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比醫(yī)圣還厲害
玄武湖上,。
狂風(fēng)呼嘯,,湖面上的波濤如峰巒匯聚,,樓船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巨流中顛簸起伏,,像蹴鞠一樣被踢來踢去,。
“嘔~”
辛敞艱難地扶著甲板上的欄桿,,彎著腰猛烈地干嘔起來,。
湖面的風(fēng)帶著一股腥味鉆進(jìn)鼻孔,,腳下有很濃重的黏稠感覺,那是其他士兵們的嘔吐物,。
船上所有人都被巨浪拋得頭暈?zāi)垦?,起了生理反?yīng)。
辛敞郁悶地捂著腦袋,,回想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的前因后果,。
今天中午,司空曹操忽然面色凝重地來了將軍府,,說有機(jī)密要事跟夏侯惇商量,。
這件事機(jī)密到什么程度呢?居然連他這個夏侯惇的貼身心腹都不能旁聽,。
他被曹操毫不留情地給轟了出來,。
于是辛敞就在旁邊茶室里無聊地干坐,隨時聽候差遣,。
等了大約一炷香之后,,曹操先從內(nèi)室里出來了。
辛敞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這位不可一世的曹司空,,眼底居然有一點(diǎn)微紅。
過了一會兒,,夏侯惇也出來了,,他的眼圈也紅紅的,面色凝重地跟辛敞要最近七天內(nèi)籍貫歸入將軍府的部曲名單,。
部曲名單,?
辛敞愣了。
這東西他可拿不出來,,因?yàn)椴壳牡燃壧土税 ?p> 漢代軍制,,兩伍一什,五什一隊(duì),,兩隊(duì)一屯,,兩屯一曲。
曲軍侯上面是別部司馬,別部司馬上面才是都尉,。
也就是說,,辛敞這個都尉跟底層部曲之間差了司馬、曲軍侯,、屯長,、都伯、什長,、伍長這么多級,。
他哪有機(jī)會關(guān)注到這么底層的事情啊。
這事問他,,還真不如問下面的屯長或者都伯,。
不過或許連屯長都不清楚今天自己手下又來了幾個部曲。
于是辛敞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告訴夏侯惇,,事實(shí)就是他也不知道,,不過他可以調(diào)動全軍的屯長來幫夏侯惇找。
理所當(dāng)然的,,他被夏侯惇猛批了一頓,。
夏侯惇要求辛敞立刻去軍營找人,找一個年齡二十四五上下,,身長八尺一寸,,五官端正,膚色略深,,在七天之內(nèi)新入營的部曲,。
還不能驚動別人。
辛敞當(dāng)時就被這個無理要求給震驚了,。
夏侯惇的部曲有兩千多人,,分散在玄武湖軍區(qū)的各個角落,這是讓他去大海撈針,?
辛敞理解夏侯惇的苦心,,夏侯惇大概是出于保護(hù)那個部曲的目的,不想興師動眾地找人,,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關(guān)注,。
畢竟部曲地位低,上面的人如果有心下一個絆子,,也就絆了,。
但辛敞內(nèi)心也是崩潰的,夏侯惇這么做是保護(hù)了那個部曲,,可苦了他這個底下辦事的啊,。
辛敞轉(zhuǎn)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好兄弟曹丕。
原本辛敞只是想找曹丕傾訴一下,并不期待曹丕會給予他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幫助,。
可曹丕聽完辛敞的敘述后,,居然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曹丕轉(zhuǎn)頭就把辛敞領(lǐng)到了自己的兵營,,找來麾下的兩個曲軍侯,,指名要找一個‘身高接近八尺,寬膀子,,皮膚白皙,,一笑一口白牙的小伍長,?!?p> 辛敞在旁邊愣愣地聽著,心想曹丕描述的人怎么跟他形容的一點(diǎn)都不一樣???
過了一會兒,那個叫宋亮的伍長就被叫來了,。
辛敞一問,,宋亮下面果然有一個新招來的部曲,二十四五歲,,高個子,,五官挺端正的。
只不過那人肩膀受傷了,,得后天才能來,。
辛敞當(dāng)時快樂得想在原地跳舞,夏侯惇交給他的艱巨任務(wù)這么輕松就完成了,?
不過宋亮這個工具人也不好用過就丟,,怎么辦呢?干脆帶著他一塊上樓船閱兵吧,。
然后就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
辛敞無力地趴在欄桿上,呆呆著盯著高低起伏的湖面,,心里面只有一個念頭,。
就是還想嘔。
“嘔~”
感覺腦花都要給嘔出來了,,辛敞大腦發(fā)昏,,腿腳發(fā)軟,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明亮的聲音,。
“辛都尉,,用拇指按壓內(nèi)關(guān)穴,可能會好一些?!?p> “哈,?”
