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樹上危險,，求您快下來!”

　　“公主，您想看鳥窩,，讓奴才掏來給您看便是,，您爬那么高,，這萬一要是摔著了，奴才們就都得死啊!”

　　槐樹下,，兩名宮女及兩名內(nèi)侍目光緊緊矍在枝椏間攀爬的垂髫女童身上,，四人憂心如焚。

　　“你們幾個不許吵嚷，我就看一眼!”章瑄洱向枝椏中一個杯狀鳥巢攀去,，巢穴中三只繡眼鳥羽毛半長,，細(xì)嘴大張，嗷嗷待哺,，她心覺有趣,，欲靠近細(xì)看，尚未及行動,，身下樹椏不堪重負(fù),，生生斷裂掛落，章瑄洱驟失憑依,，直墜而下,。她大聲驚呼，心膽俱碎,，用力閉起雙目不敢直視地面,。

　　在侍從破嗓的驚叫聲中，她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里,，睜眼看到那張俊朗無儔的臉,，失足驚怖全拋至九霄云外，歡快叫道：“鳳哥哥!”

　　光陰似箭,，垂髫女童今已及笄,，章瑄洱孤身坐在當(dāng)年那顆槐樹上，憶及幼時過往,，心中悵惘,，神情寥落。

　　她忽而閉目,，松開雙手,，向后倒去，風(fēng)聲過耳,，粉色襦裙裙擺翻飛,，如辭樹之花，直墜地面,。

　　章瑄洱再一次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里,，她猛然睜眼，看到皇兄那張眉心緊蹙的臉,，禁不住失望,。

　　章龍紹將她放下地，語出責(zé)備：“洱洱,，不許胡鬧!摔到地上輕則斷臂折腿!宮人呢,？”

　　“被我遣退了,。”章瑄洱低聲回道,，走到園中花圃旁的石階坐下,。

　　章龍紹見她萎靡不振的模樣，心頭憐惜,，默然縱容她席地而坐的失儀之態(tài),。他揮退身后一眾隨從，邁步走到她身旁坐下,。章瑄洱側(cè)身靠到兄長肩膀上,，緩緩道：“幼年時，我也曾因貪玩從這棵樹上摔下來過,，那次是鳳哥哥接住了我,。”

　　章瑄洱沉默良久,，復(fù)又接道：“父皇在世時,，我見你們習(xí)射騎，我便也要學(xué),，父皇應(yīng)許,，指給我的教習(xí)師傅卻因我過于頑劣而上書請辭，是鳳哥哥教會了我騎馬,，教會了我射箭,。父皇看我射騎，每每贊不絕口,。在我心中,，鳳哥哥比教習(xí)師傅厲害，比魁煒大將軍厲害,，比父皇的賁護(hù)衛(wèi)厲害,，他無人可比!自小我便認(rèn)定他是我未來的駙馬，可當(dāng)我成長到及笄之年,，他卻不要我，他寧愿把我推給別人!”

　　章龍紹想起年初在旻德殿與鳳行祉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章瑄洱自顧自道：“看來那個紇骨娜璉也喜歡鳳哥哥,，我不懂政事，皇兄你說,，鳳哥哥會為了大局娶她為妻嗎,？”

　　章龍紹道：“昨夜宴會之上，鳳卿的回絕之態(tài)不言而喻,。鳳卿有功于國,，若他無意于紇骨娜璉，朕不會逼迫他。兩國交好方式多廣,，非必聯(lián)姻,。”

　　章瑄洱忽而起身,，在章龍紹面前重重跪下：“皇兄,，你下旨給我們賜婚好不好？求你給我和鳳哥哥賜婚吧!”

　　章龍紹將她強(qiáng)拉起來：“傻丫頭,，既知南墻,，何必去撞？”

　　他語氣溫柔,，語意卻堅決：“為兄只愿你幸福,，不會亂點鴛鴦，鳳卿對你之情猶如兄長之情,，他無法給你男女之愛,，你不可任性!”

　　章瑄洱眼眶發(fā)紅，撲入兄長懷中放聲大哭：“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章龍紹輕柔地摩挲幼妹的頭,，無聲撫慰,，他目光所及處，一叢蝴蝶蘭花開正盛,。

　　城西,，坃陽街，紅妝里,，后院,，烤架上一只全羊炙至金黃，鳶尾緩緩轉(zhuǎn)動手柄,，在烤羊周身仔細(xì)刷上蜂蜜水,，寬袖用錦帶縛至臂上，長發(fā)以一支重瓣木槿花綰起,，神情專注,，動作細(xì)致。

　　待色轉(zhuǎn)微焦,，她撒上孜然粉,，羊身出油，落入火中滋滋有聲,，候在一旁的婢女小葵與小桑忍不住連連道香,。鳳行祉一身淺藍(lán)便服坐在烤架旁，時而飲一口酒,。

　　鳶尾再撒上一層白芝麻,，揮刀切下一塊,，直接放入口中，頻頻點頭：“相當(dāng)不錯!”

