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達(dá)孟城已是翌日,,此處是距離漾城最近的一座城市,。兩城互為比鄰,城內(nèi)百姓來往甚多,,只是孟城的人舉止儒雅,,穿著考究,比漾城更多了幾分書香氣息,。
此時,,正有紫衣青衫兩名青年于一間府邸前來回踱步。
“奇怪,,昔朝去哪了,?”楚自閑插著腰自語道。
楚自閑在孟城有一好友,,喚做顧昔朝,。其年紀(jì)比江心和楚自閑稍小幾歲,因父親是孟城衙內(nèi)教諭,,所以從小耳濡目染,,熟讀百書,甚為聰明,。雖然江心和他不怎么相熟,,但因楚自閑的緣故也偶爾見過幾面,說起來也算是泛泛之交,。
二人路過孟城本想著去其府上探望,,可到了顧府卻只有其母在家。顧老爺自然是去了衙門辦公,,可顧昔朝卻自清晨出門后一直未歸,。
江心與楚自閑漫步在孟城的街道上,想著能不能尋到顧書生的蹤影,。而江心在四下張望時則更為仔細(xì),,似乎是在注意著那位于夢中出現(xiàn)的女子有無可能出現(xiàn)在這茫茫人群之中。
“對了阿心,,昔朝曾說過其父在縣衙任的是教諭之職,。我與他相識甚久,,卻一直沒搞懂這個教諭是何官何職?”楚自閑扭頭問道,。
江心想了想,,答道:“這教諭是衙門里的低級官吏,負(fù)責(zé)文廟祭祀和教育生員,,他們多為進(jìn)士或舉人出身,。一年前,咱們漾城曾有一教諭托我們鏢局運送禮品,,義父見是衙門中人就索性分文未收,。他們二人聊了許久,我在旁伺候,,這便得知教諭是何官何職,。”
楚自閑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怪不得顧兄博聞強記,滿腹經(jīng)綸,,看來是受了其父的熏陶,。說起來,在我認(rèn)識的人中昔朝算是最為溫文儒雅,、儉讓敦厚之人了,。一次我去他家中做客,正巧他的一支毛筆因時間較久已不能再用,,可昔朝卻沒有直接扔掉,,而是將筆上墨漬清洗干凈才將其舍棄?!?p> “哦?”江心也是第一次聽聞有如此善良之人,,好奇之心驅(qū)使著他也想早點找到顧書生,。
二人走著走著經(jīng)過了一家賭坊門口,他們還未靠近便遠(yuǎn)遠(yuǎn)聽得從內(nèi)傳來一陣賭徒們押注時瘋狂的吶喊聲,。
江心雖覺新鮮好奇,,可仍感聲音刺耳,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東西,,便繼續(xù)向前走去,。
然而楚自閑沒走幾步,卻恍然停下了腳步,。
“跟我進(jìn)去,!”
突然,,楚自閑拉著江心三步邁做兩步走,快步踏進(jìn)了賭坊,。
賭坊內(nèi)部很是寬敞,,可偌大的屋子卻只開了兩扇窗戶。因昏暗的緣故,,店家點起了用紅色的燈罩所裹著的燭燈,,那火熱的光芒不僅提升了亮度,同時也照進(jìn)了賭徒們的心里,,好像在催使他們不顧一切地下注,,燃燒著他們的心智,最終漸漸燒干燃盡,,僅變成賭坊里一滴被人利用的燈油,。
大廳里共擺有十幾張長桌,從賭客的叫喊聲中不難聽出,,這里擲篩,、牌九、斗雞,、單雙,、選仙、弈棋等各種玩法應(yīng)有盡有,。熱火朝天的客人們用盡渾身解數(shù)只求一贏,,四下人聲鼎沸,不好熱鬧,。
江心細(xì)細(xì)看去,,在離他們最近的一張長桌旁,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桌上篩子停止?jié)L動,。賭坊內(nèi)并沒有多熱,,可這少年卻已是滿頭大汗。
他一身白衣,,頭戴網(wǎng)巾,,看起來二十一、二的模樣,,白凈的臉龐間還藏有一絲未經(jīng)雕琢的稚嫩,。
此刻的楚自閑早已怒形于色,江心雖然僅見過顧昔朝幾面,,但如此近的距離也早就將他認(rèn)了出來,。
這個正在全神貫注盯著篩子的年輕人正是二人的朋友,顧昔朝。
因楚自閑癡迷音律的緣故使得他對聲音很是敏感,,剛才于門口便是從中聽到了顧書生的叫喊聲,,所以他才會帶著江心果斷邁步而入。
“大,!大,!大!大,!”書生不停地喊著,,仿佛他努力的叫喊與虔誠的意念能改變篩子的點數(shù)。
那象征命運的兩枚篩子終于停止了滾動,。
擲篩的規(guī)則很是簡單,,兩枚篩子加起來的點數(shù)若是一到六便是小,若是七到十二則是大,。頃刻間,,四周的賭徒一齊伸直了脖子,瞪著雙眼觀察著篩子上面是何點數(shù),。
“二,,四。哎呀,!怎么又是?。 睍樯砩?,又掏出來幾枚銀子,,看來這是他最后的銀兩了。
“不行,!再來,,我還押大,好運不可能一次也不站在我這邊,!”
