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忘了她吧,!
米果酒吧門口停著一輛奇瑞小紅車,,這是簡美的座駕,我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第一時間系好安全帶,,死死抓緊拉手,不出意外,簡美上了車,,就是一腳油門到底,,小紅車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瘋了一樣沖上了延安路高架,。
二十幾分鐘后,,車子有驚無險的停在了虹橋機場的南邊,這里有一處長時間停擺的建筑工地,,挖出的土堆成了一個高緩坡,,上面長滿了雜草。
夜深了,,微寒,,草已枯黃,四周荒涼,,然天上懸著一彎孤月,,浩瀚無垠的星河一覽無余,我躺在簡美撲的毯子上,,雙手枕著腦袋,,望著閃著夜航燈的飛機在夜色中漸漸露出真容,從空中緩緩滑落,,似是浩瀚星河里的一顆星星,,墜落到了人間。
簡美指著星河,,問我道:“有人說,,我們每個人都對應著天上的一顆星星,朝陽,,你說我的那一顆在哪兒呢?”
“啪,!”我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撓撓癢,嚷嚷道:“你的那一顆在哪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快給蚊子吸干了,,大晚上陪你發(fā)瘋,,也就我了,換個人試試,,指定罵你有病,。”
簡美不聲不響的起身,去了車上,,拿出了兩盤蚊香,,毯子兩邊各點一盤,借著手機燈光,,在我大腿上被咬的地方,,用指甲劃一個十字花刀,再敷上花露水,。
做完了這一切,,簡美躺到我身邊,側臉凝望著我,,鼻息撲在我的脖子上,,認真的說道:“你幫我找找,我真找不到了,?!?p> “有病啊,好好說話,!”我背過臉去,,實在不習慣她深情款款的樣子,無語道:“地上的事都拎不清,,煩特么去管天上的事,,星星那么多,誰特么知道哪顆對哪顆,?”
簡美溘然坐起身,,抱著雙腿坐著,沉默了許久不出聲,,我回過頭,,看到簡美身在眼前,像是一顆墜落人間的星星,,鑲嵌在漫天星河里,,孤寂無助,卻欲語還休,。
我伸手戳了一下,,問道:“又怎么了?”
簡美一把打掉我的手,,置氣道:“你滾,,不要你管!”
“姐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我不解道,。
“你沒得罪我,是我有病,,我要是沒病,,能連夜從杭州跑來找你?”
“巧了,,我也有病,。”我試圖用開玩笑來緩和氣氛,。
簡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理會我,自顧自的說:“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在江里,,就該把你拖下去,兩個人一起死了算了,?!?p> “我特么拼死救了你,你卻想拉我去死,,你丫還有沒有人性,?”我懟了一嘴,坐起身,,抽出了一支煙,,叭叭的抽著。
“你瞧你活的那窩囊樣,,還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帶著你的秘密,沉進江里,,她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毫無心理負擔的生活著,不剛好成全你的偉大么,?”
當舊事又被提起,,我像是被電擊了一般,莫名的被刺痛,,心情復雜,,以至于我此刻竟無法反駁簡美的話,,沒來由的感到煩悶,,不爽道:“你今晚發(fā)的什么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p> “你丫就一個慫貨,徹頭徹尾的慫貨,,除了傷害對你好的人外,,啥也不是。艾簡一,,用一張漂洋過海的離婚證,,輕易就給你打發(fā)了,一去三年,,了無音訊,。然后,你還為了成全她,,把痛苦留給自己,,夜夜買醉,靡靡度日,,以此來宣示自己的偉大,,狗屁的偉大。她們母女倆爭斗,,把好端端的你給整得病了,,這事兒,她難道不該負責,?她特么心安理得的在美國被別人追求,,你特么傻逼似的跟這耗著,有意思么,?”
簡美的話猶如一塊巨石,,將我的心口給堵的嚴實,以至于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一架飛機降落,,發(fā)動機的巨大轟鳴聲,震耳欲饋,,才將我喚醒,,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傻了,,她們母女倆,,一個是不要我的姐,一個是不要我的媽,,她們要不告訴我,,我能知道她在美國的事兒么?”
