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死了……”科久亞眉目低垂,,心口處顯現(xiàn)出參差不齊的波紋。他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白影中的人盯著他的臉,劍眉之下一雙朗星碧目閃爍著神秘,,懸膽狀的鼻梁下唇瓣輕抿,,如果沒有最后這刺向心頭的一刀,他應(yīng)該會永遠自信而從容下去吧,。
科久亞有點頹然,,最終還是向著白影看去,輕聲的問道:“這是哪里,?”
對方聞言略驚,,祂倒是有些低估凡間的強者了,但還是緩緩走了出來,,有些不確定的答道:“陰間,?”
“別這么看著我,這里的叫法多了去了,,我哪記得你那兒怎么叫,。”
科久亞的眉頭沒有立刻舒展,,陰間這個詞從這人的嘴里出來就好像自帶了無數(shù)詮釋讓他理解,,對方本來就不必解釋的。
讓他疑惑的是這人的語言,。不是任何他已知的語言,,此時卻撬動了他的母語,讓他連在心中思考都做不到,。如果他不是習(xí)慣了面癱的話,,肯定會扭曲的吧。
“你是神嗎,?”再開口時他已經(jīng)驚訝到不可復(fù)加了,,母語已經(jīng)被他淡忘,,連心聲也被替換成了對方的語言。這只能是神跡了吧,。
對方?jīng)]有回答他的話,,歪了歪頭道:“你是想再活一世還是去別的世界看看?我給你選擇,?!?p> “我不想再回去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讓我寂滅吧,?!笨凭脕喒硇卸Y。
他其實已經(jīng)活夠了,,不到七十年就站在了世界的頂端,,又潦草的把生命交給那個陪伴了他整個后半生的人,雖然還有許多沒見過的風(fēng)光,,但他已經(jīng)沒興趣了,。
“呵呵,其實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選”
說罷,,對方直接走到了科久亞的身后,,用手掌遮住了他的眉眼。
……
再睜眼時科久亞又聽到了不一樣的神語,,只是這一次沒有那種無數(shù)詮釋的感覺了,,就像一門普通的語言。
“長觀醒醒,,趕緊想辦法出去了,,雖然你命大沒死,但再不出去咱倆都一樣沒活路,?!?p> 科久亞活動了下筋骨,扭了扭脖子,。他剛剛又有了與語言替換相似的感覺,,不過這一次沒有失去什么,只是憑空多出了許多記憶,,屬于“寧長觀”的記憶,,所幸這次他沒有再失態(tài)。
此人名叫李翰,,是寧長觀的獄友,。從他的眼珠里倒是能看得見自己,,此時眉如遠山含煙,,輕輕蹙起,,透著不凡的英氣,眉下黑眸正與李翰對視,。
寧長觀被囚在牢中十二年,,李翰被關(guān)了十年。關(guān)進來的時候辛長觀是十三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有五了,。十二年等來的不是出獄,而是帶罪流放在極南幽深翠谷,。
本來兩人剛出關(guān)卡就遇到了一些不入階的猛獸,,寧長觀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李翰隱約看見那猛獸咬住了他的脖子,,最終也只能丟下了他,,沒想到向前繞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這里發(fā)現(xiàn)了只有一線生機的寧長觀。
李翰也沒打算瞞著他,,被流放之前他們就約定好了,,只要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就幫忙照顧一下對方的家人,。
“走吧,。”科久亞接過李翰遞過來的刀,,聲音還有點沙啞,。這刀是從獄卒手中求來的。獄卒與他們多年來一直朝夕相處,,似乎也知道這案子另有隱情,,最終心一軟幫他們整了兩把刀。這算是兩人在這片綠色地獄里唯一的活路了,。
昏暗的陽光下,,兩人利用天邊最后一點光亮找到了能供休息的石壁和一些桃金娘、酸藤子之類的野果,。
老實說李翰不認識這些果子,,但是寧長觀說這些很大概率能吃,再加上兩人確實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這果子雖然酸澀,但竟然還算能入口,?!崩詈策€算克制,只吃了七成,,心中更是對辛長觀利落的生存技巧大為認可,。
“小時候沒少鉆樹林,。”科久亞簡單的回答了一句,。
其實這是原身那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靈視的功勞,,不然他可沒法確定上輩子常見的山菍和這個世界的野果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那跟你可算是跟對人了哈,?!痹捳f得樂觀,可李翰的愁容也絲毫未減,。
