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齊聞腳邊酣睡的老鼠忽然睜開了眼睛,，它煩躁不安地“吱吱”盤旋在他的腿邊,。齊聞坐在桌子邊,，桌面上擺放著下人送來些墊肚子的夜宵,，被切成厚薄均勻的肉片腌煮過，保留著原汁原味的肉香,。

　　齊聞饜足的表情掛在臉上,，右手緩緩摩挲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戒指，回味著那股味道剛綻開在嘴里時,，鮮嫩多汁,。

　　她曾是一個漂亮的少女，但奈何有個貧窮破落的家庭,，母親早逝,，父親又扛不住積勞依舊的腰酸背痛，舊疾復(fù)發(fā)撒手人寰,。她跪在路邊,，曾經(jīng)柔順黑亮的烏發(fā)雜亂地插著幾根稻草，低垂腦袋，露出令野獸心動不已的柔軟細(xì)白的脖頸,，身側(cè)的牌子上寫著——“賣身葬父”,。

　　僅用一錠銀子買回來的少女以為未來自己的命運(yùn)是嫁給街頭大聲吆喝賣豬肉粗魯鄙夷的屠夫，又或是有錢府上端茶倒水的丫鬟,，憑著幾分姿色做個暖床的丫頭,。

　　從得知買下自己的人是齊老爺那一刻時，她便知道自己的命運(yùn)多舛,。人都說,，深宅大院里是吃人的野獸，她踏進(jìn)去的時候,，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府里曾來過不少人,，那門檻不知被多少人邁過,，有如她一樣單純不諳世事的少女，也有背負(fù)著齊府巨額債務(wù)而無力償還的年輕小伙子,，但最后能再次走出去的幾乎沒有,。

　　齊聞蹙起眉頭，踢了身邊躁動不安的老鼠一腳,，“安靜,。”

　　他留下它不是為聽它“吱吱”亂叫的,，只是要?dú)⒌羲臅r候,，心頭掠過的惻隱之情。齊聞頗為后悔,，居然為了那一瞬間的感覺,，留下這個不甚可愛的玩意。

　　寵物他也養(yǎng)了不少,，都藏在暗無天日的陰影里,，貓狗那些世人偏愛的寵物，在他的眼中不過是即將端上餐桌的食物,。他也不貪戀其中的滋味,，貓肉發(fā)酸晦澀，狗肉僵硬塞牙,，都不如他剛剛嘗過的鮮美,。

　　其實(shí)有這種世人無法理解，更無法容忍的嗜好,，那些曲意討好他的人也曾在底下唾棄他變態(tài),。他不是與生俱來的。只是偶然逼不得已的嘗試，便開始沉溺其中,，從此再也無法自拔,。

　　老鼠平日里還甚乖巧，安靜地伏在地面上,，但有時候總是亂叫,，其實(shí)那種聲音也不像老鼠的“吱吱”聲，更像是喉嚨里發(fā)出的嗚咽聲,。齊聞一聽到就心煩意躁的厲害,，彷佛有無數(shù)只嚙齒小動物撕咬著他柔軟的心臟。

　　煩躁的厲害,，他便一腳將那老鼠踢出書房外,。

　　“不想呆就給爺滾出去?！?p>　　門大力地被闔住,，老鼠在門口周游幾圈后，最后還是垂著腦袋似乎委屈的離開,。但它沒有找個僻靜的角落蜷縮一夜,，反而身子矯健地竄了出去，直直望著它的背影,，那方向似乎是荒廢已久的花小娘院落,。

　　——

　　喬嘉怎么敢回答眼前鬼魂的問題，她的視線順著樓梯往下望去,，樓梯上布滿了干涸的血跡,，鮮紅的血液如同水洗般沖刷著整個院子，走廊里粗壯的臺柱被血手印蓋滿,，不停有濺落在房梁上的血珠滾滾掉落,。

　　吹動夜空烏云的風(fēng)也不見了蹤影，獨(dú)留那片云停滯在空中,，喬嘉屏住呼吸,，視線落在手腕上，果然如她所想,，時間不再流逝,。

　　那鬼一條腿扔在喬嘉的腳邊，另一條腿被手握在其腳腕上緊緊攥住,，只有半截身子的他比四肢完全的人移動速度還要快些,。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喬嘉的眼皮底下,。她低著腦袋,，就好像和小朋友交流的時候必須要彎著脖子才能與之視線相對,，直愣愣地盯著半截身子的他。