江心看著前面的白衣書生,,尷尬地?fù)狭藫项^,對著楚自閑悄聲說道:“溫文儒雅,?儉讓敦厚······”
楚自閑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扯住了那書生的衣服,大叫道:“昔朝,!”
顧昔朝被人用力一扯,立即回過頭來,,“自閑,?!”
在顧書生的面龐上,摯友相見的喜悅之情終究還是被賭博的瘋狂之色所掩過,,“自閑,,還有江兄。你們等等,,這局馬上就要開了,,有什么話咱們一會兒再說?!?p> 楚自閑依舊拉著他,,焦急地問道:“昔朝,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顧昔朝的回答十分急切,,仿佛是怕錯過了觀測點數(shù)的第一時間,“我只是消遣而已,,自閑你別擔(dān)心,,這里是孟城最大的賭坊,很正規(guī)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擲篩,,下得越多贏得越多,沒有千術(shù)全憑運氣,?!?p> 書生話音剛落,就傳來了其余賭客或興奮或哀嘆的聲音,。
他急忙回頭,。
“兩個一!,!這,,這怎么可能!,!我,,我輸光了······”顧昔朝頓時就像被武林高手封住穴位一樣,一動不動,,連眼神都變得空洞了起來,。
二人隨即將他拉到了一邊。
“你是怎么染上這個的,?”楚自閑眉頭緊鎖地問道,。
顧昔朝嘆了口長氣,說:“不久前的一日,,我看了一天的書倍感枯燥,,路過這里時就忍不住進(jìn)來看了一眼。沒想到第一次就贏了二錢銀子,之后的閑暇之時我就總?cè)滩蛔∵M(jìn)來,,可逐漸變得輸多贏少,。今早剛來的時候我還想著一次只壓五十文,步步為營再慢慢贏回來,??蓜傏A了一把這賭勁就竄了上來,我腦子一熱就什么也不顧都壓了上去······”
江心看著懊悔的顧昔朝,,上前勸解道:“顧兄,,賭博這種事,久賭神仙輸,,常贏必出術(shù),,可是萬萬不敢染指的?!?p> 顧昔朝抬起頭來,,滿面愁容地說道:“這東西贏了就想順著運氣再撈一把,輸了就腦子一片空白想要不顧一切把本翻回來,。其實我每次都想這是最后一次了,,但可憐的理智在賭欲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今后我定離此處遠(yuǎn)遠(yuǎn)的,,可是,,我已經(jīng)將身上的錢全都輸光了?;厝ズ蟮锶羰菃柶?,我該怎么和他們交代······”
愁眉不展的楚自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江心眼睛一轉(zhuǎn),,隨即輕笑道:“嘿嘿,,我應(yīng)該可以幫他?!?p> “你,?”楚自閑問。
“以前來找我義父托鏢的人,,有些一下子付不起那么多的護(hù)鏢費用,。義父就與其商量如果對方愿意教我一招半式便可抵了銀兩,其中除了一些窮困的小門派曾教過我眾多繁雜的武功外,,還有一次來了一個懂千術(shù)的老伯,,他為了少付些銀兩便教了我?guī)渍欣锨У拈T道?!?p> “哦,?”顧昔朝的目光里重新泛起了一絲希望,。
“剛才我看伙計擲篩子時,扔出去的聲音和感覺都有些不對,。雖然那兩枚篩子的外表和正常篩子幾無差別,但我還是隱隱聽出其中應(yīng)該是灌了水銀,。其做工精密,,常人很難看出。若我猜得沒錯,,那篩子擲出去時向上的一面和停止后向上的一面是早已固定且調(diào)整好的,。這次換我來擲,定可替昔朝將錢重新贏回來,?!?p> 楚自閑給了江心一些本錢,果然擲骰子的人變了以后竟使江心連贏三把,。
那伙計很快便看出來江心亦是略懂千術(shù)之人,,不過他也注意到這幾人皆帶有兵刃似是江湖中人,便沒有聲張,。更重要的是江心也很識趣,,只贏了三把便果斷收手。
“江兄,,你這技藝真是神了,!”顧昔朝從他手上接過了失而復(fù)得的銀兩,激動地說道,。