幽深翠谷的名字雖然樸實,,但實際上卻是妖獸橫行的活人禁地,兩個凡人在這里遇上不入階的野獸都只能鼠竄,,更不用說那些大妖了,。
“你先睡吧,我來守夜,。后半夜換你,。”
李翰也沒有再多說什么,,默默的躺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睡在野外。哪怕經(jīng)過十年囹圄,,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到了極限,,他還是能感覺到這里無名的恐怖,久久不得安寧,。
“李,,我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想要活著從這里出去最重要的是什么,?”背對著李翰的寧長觀突然開口,。
“沒有?!崩詈哺杏X這位支撐了他十年牢獄生涯的獄友有些變了,。雖然之前寧長觀很少袒露他的過去,但之前他絕對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沉靜,。難道之前丟下他后把他這十幾年積壓的負面情緒徹底激發(fā)了嗎,?李翰有點想不明白。
“力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樂觀,。我想我就算沒在牢里跟你說過,你也多少該明白一些了吧,。沒有活下去的信念,,咱倆早就死在牢里了,。”
信念嗎,?李翰抿了抿嘴。良久,,他感受到了越來越強的倦意,,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好不容易勸李翰睡著,,科久亞自己卻暗嘆了口氣,。他能來到這里只是因為神明的游戲,一場猴戲,。
他沒有試試再死一次的想法,,在人間神明的位置上他也待了幾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神明的力量,,祂有無數(shù)種比寂滅更恐怖的懲罰,。也許只有把這場猴戲演好,把神明逗樂,,他才能擁抱自己的寂滅,。
……
太陽升起,新的一天開始,。
李翰從巖壁爬了起來,,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寧長觀的背影,“不是說好后半夜我來的嗎,,你怎么沒叫我,?”
“我看你睡的正香?!笨凭脕喤Φ睾┬?,老實說習(xí)慣了面癱的他裝的可不怎么像。
“趕緊上路吧,,據(jù)說南溟岸能遇上仙人,,說不定把咱們送走之前還能送咱們一樁機緣?!?p> 幻世確實有這樣的傳說,,但先別提傳說的真實性,這幽深翠谷可是比他們整個帝國還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與其深入險境,,還不如在這就地扎營野外生存來的扎實。李翰硬是說不出話來了,。
實際上科久亞利用晚上的時間仔細搜查了一番,,這附近有一種偽裝的很好的靈氣波動,,表面上只是幽深翠谷常見的靈氣潮汐,實際上很像在掩飾某種寶物,。
很有意思的一點是,,上一世的某個友人用類似的辦法在他面前耍過一個花招。不論是出于對力量的需求,,還是出于對猜想的驗證,,他都打算去看看。
然而在李翰終于想到該怎么勸說的時候,,雙肩卻搭上了兩個手掌,,寧長觀就這么看著他說:“跟著我走就是了,相信我,?!?p> 李翰一怔,眸光閃動,,從警覺到畏懼最后到有些呆滯,。樹枝斷裂的聲音響起,李翰又從枉然恢復(fù)清明,,緩緩的點了點頭,。
科久亞轉(zhuǎn)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剛剛他確實用了些精神手段,,但這聲音卻不是他弄出來的,。
又是一陣莎莎聲,林中鉆出一個雪白的熊頭,。那是一片綠色地獄中鉆出來的白色死神,,那嘴角總是微微上翹,仿佛時刻都在微笑,,可這笑容背后卻是無盡的殘酷,。
當(dāng)它靠近時,原本微小的聲音驟然放大,,甚至能感覺到大地的震顫,。它的眼睛里透著野性的光芒,像是燃燒著兩團綠色的火焰,。
這也是一種精神手段,,微小的聲音是偽裝,巨大的聲音是威懾,。這絕對是一只入階的妖獸,,哪怕科久亞把精神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也沒法在催眠李翰的同時察覺到它的靠近。
到現(xiàn)在科久亞倒是有點驚訝了,神色一凝,,握緊了手中的腰刀,。
