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漠北溫差極大,,一個個蒙古包里,,除了裹著棉衣巡營守夜的士兵,大部分瓦剌人都已經進入了深沉的夢鄉(xiāng),。
這具身體本就虛弱,,從土木堡被掠至漠北,一路顛簸又沒有好好休息,,因此帳篷剛搭好,,眼皮子就開始打架,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朱由檢尿急,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陛下怎么了,?”
見驚醒了袁彬,朱由檢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帳篷狹小,,袁彬卻以一個很難受的姿勢斜倚著入眠,自己凍得皸裂的冰冷雙腳被袁彬捂在肚子上,,暖洋洋的,。
“朕起夜,自己去外面方便一下就行,,你接著睡吧,。”
披好衣裳,,跨過呼嚕聲震天響的哈銘,,朱由檢掀開帳篷的門簾,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
瓦剌人的看守并不嚴密,,事實上,就憑英宗和他的兩個隨從,想從大漠上遠奔千里回到大明,,也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由檢對于在帳篷邊上撒尿這件事,實在是覺得有些羞恥,,便走的遠了一些,,可在牲畜的圍欄處,正想褪下褲子噓噓,,卻聽見了圍欄后隨風飄來的私語,。
“你打算怎么做?”
“上次也先太師說等大明遣使過來,,就送那小子回去,,咱家覺得不能再等了,必須要...”
是喜寧的聲音,!
朱由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貓著腰,又湊近了一些,,在獸欄的另一側,,喜寧和另外兩個人正在談論著什么,一人的背影有些高低肩,,應該是跛兒干,,另一個似乎是小宦官田達子。
喜寧是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跛兒干是御馬監(jiān)少監(jiān),,這兩個人共事多年,又掌握著很多明軍的情況,,投降瓦剌后一向是狼狽為奸,。至于田達子,原先卻是司禮監(jiān)的,,從小在內學堂讀書,,是個知書明理的小宦官,土木之變后被一同俘虜,。
“總得找個理由吧,。”
“咱家覺得,,可以讓也先太師把妹妹賜給那小子,,如果接受了,那就順理成章的留下來慢慢收拾他,。如果不接受,,那就勸也先太師直接殺了這個給臉不要臉的小子,。”
“有伯顏帖木兒護著,,那小子不好殺,不如先殺袁彬,!”
朱由檢的心“砰砰”亂跳,,喜寧竟然密謀想殺了自己和袁彬。
慌亂中,,一腳不小心碰到了獸欄的木頭上,。
“嗯?什么聲音,?”
喜寧三人警覺了起來,,順著獸欄尋找了過來,可獸欄存放了數(shù)千頭牛羊,,地方實在是太大了,,轉悠了半天,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喜寧瞇了瞇狹長的老鼠眼,,詭異地笑了笑,沖身邊的跛兒干和田達子打了個手勢,。
“或許是畜生踢了獸欄,。”
“嗯,,走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然而趴在一群小牛犢子中間的朱由檢卻并未站起身來,,因為他很清晰地聽到,離去的腳步聲,,只有兩個人的腳步,。
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喜寧躲在陰影里,,觀察著獸欄的一切,,直到同伴跛兒干、田達子去而復返,,他才顯出了身形,。
“走吧,沒有人,?!?p> 然而朱由檢依舊一動不動,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發(fā)現(xiàn),,有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近了,近了,。
朱由檢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他不敢去想,如果在這個黑夜自己手里沒有武器,,卻撞破了他們的陰謀,,被他們發(fā)現(xiàn)后會發(fā)生什么。
就在這時,,一雙眼睛發(fā)現(xiàn)了躲藏在小牛犢子中間的朱由檢,!
夜幕中,朱由檢也看到了在他前方的人,,正是小宦官田達子,。
完了...完了...
朱由檢的下意識反應是攥緊手中的石塊,想要搏命,。
可出乎他的意料,,田達子竟然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隨后轉身繼續(xù)繞著獸欄走,。
“沒發(fā)現(xiàn)有人,可能真的是有牲畜踹到了欄桿,,這么多牛羊呢,。”
“那走吧,?!?p> 又過了良久,朱由檢都凍得身體有點僵硬了,,才悄悄地爬出獸欄回到帳篷,。
掀開帳篷,袁彬果然沒睡,,還在等著自己回來,。
朱由檢去了不短的時間,袁彬卻沒有去查看,。
是因為,,他以為皇帝是解大手,走的遠了又得醞釀些時間,,怕自己去尋,,皇帝自尊心受不了,。
打著旋兒的冷風吹進帳篷里,哈銘打了個噴嚏驚醒過來,,朱由檢把剛才聽到的事情跟兩人敘述了一遍,,袁彬和哈銘聞言,都皺緊了眉頭,。
這是一個用心非常險惡的陰謀,。
“陛下?!惫懗谅暤溃骸斑@奸賊喜寧設下的美人計,是為了逼降陛下,?!?p> “以陛下中原大國之君,若成為外族人的女婿,,不但氣節(jié)喪失,,尊嚴丟盡,今后還將處處受制于人,。陛下千萬不要覺得,,娶了也先的妹妹作為妻子會改變現(xiàn)在的處境?!?p> 見朱由檢面色陰晴不定,,袁彬亦是正色規(guī)勸道:“陛下之所以今日還能安然活著,一方面是伯顏帖木兒的照拂,,但更重要的是,,于謙在京師的那番血戰(zhàn)!”
袁彬聲音懇切,,握著朱由檢的手繼續(xù)說:“而且,,陛下在作俘虜?shù)臅r候娶親,會讓人覺得身為流亡之君,,不思返國卻在敵營貪圖享樂,,于大明,于陛下今后的聲譽都很不利,。因此,,望陛下能顧全大局,辭掉這門親事,?!?p> 朱由檢心頭感動,若自己真是明英宗落到了這般處境,,雖然是咎由自取且罪孽深重,,可身邊有這么兩個人不求回報,,不遠萬里地陪伴在自己身邊,又怎么不讓人動容呢,?
況且,,袁彬分析地非常清楚,他這個皇帝還能茍全性命,,除了結義兄弟,,也就是也先的弟弟伯顏帖木兒的照顧,最重要的就是于謙保住了京師,,瓦剌人沒有得逞,,他這個人質才有活著的價值。
更往深了說,,袁彬隱隱點出的那一句日后的名聲,,讓朱由檢深思下去有些不寒而栗。
奪門之變...在他的現(xiàn)實世界中,,那些史書中諱莫如深的東西,,他遍翻史籍也沒有查清楚,只曉得景泰帝病重,,英宗重返皇位,,不僅是奪了弟弟的位置,更是奪了親兒子的位置,,日后還殺了于謙于少保,。
真是不當人子,若是宣德帝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葬送了大明幾十萬精銳和整個武將勛貴集團,,想來都能氣活過來,大明文武失衡便是從英宗土木堡之戰(zhàn)后開始的,。
想那么多,,對于完成任務倒也沒什么幫助,朱由檢猜測這個任務定然是跟喜寧和袁彬之間矛盾脫不開干系的,。換而言之,,其實是他自己和也先之間的矛盾,喜寧只不過是也先的代理人,,袁彬也是如此道理,。
朱由檢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等著喜寧找上門來陷害,,如何才能先下手為強除掉喜寧?”
袁彬和哈銘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一個名字:“田達子,?!?