辛敞迷茫地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說話的人是那個叫宋亮的伍長,。
宋亮挽起衣袖,,伸出拇指按壓手臂和掌心連接處的肌腱,向他做著示范,。
辛敞半信半疑地照著做了,。
一瞬間,仿佛有暖流劃過上半身,,昏沉的大腦變得清明起來,,胃口不再泛著酸水,舌苔后的苦味減輕了,。
真的有點(diǎn)用哦,。
辛敞驚喜地問宋亮:“這是你發(fā)明的?”
“不是,,是小人麾下的一個新兵教的,。”
宋亮說,。
辛敞默默地點(diǎn)頭,,宋亮麾下的新兵,那不就是夏侯惇讓他找的人,。
那人還懂醫(yī)術(shù)?。?p> 辛敞活動著手腕,,有些分神,。
然而就在這分神的一瞬間,惡心的感覺再次襲來,,并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迅猛,、強(qiáng)烈。
“啊~嘔~”
辛敞轉(zhuǎn)身面朝湖水,,難以遏制地狂吐起來,。
“辛大人,您沒事吧,?”
宋亮小心翼翼地觀察辛敞像紙片人一樣慘白的臉色,。
“我有事,我要吃藥,!”
辛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這時樓船終于靠岸了,,他三步做兩步跑下船,對著湖岸邊的假山石又是一陣狂吐,。
吐到眼冒金星,,腦袋嗡嗡響,辛敞忽然感覺自己的腰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
他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張二十四五歲的、身長八尺一寸的,、五官端正,、膚色略深的人,正關(guān)切地凝視著他,。
看清來人的那一剎那,,辛敞揉了揉眼睛。
在確認(rèn)他沒有看花眼之后,,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的喜悅感涌上心頭,。
“你來啦,,我終于找到你了,。”
辛敞扶著樹干邊吐邊對曹錚說,。
“?。俊?p> 聽著辛敞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曹錚有點(diǎn)發(fā)愣,。
辛敞這就把他給認(rèn)出來了?
他的記性應(yīng)該有這么好嗎,?
記得辛敞跟他姐姐的智力差距還是挺大的,。
曹錚沒有繼續(xù)糾結(jié)智商的問題,打開黑陶罐,,舀了一碗柴胡湯遞給辛敞:
“辛都尉,,你這暈船反應(yīng)挺嚴(yán)重的,喝點(diǎn)藥吧,?!?p> “啊……哦?!?p> 辛敞乖乖地從曹錚手中接過粗陶碗,,正要送到嘴邊。
“且慢,!”
這時,,一聲響亮的暴喝讓辛敞虛弱的手抖了三抖,。
幾個都伯打扮的軍官屁顛屁顛地跑下船,圍到辛敞身邊,,面色不善地怒視著曹錚:
“你這是什么東西啊,,也敢給辛都尉喝?”
“喝出毛病你負(fù)得起責(zé)任,?”
“你懂醫(yī)術(shù)嗎,?”
幾個都伯們言辭激烈,義憤填膺,。除了不信任曹錚這個生面孔之外,,還有想在辛敞面前刷臉的意思。
辛都尉是上面的貴人,,若是有幸得他幾分垂青,,以后在軍營里就好混多了。
“他懂的,?!?p> 這時,都伯們集體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
他們驚奇地循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這個聲音的源頭來自于辛敞。
辛敞疲倦地擺擺手,,讓這群好事的都伯趕緊散了,。
然后他擦了擦額頭的虛汗,熱情地仰望著曹錚,。
辛敞雖然智商不高,,但畢竟出身世家大族,又在夏侯惇身邊歷練了幾年,,很多官場間的事情還是能拎清楚的,。
曹錚是夏侯惇都要特別重視的人,別看他表面身份只是一個部曲,,實(shí)際身份可能很高很高,。
甚至可能比他這個辛家嫡公子都要高。
那不得小心伺候好了,?
至于曹錚給的這碗藥湯,,肯定對暈船起不了什么作用,畢竟暈船藥連張仲景都研究不出來,。
不過他既然能教宋亮一手按壓手法,,說明醫(yī)術(shù)也不會太差,應(yīng)該喝不死人,,所以這個面子要給的,。
辛敞端起粗陶碗,,仰起脖子,爽快地把藥湯一飲而盡,。
清涼滑膩的感覺飛快地充滿口腔,,穿過喉管,滑進(jìn)胃里,。
很平淡的中藥味,,微微地苦澀,沒什么特別的,。
辛敞滾動了幾下喉頭,,果真和他預(yù)料的一樣,曹錚的這碗藥治不了病,,但也喝不死人,。
辛敞無聊地把碗還給曹錚。
然而剎那之間,,他整個人僵在那里,。
因?yàn)樗杏X仿佛有一道水柱從他的天靈蓋升起,大腦轟地一下炸開,,紅色白色藍(lán)色黃色混成一團(tuán),,斑斕璀璨。
片刻之后,,一陣通體的舒暢從心底蔓延上來,,溫暖和清明瞬間鉆入他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雙臂重新被注入力量,,惡心的感覺消失了。
辛敞驚訝地活動著手臂,,嘴巴狠狠地大張著,,他知道他自己是被驚呆了。
“你給我喝的是啥,?”