李翰更是早已擺好了架勢,可惜微微顫抖的身形還是出賣了他,。
在妖獸面前,,手里的刀沒法給他一丁點安全感,目光不住向著右邊的寧長觀身上投去,。
“你稍微往后躲躲,,要是我沒打過你就跑,就像上次一樣就好,?!笨凭脕喼荒苓@么囑咐,,憑現(xiàn)在的身體,,想要打贏入階的妖獸還是太有挑戰(zhàn)性了些。
說話并沒有耽誤科久亞的時間,,迎著白熊的抱撲就沖了上去,。在白熊揮拳砸下的瞬間,他側(cè)身一閃,,那動作敏捷得如同草原上躲避獵豹撲擊的羚羊,。同時,他凝聚靈力,,用腰刀狠狠地刺向白熊的腹部,。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熊妖的反應(yīng)速度,巨大的爪子在空中順勢一揮,,科久亞甚至看見了爪子上的寒霜,,盡管他避開了要害,但手臂仍被鋒利的爪子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痛瞬間傳遍全身,,科久亞的眉頭緊緊皺起,他強忍著疼痛快速地用火靈處理了傷口,,眼神中卻燃燒出堅定的斗志,。
他已經(jīng)很久沒體會過這種刺激的感覺了,此時甚至開始興奮起來了,。至少通過剛才的試探,,這家伙絕非無法戰(zhàn)勝。
熊妖愈發(fā)憤怒,,攻勢愈發(fā)迅猛,。它的身影在科久亞眼前快速閃動,每一次攻擊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帶起來的靈風(fēng)更是一次比一次凝實,。
科久亞在躲避的過程中,,被一塊突生的冰塊絆倒,身體失去平衡,,瞬間暴露在白熊的攻擊范圍內(nèi),。白熊那巨大的熊掌朝他的頭部猛拍下來,科久亞只感覺一陣強大的風(fēng)壓撲面而來,,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住他,。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科久亞本能地凝聚靈力用手中的腰刀向上奮力一擋,?!爱?dāng)”的一聲,腰刀與黑熊的爪子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和冰裂聲,。
那巨大的沖擊力將科久亞震得手臂發(fā)麻,腰刀也差點脫手而出,。他趁機往旁邊一滾,,勉強躲過了這致命一擊,隨后全力催動火靈與刀上附著的水靈對沖,。
此時,,科久亞的身體已經(jīng)多處受傷,鮮血從傷口處不斷涌出,,染紅了他的衣衫,,熊妖不斷凝聚的水靈也讓他越發(fā)遲滯。
然而,,他深知自己不能放棄,,一旦停下,就會被徹底撕成碎片,。他強打起精神,,繼續(xù)與黑熊周旋。
他繞著白熊快速奔跑,,試圖尋找白熊的弱點,,可惜這個世界的妖獸與他記憶中充滿差異,他的靈力也不足以支撐他使用通用靈法,。
熊妖的動作越來越快,,每一次轉(zhuǎn)身都仿佛能預(yù)判他的行動??凭脕喸诩残械倪^程中,,突然發(fā)現(xiàn)黑熊在轉(zhuǎn)身的時候,,左后腿的動作稍微遲緩了一些。
正當(dāng)他準備再次沖上去攻擊時,,白熊卻突然猛地揮動前帶著冰碴的熊爪,,將他逼退數(shù)步。
科久亞曾經(jīng)殺過不少熊類魔獸,,但如此貼身搏擊卻也算是頭一遭,。這倒讓他想起殺死他的那位女騎士,科久亞陪她獵殺過不計其數(shù)的魔獸,。
其中最兇險的一次是去獵殺絕望黑龍尼德霍格,,科久亞布下了無數(shù)強力的禁制魔陣卻還是奈不何它,要不是女騎士強行掙脫了卡在心臟的爪子來救他,,恐怕他早就被黑龍當(dāng)成世界樹啃碎了,。
事后科久亞用本用于自身突破瓶頸的黑龍之心重新塑造了一顆心臟才救活她。這趟討伐算是白來了,。
科久亞又一次驅(qū)散水靈,,把目光放回到這場戰(zhàn)斗。此刻內(nèi)心的情緒如洶涌澎湃的潮水般復(fù)雜交織,,白熊的力量讓他又想起了那頭黑龍,,就仿佛面對的是一股無法抗拒的自然洪流,,每一擊都蘊含著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雖然它比那足以滅世的絕望黑龍差遠了,但此刻的身體比起那時的他就更差得遠了,??凭脕喣芨杏X到寧長觀這具身體是有潛力的,雖然沒有經(jīng)過哪怕一天的修煉,,靈氣卻自動向著關(guān)撬積累,,這起點甚至比上一世更高,只看科久亞能不能活著將他兌現(xiàn)了,。
戰(zhàn)斗還在持續(xù),,體力和靈力的消耗讓他的身體變得沉重如鉛,每一次移動都仿佛在穿越泥沼,。