三年了,,終于是這個結果,,雖然理所應當,,但我一時真的很難接受,還沉寂在可憐的幻想中,,一時郁郁無語,,簡美點了兩只煙,遞了一支給我,,然后我倆安靜的抽著煙,,怔怔望向機場的方向,看著飛機起飛,,又降落,,如此循環(huán)往復。
一支煙后,。
簡美繼續(xù)說道:“追她的是你那好兄弟大飛,,這事兒貞貞、陳誠也知道,,不信你現在就問陳誠,。”
陳誠,、大飛,,耗子,和我,,是大學同宿舍死黨,,和貞貞、李綰,、艾簡一是同班同學,,我和艾簡一最先在一起,然后居中撮合了陳誠和貞貞,,然而她們倆卻都瞞著我,,這讓我感到一陣窒息,一顆心瞬間跌入谷底,,默不作聲,,拿起手機,給陳誠打去了電話,。
“是不是出事了,?人在哪里,我結束手里的事,,馬上去,?”電話那頭,傳來了陳誠急切且疲勞的聲音,,最近他獨立負責電視臺一個欄目,,這會兒還在加班。
沉默了幾息,,我克制著心里的怒氣,,沉聲問道:“陳誠,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電話里安靜了下來,,我聽到了一聲開門的聲音,以及陳誠跑動的喘息聲,,最后是天臺的風聲,,打火機點煙的聲音,陳誠嘆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p> “那你就瞞著我?”我咬著牙道,。
“不瞞著,,讓你跟他鬧?眼睜睜看著你吃虧,?大飛那孫子藏得真夠深的,,他爹是四海傳媒的董事,艾簡一她媽艾玫的董事會主席位子,,需要他爹的支持,。”
“所以,,你們都知道了,,就我特么像個傻逼似的,被蒙在鼓里,?!?p>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你們已經離了三年,,你有什么理由去反對大飛和艾簡一在一起,?下定決心分手的女人就像離弦的箭矢,是絕不會回頭的,,你特么千萬別干跌份的事,,別婚離了,還讓人看不起,?!?p> 是啊,陳誠說的對,,我只是她的前夫,,沒有任何理由去反對他們在一起,,我是一顆三月盛開的桃樹,生長在水旁,,她是一片片落水的灼灼桃紅,,桃樹只能眼睜睜看著桃紅隨水流向遠方,無法挽留,,盡管桃樹還深深愛著桃紅,。
所以,我無話可說,。
陳誠吐著煙,,繼續(xù)說道:“人生有很多次如果,但沒有一次但是,,過去的三年,,我特么勸了你多少回,讓你上進奮斗,,你聽了一句沒,?喝酒、搞女人,、泡夜店,,是你讓艾簡一徹底死心的,是你親手給了大飛機會,?!?p> “最后聽我一句勸,事已至此,,與其怨天由人,,不如自立自強,做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
陳誠在電話里勸解了半天,,而剩下的,,我卻是一個字沒聽進去,草草掛斷了電話,,躺在毯子上,,驀的失了神,怔怔望著夜空,,過往的一幕幕美好畫面,,不由得一一浮現在眼前,在夜空中漸漸拼合,進而湊成了一場殘缺的愛,。
之后,,那一幕幕美好畫面,被入夜的秋風吹得搖搖欲墜,,逐漸的被撕扯開來,,化成了點點星輝,飛入了田間地頭的墳塋里,。
一股巨大的痛楚突兀的竄入心中,沖入腦門,,讓我痛的不能自主呼吸,,感到窒息,不覺捂住了胸口,,掐著脖子,,躬著身子蜷縮在毯子上抽搐,與應激障礙癥發(fā)作時的病癥一模一樣,。
漫天星河在我眼中慢慢消失,,世界漸漸歸于安寧,萬籟俱靜,,此刻的我因缺氧而意識渙散,,很想閉起眼睛睡去,卻突然感到了一股溫熱,,她蠻橫的撬開了我的口齒,,按壓我的胸腔,強行將一股股新鮮的空氣送入我的身體,。
我好似聽到了簡美在我的耳邊聲嘶力竭的哭喊:“朝陽,,你不要睡!不要睡,!”
一遍又一遍的人工呼吸,、胸腔按壓,循環(huán)往復,,直至我可以自主呼吸,,意識恢復,簡美才停手,,趴在我的胸口低聲嗚咽,。
重癥應激障礙癥,一種心理導致生理不能自主控制的疾病,,四年前,,我主持的晚間新聞節(jié)目,被人為制造了一起重大直播事故,致使我斷送了主持人生涯,,因此,,患上了這種病,此后只要站在麥克風前,,就不能自主呼吸,,意識渙散,若得不到及時救治,,便會因缺氧而亡,。
很慶幸,簡美就在我身邊,,又一次救了我,,讓我重獲生命,我抹掉了簡美遺落在我臉上的淚水,,聽著簡美的嗚咽聲,,拍了拍簡美的背部,笑道:“我這不好端端的么,,還沒死,,你哭......”
