,,兩年前,他殺了家中賓客,,他父親盛怒之下,,與其斷絕關系,致使其憤而離家,,這事你忘了,?”
“你聽外面這動靜,丁氏坊間那邊怕是熱鬧得很,,過去瞧瞧,?”
“你說的是他啊,呵,!我和他可不熟,,我就不去湊熱鬧了?!?p> 雖然已經有了些醉意,,但腦袋還算清醒的曹洪看向夏侯廉,嘴里叮囑道:“元孝,,你和他不過只是孩童時嬉戲過的交情,,如今他丑聲遠播,切莫與其走得太近,,污及自身,。”
夏侯廉聽到這話,,身軀頓時一震,,思量一番后,還是帶著仆人下了樓,,直往丁氏坊間而去,。
另一邊,,有著“偌大”名聲的丁毅站在府外,他身長八尺,,姿貌甚偉,,目有精光,一身灰黑色的游俠打扮,,頭上束巾,腰間別著把劍,,正打量著那些雕梁畫棟的樓閣,,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門外,,早已聞聲而動的僮仆,,門生聚集在此,看著不遠處的丁毅皆面面相覷,,沒有一人敢上前詢問,。畢竟對方是丁氏正牌的族人,名字還在族譜上寫著呢,,你一個奴仆,,想摻和進主人家的家事,你想干嘛,?以下克上,?
而丁毅身后百來步遠,更是聚集了數(shù)百人之多,,有些人是從丁毅進城后便一路跟著過來的,,都是譙縣城本地人,對當年的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也正因為他們,,才把丁毅進城搞得動靜這么大。
正當所有人都在疑惑丁毅到底要干嘛時,,一連串的謾罵聲從人群中傳出,,接著七八個奴仆打扮的人擠了出來。他們徑直朝丁毅走去,,為首一人容貌粗丑不提,,兩頰微紅,細長的眼睛里透露著狡詐,。
他們這行人動靜這么大,,丁毅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回身一看,,心中輕笑一聲,,終于等到了,。
“呦,這不是咱們毅郎嗎,?你們還不趕緊行禮,!”
“哎呀!忘了您已經被明府逐出家了,,這...那這禮可就不能行了呀,?!?p> 看著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個頭的丁毅,,安峰這心里異常的別扭,他今天帶著幾個手下在外面喝酒,,興致正好著呢,,就聽聞了丁毅回城的事。
想到丁毅那張臉,,諸多往事一下涌上心頭,,又被周圍人言語一激,仗著酒意就來到了這里,。此時一見,,丁毅容貌更甚往年不提,身上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讓他更加自慚形穢,。又想起自家主人如今的地位,惱怒中竟提起膽氣,,遂出言譏諷,。
丁毅站著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想看看他到底還有什么花招,。
見丁毅不搭話,安峰以為自己得逞了,,朝身后得意一笑,。又假意看向丁毅身后,像是剛注意到似的,,連連高呼,,上前抓著丁毅臂膀用力就往外拽,嘴里還大聲喊道:“快走快走,,這里可是丁氏祠堂,,豹奴快跟我走。”
四周哄然大笑,,知情的人都知道,,豹奴是丁毅的小名,你安峰一個僮仆,,居然敢這么稱呼自家的主人,,實在是荒謬至極!
一聲驚呼劃破笑聲,,滿是快意的安峰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剎那間,,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鉆心的疼痛沖擊全身,,張大著嘴卻發(fā)不出聲,,到最后只發(fā)出一聲哀嚎,。
場中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他們都看得很清楚,安峰是被丁毅單手提起直接扔出去的,,動作一氣呵成,,就像在抓一只雞一樣。聞訊趕來的夏侯廉正好也看到這一幕,,他盯著站在場中的丁毅,,雙眼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毅瞥了一眼身旁那幾個奴仆,,見他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便走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安峰,,一腳踩在其背上,,左手摸向腰間的劍鞘。
“從侄住手,!你難道想在這里見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