　　鬼魂的臉頰干癟瘦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食干精魄似的,，他揮舞著那只殘腿，兩片癟癟的肉上下掀動,，露出不甚整齊的牙齒,，面色不虞，叫囂著：“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

　　都說人身上的骨頭保持最久的是牙齒,，如今一瞧，真的在眼前的鬼魂身上得到驗(yàn)證,，他身上的皮肉都松垮垮的,，像幾片灰里發(fā)紫的暗沉皮肉用膠水粘合在骨頭上似的，但露出的牙齒卻像常人一般,。

　　嘗什么,？

　　喬嘉快速地眨著眼睛，目光一偏,，落在他拿著的那只腿上,，難不成他要自己嘗嘗那條腿的滋味嗎,？

　　腦海里一直保留著的困惑在這一刻彷佛點(diǎn)通似的,，喬嘉瞳孔一縮，表情驚愕,。她聯(lián)想到那日吃出的手指,，雖然不是真的人手指，但是為什么齊聞得知這件事后表現(xiàn)異常,，就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被人抓包似的,。

　　原來如此......喬嘉除了撥開云霧見月明的恍然大悟外，后腦勺還滲透著一股陰森的涼意,，那陣后怕的恐懼從脊髓竄到腳跟和大腦,。

　　若不是自己有些利用價值，恐怕自己的下場和眼前的鬼魂無異吧,。

　　鬼魂碎碎念著,，自言自語重復(fù)著生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割了兩條腿...割了兩條腿...”其余的話嗚咽在嘴邊,，隨著渾沌的空氣消弭,。

　　接著，他舉起那條殘腿,，尖銳的指甲輕輕一撓,，那塊皮肉便如撕碎的紙張緩緩落下。

　　他手里握著一大塊血肉，在喬嘉震驚的視線下,，大張著嘴將那塊血肉吞了下去,，嘴角還殘留著未來得及吞咽下去的殘?jiān)饽?..滋味不錯,?！?p>　　說著，他便又撕下一大塊血肉,，滲著濃烈腥臭味的鮮血笑容掛在嘴角,，緩緩挪移著向喬嘉靠近，“嘿嘿...你也嘗嘗...”

　　他的移動軌跡就好像喬嘉曾在動物世界里看到的,，沙漠里一條曲折盤旋向前進(jìn)的蛇,，腹部蹭過柔軟的沙粒，留下明顯的曲線痕跡,。

　　他所過之處也留下一條彎彎流轉(zhuǎn)的小溪流,，不過這溪流里流淌的不是清澈見底的山泉，而是鮮紅的血漿,。

　　喬嘉想著他那個身子就算伸長了手臂,，怎么也夠不到她的嘴巴。鬼魂似乎參透了她的心思,，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半截身子下如同裝著輕巧靈敏的彈簧，一下都要竄到房梁上的高度,。

　　她終于知道這鬼魂剛剛怎么在房梁上和她打招呼的了,。

　　她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等著他給自己喂上那一口腐爛許久的血肉,，想必齊聞親自前來也是不敢張口的,。喬嘉拔腿就跑，可剛轉(zhuǎn)身要離開,，望著那斑駁大門的時候,，她的腳底又牢牢粘在地面上。

　　不是鬼魂作祟導(dǎo)致她無法動彈,，而是那里有比身后的鬼魂更為可怕的東西,。

　　慘白冰冷的月光照亮了院落里景象，花小娘的院門前圍著數(shù)不清的鬼魂,，有男有女,，彎著腰的老年人到蹣跚學(xué)步的幼兒皆有，將喬嘉一人獨(dú)獨(dú)包圍在其中,，找不出另一個可以逃生的地方,。

　　無一例外,，他們的面色都陰沉，和那個只擁有半截身子的鬼魂一樣,，有的缺了條胳膊,，有的是臉上空留著漆黑碩大兩個窟窿，有的四肢健全,，但是被剝開肚子,，腸子和臟器全都不翼而飛......

　　他們擺好如同士兵般的方陣，有秩序的緩緩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