“呸!不準瞎說,!”簡美打斷了我的話,,一只手強力捂住了我的嘴,一只手在拭淚,,啜泣道:“都怪我,,讓你病情又嚴重了,不在麥克風前也會發(fā)作,,嗚——嗚——,,朝陽,等我賺錢了,,咱們去國外看醫(yī)生,,一定會治好的?!?p> “別哭了,,心煩?!蔽易鹕?,伸手抹掉了簡美臉上的淚,抽出一支煙,,點燃,,緩緩吐著白煙,。
實際上過去的幾年里,我找了很多個醫(yī)生,,一點成效也沒有,,反倒花了不少冤枉錢,我已不抱有治好期望,,無所謂道:“若是能治好,,在哪兒都能治好,若是治不好,,去國外也白搭,,總之,這輩子就這樣吧,,生死看淡,。”
簡美正視著我,,很嚴肅的說道:“我不準你這樣,!我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她們越是不要我們,,我們就越活給她們看,活的比她們還要幸福,。朝陽,,你千萬不要想著不辭而別,半路掉隊,,因為我會不顧一切的找到你,,所以,答應我,,好好的活著,,不準說喪氣話?!?p> 我敷衍道:“知道了,,啰里啰嗦的一大堆,咋不去說相聲呢,?”
簡美瞬間破功,,罵道:“你丫就一畜生,老娘白操心了,?!?p> ...
夜更深了,冷了一些,,我和簡美并坐在一起,,互相挨著,齊齊望著機場方向,誰也沒說話,,此時,,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將不能說的心愿寄托在每一架起飛的飛機上,,帶去不能去的地方,,去見不能見的人,這或許便是簡美總是喜歡來這里的原因吧,。
于是,,我在心里,把這些年所攢著的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寄托在廈航MF8547這架即將起飛的飛機上,,23個小時后,它將達到大洋對岸的紐約,。
她或許能收到,,或許不會收到,全憑天意,。
我目送著飛機起飛,,向東北方向飛去,直至消失不見,,心里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我已經沒有煙了,拿了一支簡美的女士煙,,她忽然問我:“你曾說你做過一個夢,,在一個叫地球的時空里,好似重新經歷了一遍不同的人生,,你說你所寫的幾首歌,,也是夢里的,對不,?”
“嗯,!”我點頭道,緩緩吐著煙氣,。
“我現在不信了,!”簡美低頭道,拿了我手里的煙,,吸了一口,。
“為什么?”李朝陽不解道,。
“因為,,你的夢里,,沒有我?!焙喢莱烈鞯?。
聽簡美這么一說,我也十分不解,,可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以至于能清楚的回憶出每一個細節(jié),有艾簡一,、陳誠,、胖子等人,偏偏少了簡美,。
“你的人生里,,不可能少了我!”簡美固執(zhí)的說道,。
“我的人生里,,為什么就一定要有你?”我反問道,。
“是你把我從江里撈出來的,,江里就少了一只鬼,這個世上就多了一只纏著你的鬼,,你救了我,,我就要纏著你一輩子,,除非有一天,,我心甘情愿的消失?!?p> 我想了想,,摸摸簡美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沒發(fā)燒,,岔開了話題,笑道:“大晚上的,,盡說鬼話,,怪瘆人的?!?p> ...
清晨,,東方魚肚白,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和簡美,,被冷醒了,,身上全是露水,,不得不跑回車里,開著空調烘干,,又開始了互懟,,各自罵對方是傻逼。
簡美今天還要拍戲,,昨晚又沒睡好,,我很不放心她一個人開車,于是,,兩人輪流開車,,互相提醒,好在杭州很近,,上了滬昆高速,,兩個多小時后,到了城站火車站,。
我下了車,,準備進城戰(zhàn),買票坐火車回靖海市,,卻聽到了簡美大喊聲,,轉過身,隔著人潮人海,,我一眼就看到了簡美,,她揮舞著手,朝我喊道:“朝陽,,你就忘了她吧,,等我成了大明星,賺到錢了,,給你找全世界最好的醫(yī)生,,一定會治好你的病,再買一輛A7,?!?p> “我這輩子只愛你一人?!?p> 我聽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齜著嘴,,笑著很燦爛,,然后搖搖手,轉身進了城站,。
我和她,,曾經也做過這樣承諾,,當時我們彼此非常確信,現實是,,她一聲不吭的走了,,我病的差點死了。
我想,,我這輩子,,或許會認識一個格子間的女孩,與她結婚,,然后隨她去小城過年,,但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如此的愛一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