辛敞愣愣地問道,。
“是小柴胡湯?!?p> 曹錚說,。
“你說這就是小柴胡湯,瞎說吧,?”
都伯們立刻跳出來反駁:“張仲景帶著一群徒弟研究了一個月都沒研究出來,,難道你比醫(yī)圣還厲害?”
“年輕人,,本事不大,,口氣不小,。”
曹錚平靜地沒有辯解,,眾人的質(zhì)疑完全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他是研制出了小柴胡湯,可他既沒有資歷也沒有名氣,,別人不會相信他有真本事,,也不會相信他拿出來的湯藥就是正版配方。
這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
“我覺得這就是那什么柴胡湯,。”
就在曹錚打算提著藥罐離開的時候,,辛敞忽然跳出來支持,。
辛敞手腳利索地舀了半碗藥湯,步伐飛快地走到剛才質(zhì)疑聲最兇的都伯面前,,強(qiáng)行把藥碗塞給那人:
“我看你剛才吐得也挺厲害的,,你喝一口?!?p> “啊這……算了吧,。”
都伯打量了曹錚一眼,,連連擺手:“我寧愿就這么暈著,。”
辛敞略感失望地瞥了那都伯一眼,,又端著碗走到另一個都伯面前:
“你試試,?”
“不了吧?!倍疾q豫地縮著脖子:“萬一有什么副作用呢,?”
他伸了伸舌頭,膽怯地打量著辛敞:
“辛都尉,,你膽子也真夠大的,,也不知道這藥干不干凈你就喝啊……”
辛敞急得脖子紅起來:
“這藥真的管用啊,你們怎么都不相信???”
辛敞捧著碗沮喪地環(huán)顧四周:
“沒人喝?”
“我來喝,!”
一個明亮的聲音出現(xiàn),。
宋亮從人群后面冒出來,擠上前頭,,接過藥湯當(dāng)眾喝下去,,嚕咕嚕咕的聲音在空氣里回蕩,。
其實(shí)宋亮剛才就想過來了,只不過前面的人軍銜都比他高,,他沒好意思往前湊,。
曹錚既然是他招進(jìn)來的,就是他的兄弟,,沒有看著自己兄弟當(dāng)著外人面被欺負(fù)的道理,,就算是碗毒藥他也喝了。
不過出乎意料,,喝下去的感覺似乎不錯,?
順滑的暖意涌入心頭,宋亮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松快起來,,頭也沒有那么暈了,。
“老韓,你也來喝,!”
宋亮指著在旁邊幫著拎桶的韓齊,。
“我也要喝嗎?”
韓齊愣愣地指著自己,,他根本都沒上船,,哪里需要喝暈船藥啊,?
不過老韓也沒有慫,,直接倒了一碗干了。
“好喝,!”
老韓一挑大拇指,。
“小馮,你也過來,?!?p> 宋亮又喊道,他在軍營里人緣不錯,,很多底層士卒都聽他的。
“老李,?!?p> “大強(qiáng)?!?p> ……
宋亮就用這種方法,,強(qiáng)迫了三十多個人喝下曹錚熬的小柴胡湯。
喝下柴胡湯的人都說好,,頭暈得到緩解,,走路也有了力氣,。
漸漸地,很多半信半疑的士卒們都主動要求嘗試,。
湖岸邊,,以曹錚為中心,逐漸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在其他船只上訓(xùn)練的士兵們也加入了進(jìn)來,。
不過仍然有一半的人保持不相信的態(tài)度,比如那幾個都伯,,寧可不要辛敞的人情,,也不愿意相信曹錚真能熬出小柴胡湯。
天色向晚,,晚霞掛在天邊,,夕陽灑落在湖邊的假山石上。
湖岸邊的人群越聚越多,,嘈雜聲終于引起了軍醫(yī)們的注意,。
“那邊聚了一大群人是在干什么?”
營房內(nèi),,張仲景邊熬藥邊問道,。
“好像是在喝什么暈船藥?!?p> 學(xué)徒們邊向外張望邊說,。
張仲景攪拌著鍋里渾濁的湯汁,責(zé)怪地訓(xùn)斥徒弟:
“不是說現(xiàn)在這個只是半成品嗎,,你們怎么就拿去給士卒喝了,?喝出毛病來怎么辦?”
“藥不是咱們給的啊,,好像是一個步卒自己熬的,。”學(xué)徒們齊聲搖頭,,圍著藥爐動作整齊劃一地顛鍋,、甩鍋。
“什么,?”
張仲景攪拌藥湯的動作愣住,,他卡殼了一秒,然后毫無預(yù)兆地開始發(fā)飆:
“一個步卒會熬什么藥,?”
“胡鬧,!話能亂說,藥能亂吃嗎?”
“都別熬藥了,,帶上解毒丸,!咱們趕緊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