科久亞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仿佛有一雙雙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他的喉嚨。但他來自靈魂的戰(zhàn)斗信念卻如同一根永不折斷的脊梁,,支撐著他繼續(xù)戰(zhàn)斗,。
他倒是告訴想告訴李翰,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一旦放棄,,就將永遠成為這片荒野的犧牲品,被這片土地?zé)o情地吞噬。
就在科久亞感到體力即將耗盡時,,他敏銳地察覺到黑熊在轉(zhuǎn)身的瞬間,,左后腿的動作再次出現(xiàn)了微小的遲緩。
他深知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瞬間,,他將全身的力量聚集在雙腿之上,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猛地沖向黑熊的左側(cè),。
白熊顯然也察覺到了科久亞的意圖,,它怒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場雪崩,,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向科久亞撲來,。科久亞沒有絲毫退縮,,他猛地高高躍起,,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鷹,。
白熊揮舞著巨大的爪子,,還拼盡全力凝結(jié)冰壁,試圖阻擋科久亞的攻擊,。而科久亞的眼中只有白熊左后腿的關(guān)節(jié)處,,那是他的目標(biāo),也是李翰生存下去的希望,。
以他的實力是不難跑的,,但是李翰卻逃不掉,畢竟這可是入階的妖獸啊,,如果失去這次機會他也只好用后手自己逃命了,。
科久亞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獵刀狠狠地刺向那個部位,同時右腳猛然剁地,,觸發(fā)了他不斷走位用腳刻印的秘炎陣,!
沖天的火光瞬間升華了熊妖凝聚的冰墻,“噗”的一聲,,腰刀深深地刺入了白熊的左后腿關(guān)節(jié)處,。白熊發(fā)出一聲痛苦到了極點的咆哮,那聲音在荒野中回蕩,,仿佛要將天空都撕裂,。
龐大的身軀開始劇烈搖晃,仿佛一棵即將倒下的大樹,??凭脕喅脵C又連續(xù)攻擊了幾下,,腰刀深深嵌入黑熊的身體。白熊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倒地,,揚起一片塵土。
科久亞喘著粗氣,,打量四周,,尋找起了李翰的身影,不過他好像已經(jīng)跑了,??凭脕喚瓦@么站在白熊旁邊,臉上布滿了血跡和汗水,,身體如同一片飄搖的落葉,,搖搖欲墜。腰刀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他想趁著最后把白熊的心臟剜出來,,就像對那頭黑龍一樣。
然而似乎看戲的神明大人還沒滿意,,不速之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啪嗒啪嗒的一陣掌聲后,是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精彩精彩,,不知后生愿不愿意來我馭靈谷修行?。俊?p> 科久亞的神色愈發(fā)凝重起來,,這個老東西的身后還跟著一頭白豹,,身上還掛著一只白鳥,,看樣子這白熊有主啊,。
可惜他剛剛對付這熊已經(jīng)手段盡出,而他用來逃跑的底牌也不敢說在這實力不明的老頭前用不用的出來,。不過一來他沒有完全殺死這頭熊,,二來這老頭似乎看上了他的天賦,還有回旋的余地,。
老人見科久亞沒反應(yīng),,還以為他累的說不出話了。于是他慢慢的靠近白熊,,想先看看還能不能救活,。
“不識長老愛寵,在下自保,,多有得罪,?!笨凭脕喤膶庨L觀的記憶里翻出禮儀來,恭敬地拱了拱手,。
“不是什么愛寵,,我以玄霜雪蓮設(shè)局來捕它,你小子昨晚不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嗎,?”
老人嘴角帶著笑意,,翻手在白熊的傷口處結(jié)印,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朵透著寒氣的蓮花喂下,。不多時,,那白熊的傷竟都好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