江心把本錢自然地揣進(jìn)了自己的兜,,接著才恍然想起來這是剛才好友資助自己的銀兩。
他一邊將錢放回楚自閑的手中,,一邊說道:“顧兄,,實話告訴你。我懂的這些連千術(shù)的皮毛都不算,。我雖略知一二,,但賭博這東西可從來不敢碰。真正厲害的千術(shù)大師即便把其中竅門盡數(shù)告訴你,,再站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出千,,你都看不出來他是如何偷梁換柱的。此物如同毒藥一樣,,迷人心智,,令人癡狂,若執(zhí)意陷身其中,,便是如墮深淵,。所以,,久賭必輸,不賭則贏,!”
顧昔朝沉吟一番,,認(rèn)真說道:“今日多謝二位兄弟搭救,我顧昔朝對朋友發(fā)誓,,從此再不染指此物了,。”
楚自閑重新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就好?!?p> 是夜,,三人回到了顧府。令江心與楚自閑沒有想到的是,,顧昔朝竟沒有將此事瞞下,,除了江心用千術(shù)幫其贏回失物的事情,其余之事他竟原原本本地都告知了其父顧老爺,。
在顧府大堂內(nèi),,桌上兩盞香爐正悠然地依著墻上的字畫,徐徐飄起青煙,。
顧老爺身穿盤領(lǐng)衫,,頭戴吏巾,帶著顧昔朝一同從內(nèi)室走到了江楚二人的身前,。
“賭坊之事,,朝兒都和我說了。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朝兒既愿主動和我直言相告,我便無需再抓住不放,?!鳖櫧讨I背著手說道。
江楚二人相視一眼,,感覺顧老爺?shù)故莻€通情達(dá)理之人,。
接著,顧老爺回首看向了自己兒子,,問:“你剛才和我說想與兩位賢侄一同外出游歷江湖,,可確定想好了嗎?”
“???”江心與楚自閑不禁出聲,。
“孩兒險些犯錯,正是兩位好友引導(dǎo)才能重回正途,。書籍上學(xué)不到的那些東西,,孩兒想隨他們出去見識見識?!鳖櫸舫Ь吹卣f道,。
此時,江心一面看著顧教諭,,一面心中想到:“顧兄聰慧睿智,隨我們一起上路自然是好,,說不定還能幫我找到她,。只是他乃家中獨子,顧教諭怎么可能放心他與我倆外出,?”
“那你就同他們一起去吧,。”顧老爺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什么?”江心瞪著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看起來楚自閑也有一樣的疑問,“顧伯父,,昔朝能和我們同行,,晚輩自是無比歡喜??伤悄莫氉?,江湖兇險,您真的放心讓他和我們一同出門游歷,?”
顧教諭坦然說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我平日公務(wù)繁忙,,無暇顧及朝兒,,以致他竟險些走上歪路。古人曰‘與善人游,,如行霧中,,雖不濡濕,潛自有潤’,。有你們兩個好友為他匡正品行,,指引道路,,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況且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子有四方之志。終日只知蜷在家中,,日后只怕也難成大器,。內(nèi)人那里我去幫朝兒說,你們只管放心去吧,?!?p> 江心暗自驚訝,顧教諭通情達(dá)理,,世間罕見,,真無愧于教諭二字。不過雖然其嘴上這樣說,,但在顧教諭的目光之間還是十分明顯地流露出了一個父親的不舍,。
聽得顧教諭說完,三人無比歡心,。
他們相視一笑,,一同對著顧老爺恭謹(jǐn)?shù)鼐狭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