　　小桑無奈笑道：“小姐,，哪里有人自己夸自己烤的東西好吃的,？”

　　“我烤得確實好吃啊!何須自謙!”鳶尾切下一塊遞給鳳行祉，“小鳳,，你嘗嘗,。”

　　她又切下一塊遞給身后小桑：“小桑,，你也嘗嘗,。”

　　小桑福身行下一禮,，伸手接過,。

　　鳶尾又切下一塊遞給小葵，再切一塊放入自己口中,。

　　小桑道：“在院子里搭火架烤羊,，也只有小姐想得出來?！?p>　　小葵笑道：“我們小姐冬日露天吃古董羹,，夏日下塘挖蓮藕，天下妙趣事,，就沒有做不到,。”

　　鳶尾舉壇滿飲一口酒,，囅然一笑,，容華絕世，她開口道：“喝這烈酒就要配烤羊才夠味!”

　　她又對空揚(yáng)聲：“小花,，你也出來吃幾口,。”

　　未聞回應(yīng),，她飲下一口酒,，繼續(xù)道：“你還在為方才敗給小鳳而生氣呢？三年賭約期滿之時,，我便叫你自由離去,，你偏偏意氣用事，非要找小鳳比個高低,，現(xiàn)下又被困在這里三年?！?p>　　她下刀切肉,，淡淡點評：“求勝心過強(qiáng),，自討苦吃啊!”

　　仍舊未獲回應(yīng)，鳶尾吃完一只羊腿,，腹中半飽,，小葵捧來清水及手巾伺候她凈手。

　　鳶尾洗凈手,，解下綁袖錦帶,，曲起右腿，姿態(tài)散漫坐在烤架旁,。她舉起酒壇,，飲一口酒，眸色生光,，心滿意足,，道：“這馥渾燒不愧為月徙國酒，真是勁道十足!我看也只有悍勇好斗的月徙人才能釀造出如此性烈辣喉的酒,?！?p>　　鳳行祉也舉壇自飲一口，與她說起月徙習(xí)俗,，異域風(fēng)土,，烈酒起源，二人娓娓而談,，不知不覺已聊上一個時辰,。

　　鳶尾飲完壇中酒，困意上涌,，她美目半闔,，懶洋洋道：“小鳳，我要去睡午覺了,，你自便吧,。”說完立起身,，走出幾步,，忽又回頭，“我娘今年釀的折裳酒有七壇,，送你三壇,，你走時記得帶上，否則就要被我喝光了,?！毖粤T，揮揮手,，自去午休,，小桑朝鳳行祉福身一禮,，隨去伺候，小葵留下聽差,。

　　相交多年,，對飲無數(shù)，鳳行祉對鳶尾的直情徑行早已習(xí)以為常,，他獨(dú)自坐在烤架旁,，飲酒食肉，一派悠游,。

　　直至酒盡兩壇,，鳳行祉才走出紅妝里。歸邸時途經(jīng)晅昌街,，市集繁華,，人聲鼎沸，他見街邊有一名年逾古稀的木雕匠人,，攤上諸多精致木雕玩意,，桃樹掛果、瘦貓撲蝶,、風(fēng)舉夏荷,、福娃抱魚……造型各異，刻畫入微,，惟妙惟肖,。

　　鳳行祉駐足攤前，木雕匠人在專心致志地雕一匹駿馬,，手法純熟,，刀功精煉，勾蹄飛鬢,，奔馳之態(tài)栩栩如生,。他立在攤前觀看半盞茶光景，忽然起意,，俯身道：“前輩雕工卓絕,，晚輩甚是欽慕。晚輩欲親手雕一樣物件贈人,，不知前輩可愿教導(dǎo)晚輩,？”

　　木雕匠人停刀抬頭，見其態(tài)度誠懇,，謙恭有禮,，好感頓生，便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將他招到自己身旁,。

　　鳳行祉見木雕匠人指了指自己嘴巴,，繼而搖搖手,，方知對方患有啞疾,。

　　木雕匠人找出一張小木凳給鳳行祉，又撿起一塊廢木料示意他在上面描形,，待鳳行祉描好形,，木雕匠人遞給他一把平刀切削木料，并詳細(xì)指導(dǎo)握刀技巧及用刀走向,，削出物形后,，進(jìn)而交相使用圓刀、三角刀手把手教導(dǎo)他雕樣,。

　　街市行人熙攘,，車馬如龍，一老一青年坐在檔口后,，各自雕刻手中木料,，匠人時而旁顧指點，半日時光盡消磨,。

　　鳳行祉經(jīng)兩塊廢木料練手,，各樣工具認(rèn)遍，初窺門徑,，粗通皮毛,，他觀天色薄暮，不再耽擱老人收攤,，奉上五兩銀子,，老人連連擺手，他未再勉強(qiáng),，收好銀子,，約定今后得空即來，老人應(yīng)允,，兩人作別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